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把玩着那些饰品，神情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迅速将手中的物品收起，放入匣中。


    猪尹伊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道淡雅灰袍的身影从篱笆口缓缓走来。


    那人举止温和，气质疏朗，正是刘青崖。


    按照山上的时间算，他大约十三岁左右。


    小说里的修仙之人，吸食灵气为生，长得都比较快，年龄虽小，相貌却已偏向少年。


    更何况，越是有修为的人，年龄成长会越慢。


    简而言之，这个时间段，他们表面年龄小，实际上心理年龄都要大上好几岁。


    刘青崖捧着一叠衣物，从外面繁盛的阳光中走进屋子。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卓然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卓师弟，你在。”


    “嗯。”卓然站起身。


    猪尹伊这才注意到，卓然虽然年龄小，但比刘青崖居然还要高半个头左右。


    他也长开不少，身形修长，气质冷峻，与刘青崖的温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青崖将手中的衣物递给卓然：“卓师弟，我看你又长个了，咱们师兄们都偏矮，之前师兄们的旧衣服你可能穿不下了。专门给你做了几件新的。这有两件弟子服和两件常服，你试试。若是不合身再告诉我。”


    原来这几年卓然都穿着师兄们传下来的旧衣啊。猪尹伊才知道，她之前没太关心这方面，毕竟男弟子服都一模一样。


    理论上来说，月隐峰并没有那么穷。


    天隐宗的宗旨是，各山峰的收入和开销由自己解决——相当于分校收支自负。


    尹渐飚虽然下山打怪的频率不高，弟子们也大多未出师，无法依靠打怪赚取银子，但月隐峰的积蓄还是不少的。


    然而，尹渐飚本人简朴，收的这二十个男弟子大多出身贫苦，都不善于铺张浪费。


    普通男孩本就长得快，更何况他们山上这二十个男弟子，去年做的新衣，今年就穿不下了，估摸着就传给师弟了。


    然而，卓然长得太快了。他后面是月隐峰最高的男弟子，约莫有一米八几。去年的衣物早已不合身，而今年的新衣还未准备。


    门外阳光切进来一个方块，洒在卓然的身上。他垂眸，手指轻轻抚过手中的干净衣物，察觉到上面细致的针脚，轻声问：“以前的衣物也帮我补了？”


    “顺手的事。”刘青崖含笑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温和，“肩膀腰侧容易迸开的位置我也给你加厚了。男子练功总是容易扯坏衣物。”


    她心中叹了口气，回想起月隐峰的日常。


    尹渐飚马虎，喜欢喝茶闲聊，成日乐呵呵的；


    而她娘尹夫人则比较喜欢练功，针线活是不会的，反正也没规定女人一定要会针线活。


    山上一对夫妻负责做饭打扫，另一对丫鬟喜鹊和黄莺则是尹伊的贴身丫鬟。然而，喜鹊和黄莺也干不来二十个男弟子洗衣、缝补的活儿。


    这些零零碎碎不在意、来不及、人不够的事都是刘青崖在操心。


    书里面没有交代刘青崖的来历，但猪尹伊倒是听尹渐飚提过。


    尹渐飚曾在附近山上捉妖时，碰到一户农户。


    这户人家生了十几个小孩，实在养不活，便打算卖掉几个。


    刘青崖身为家中长子，为了避免弟弟妹妹被人买走，主动站出来卖自己。


    尹渐飚见他可怜又极有担当，便买下了他，还给了他家中不少银子，叮嘱他们不要再卖儿卖女。


    之后，刘青崖的父母搬迁，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反正也都默认此生不复相见。


    刘青崖本身就是在多孩子家庭中长大的长子，惯于照拂兄妹。


    来到山上之后，他感激尹渐飚的救助之恩，勤恳卖力。


    尹渐飚不去做的事，他都会去做，比如照拂这些男弟子们的吃穿住行、做糕点，新来的弟子刚来不适应，他都会悉心教导，更别说缝补衣服、纳鞋之类。


    这时候，卓然对他们的防心已经降下不少。


    他在月隐峰已经待了三年，按照修仙世界时间越过越慢的原则，这还不止现代社会定义的三年。


    尹渐飚有没有野心，正常人都看得出来。


    其余十九个弟子大多身世凄惨，包括黄莺、喜鹊一家。


    如若尹渐飚愿意这样救助他人，那么当年他收留被屠村的卓然，也顺理成章。


    这方面的疑虑一旦被打消，很多怀疑就站不住脚。


    卓然的手放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衣物上，纤长的黑睫毛微微垂下，低声道：“多谢大师兄。”尽管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淡淡的感激。


