14. 崴伤

作品:《渡雪濯燕

    “我才不是马屁精。”徐哥儿躲在傅云身侧,弱弱说。


    傅云神情愉悦,他想起兄长的两个小孩,多日不见,也不知萝卜丁长高了没有。


    许是多年的习惯使然,他余光中敏锐察觉有什么东西闪过,定睛一看远处,是熟悉的素色身影。


    他来不及欢喜,因为在那抹身形之后,还有几个人不怀好意的追赶。


    高一点的林丫头看他脸上刚挂得笑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浮现的是山雨欲来的的阴郁。


    接着化成一道风,奔了出去。


    这一幕令她不由想起山里头的狼,在遇到猎物时的姿态。


    远处的苏玉踩到石块,脚踝一弯,跌在地上,掌心被碎石蹭出细细的血痕。


    陈泗等人忙追了上来,他们喘着粗气,眸光凶狠。“张娘子可真是让我们好追。”


    本想另外挑个日子,谁知遇上了自己村中旧友,稍微说了几句好处,对方便愿意替他们将张娘子单独引来。荒郊野地,抓个女人手到擒来,不想这寡妇体力竟如此了得。


    苏玉身下混着泥水,他发髻散乱,簪子不知落了何处,苍白的脸上升腾着因为跑动而起的薄红,如冰花海棠,殊丽无双。


    刘三拿下腰间挂着的粗绳,“赶紧按住她给她绑了,早点回镇上。”


    徐武阴恻恻一笑。“到时可否先让小弟先爽快爽快?”


    陈泗看着地上的软身的张娘子,如同看到了成堆白花花的银两,“那是自然,往后都是千人骑的妓子,兄弟几个先尝尝又何妨。”


    刘三将绳子一端给他,徐武忙去按苏玉。


    傅云在此时赶到,徐武被当心一脚踹出,在地上滑开几丈远,胸口凹陷,不出意外,肋骨是断了。


    剧痛令徐武捂着伤处惨叫,惊飞了远处的栖鸟。


    刘三和陈泗未曾反应,对方的拳头携着劲风已至眼前。


    傅云从小习武,身经百炼,三个酒囊饭袋又怎会是他的对手。无需什么技巧打法,便令他们滚在地上狼狈求饶。


    傅云回头去看苏玉。


    只见那素衫沾上泥水,似是海棠碾尘,碎了满地。


    湿润的寒意浸透侵袭着身上的温度,苏玉掀开眼睫。那双向来淡如水的眸子润了一层水光,染红了眼尾。


    傅云替他取了竹篓,单手扶起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蹭过那眼尾。“哪里疼?”


    苏玉攀着他的左肩,羽睫一颤,刮过对方的指尖。


    傅云顺着他的目光,抬手就要去脱他的罗袜,顾及到那三人,手缓了缓,最终移到腿弯将人横抱而起。


    “什么脏东西,也敢沾老子的人?”


    刘三急忙告饶,“英雄手下留情,我等只是看张娘子摔在地上想扶她一把而已!”


    “你当我瞎吗?”


    傅云双眼一眯,杀意凛冽。


    那是从边境积年累月中凝结而成,杀伐果决的铁血气势。


    刘三等人不过是市井小人,会些持强凌弱的本事,哪曾见过这场面,当即湿了身。


    傅云嫌恶的往后退开,担忧着怀里人的伤势,转身往回村的路上赶。


    若是长刀在侧,他不敢保证留下他们的命。


    林丫头与徐哥儿先是被傅云的身手惊呆,随后化为澎湃激荡的崇拜,接着是对张婶的关心担忧。


    林丫头胆大上前将被傅云放置的属于张婶的竹篓背上,与弟弟一块去追傅云。


    苏玉靠在傅云怀中,血色褪去,余下苍白柔弱。


    不见平日里的那些淡定从容,好似神明跌落泥地,沾了污浊。


    傅云不由心中一紧。


    不敢想若是自己没有出来接她,若是被那三个杂碎绑了,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傅云一点一点的想,曾经学过那些兵法谋论通通被纷乱的思绪打乱。他依照着本能,收着手臂,将怀里的人抱的极稳。


    苏玉伸手按在他的心口,不知是不是疾步的原因,那处跳的好快。


    傅云垂眸,“不舒服吗?”


    眼看要进村了,苏玉踢了踢腿,让他放自己下来。


    傅云不答应。


    苏玉挣扎着就要滑下,傅云忙稳住他。


    “等下,别动。”


    怕他再摔一次,傅云只得将他放了下来。


    苏玉右脚应是扭伤如火辣似的疼,“裂了没?”


    他问起傅云身上的伤。


    傅云刚刚那一番动手,裂开还算是轻的。他毫不在意道:“无事,我扶你。”


    苏玉眉梢轻动不再追问,任由他扶着自己。


    林丫头和徐哥儿这才追上他们。


    “张婶婶,你没事吧?”


    苏玉温和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林丫头不敢多问,陈泗作为同村人,她自然认得,只是没想到他这般坏,居然要抓张婶婶。


    几人一同进了村,林氏剁着猪食,看他们回来,急忙放下手上的活,“这是怎么了?”


    苏玉拉了拉傅云的袖子,神色未诉如语。


    傅云冲林氏解释,“路滑摔了一跤,脚崴了。”


    苏玉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徐哥儿想要说些什么,被林丫头捂了嘴,又暗自掐了他一把。


    徐哥儿莫名其妙的瞪了眼姐姐,委屈地掉了眼泪。


    傅云说了几句没有大碍,有他照顾,林氏回屋继续忙手上的活。


    苏玉被扶着回了院中,林丫头跟在后面将竹篓送了进来。


    “张婶,东西我给你放这了。”


    苏玉示意她将东西拿到他跟前,从中翻出一包油纸裹的糖给她。


    林丫头缩着手,不肯要:“家里有的,婶婶留着自己吃。”


    苏玉抬着手没动,傅云将东西拿过塞进林丫头手里,“拿回去和徐哥儿一起吃。”


    林丫头也馋,半推半就收了。“多谢婶婶。”


    末了看了一眼傅云,扭捏说:“谢谢阿叔。”


    傅云扶着苏玉在椅子上坐下,他想着苏玉的伤势。“行了,回去吧。”


    林丫头得了逐客令捂嘴笑着溜了。


    等人出去了,傅云才蹲下身去看苏玉的伤。


    素鞋沾了不少泥,又在泥里滚了一圈,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罗袜被浸透的湿意沾染,似能润出水来。


    踝处红肿,傅云试探的摸了摸,不严重没伤到骨头。


    这种伤放在军中,他是顾都不会顾一眼,随便弄点药擦擦,过个一两天就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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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小娘子到底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先前那会眼睛都痛红了。


    傅云去看他手上的伤,还好只是破了层皮,渗出了些血线,与泥一起干了。


    傅云道:“还有别的地方吗?”


    苏玉摇头,收回了手。


    傅云这才顾及到对方因摔在地上,衣物与绸缎般的发丝都沾了泥。“我去烧水给你沐浴,你先坐会。”


    苏玉点头。


    自上次林丫头示范过后,傅云已经越来越熟练,他利索的将火生上,烧上热水。


    在居室后有一个小竹室,旁边架了木梯连接着山边开辟的一处小菜园。


    竹室里面放着浴桶和置衣的木架,傅云准备好热水,去扶苏玉。


    “不如我叫林嫂嫂过来帮你。”


    苏玉看了他一眼,眸中有些意味深长。


    “不必。”他拒绝道。


    傅云没有坚持,又去准备上沐浴后要穿的衣物。


    “我在门口,有事叩一下门。”


    门从里面卡上,傅云便守在门外。


    也许是前面的声音难以传到此处,周围极为安静。他也就清晰听得门内衣物褪去的窸窣声,接着水流搅动滴落。


    傅云喉结滑动,脖颈悄然漫上一抹绯红。


    苏玉浸在热水中,仔细洗去身上泥尘。此时的天色并不晚,但在这没有开窗的窄小室内就有些昏暗。


    三个市井小民光天化日就敢对良家女子下手,广陵镇县衙当真是形同虚设。


    他吐出一口郁气,此处的肉既腐烂,那便剐去。


    待他穿上干净的衣裳出来,傅云已经恢复常态,扶着他回了厅中。


    “这伤可有药用?”傅云问道。


    苏玉指了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一盒三七和乳香以及一些消肿药做成的药膏。


    傅云用手沾着小心的涂抹在那红肿的伤处。


    药膏摸上去冰冰凉凉,效果应该不错。


    洗净手,苏玉让他去拿竹篓里的东西。


    “玉佩当了?”


    傅云一边去翻看一边问。


    沉甸甸的银子在最下面,有两袋,多的是他的,少的应该是卖帕子所得。


    傅云知道玉佩应该在这种小地方应该卖不了钱,但他当看到才二十两的时候,傅云的神情还是有些绷不住的。


    到底是哪家当铺杀价这么狠?


    不由迁怒到旁人身上——飞书若是还不来,那以后就不要来了。


    随后翻出了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以及一个还有着不少香味的油纸包。


    傅云眼睛亮了几分,拆开果然是他先前提过的炙鸡。


    他当时也并不是想吃,只是忍不住试试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


    小爷这么优秀,小娘子心动也是人之常情。


    傅云微微弯起嘴角,愉悦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


    苏玉不知让他拿个炙鸡怎么还能在原地傻乐。


    他屈指叩了叩桌面。


    傅云闻声抬头,“怎么了?”


    苏玉提着茶壶晃了晃,示意没茶了。


    傅云听话地将茶壶接过,顺便将炙鸡和肉一并带去灶房。


    怕他出岔子,苏玉便一瘸一拐的跟在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