    猪尹伊也一直感觉到卓然不是个全然无情的人，他对刘青崖向来敬重。


    “师兄弟之间，何谈言谢。这都是大师兄应该做的。小师弟你是最小的，也是最新来的，师兄本应照顾你，偏向你。”刘青崖语气温和，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卓然低头看着手中的衣物，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物的布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轻笑：“大师兄！”


    幼尹伊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比之前大晚上在卓然窗口举着石头的模样长大了不少。


    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手中握着一把剑，径直走到刘青崖面前，毫不绕弯子地递了出去：“给，送给你。”


    刘青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她手中的剑。


    幼尹伊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我爹得了云铁，要给你们这些弟子做剑，我得了一些，另外给你做了一把。”


    刘青崖双手接过剑，闻言，神情中透出一丝郑重。剑柄之上雕刻着一枚精致的月亮，他仔细端详着剑柄的每一处纹理，仿佛在感受其中的用心。


    幼尹伊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特地提醒：“这是月亮。太阳花标志是归我的，你就用月亮。你的我用来练手，这之后我要做出我的太阳剑！”


    虽然说是练手，但经过幼尹伊这么多年在课堂上天天磨剑的功夫，这柄剑做得还有模有样。


    剑身是天隐宗工匠特地打造的，她只做的也只是剑柄和剑穗。


    然而，刘青崖却如接过世上最大的宝物一般，抬头认真道：“多谢小师妹。”他的手指依然极为细致地拂过剑柄的每一处纹理，温柔微笑，“既然月亮，就叫月华剑，好不好？”


    “好啊。”幼尹伊高兴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幼尹伊一直跟刘青崖说话，压根没注意到就站在他们侧边的卓然。卓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无声地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衣物，停了片刻。


    他低着头，手背对着他们，放在衣物上，无声地攥紧。他的头发乌黑，睫毛纤长，脸静静地低垂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


    猪尹伊一路跟着凑过去，仔细看着他的神情，就像那个流传的鸟歪着脖子看另一只鸟的神情那样：你哭啦，你哭啦？


    “大师兄，你出去试一下御剑如何？”幼尹伊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她终于做出了一柄真正意义上的剑，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


    刘青崖点点头：“好。”他转过头，朝向背对他们的卓然，“卓师弟，我跟小师妹就先走了。”


    幼尹伊压根就没理卓然，乐滋滋地拉着刘青崖走了。


    卓然回过头去，只见幼尹伊在刘青崖身侧蹦蹦跳跳的，亲近非常。


    她的笑声清脆，仿佛整个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了她的身上。


    地面银光一闪。


    卓然眼尖，前去拾取。


    是枚耳环。猪尹伊感叹：……自己怎么到处掉东西啊，是因为她原先人设出现在卓然面前总是蹦蹦跳跳的吗？


    卓然拾起耳环，摸着月牙形状的轮廓，沉默片刻，随后将它放进衣柜抽屉中的匣子里，“啪”的一声合上。他转过头，不再看那匣子，前去整理刘青崖送来的衣物。


    神情平静，一言未发。


    猪尹伊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的表情。


    ……这时候，卓然估计以为幼尹伊喜欢刘青崖吧。


    毕竟太阳月亮听起来很像一对，仿佛某种默契的象征。


    然而，当初身处其中的幼尹伊，其实没想那么多。


    光是来修仙世界的生活，每日的体验就让她兴奋不已。


    她喜欢做剑。太阳标志，不能让给别人；那就做月亮，送给刘青崖。接下来，她还想做星辰、云朵、树木、蝴蝶……等等，送给师兄们呢。


    连卓然她也想过。


    她曾想过做个“龙”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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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意龙傲天，符合他未来装逼的调性。


    只不过，鉴于龙太难画，她处于半放弃不放弃的状态——要是成功赶走卓然，他不危害到月隐峰，她就送龙标志的剑给他；要是他死活不下山，别说送剑了，她要揍他一顿。


    这个时候的幼尹伊依然天天对卓然恶声恶气，时不时就要踢他一脚，见面就是“滚开”！


    逼卓然下山当然是目的之一，但三年多了，她也知道没什么效果。


    另一个目的，其实就是怕卓然按照原著剧情喜欢上自己——谁会喜欢当男频爽文男主暗恋的人啊。被暗恋的女配角都没好下场，要么被收入后宫，要么被打脸。


    原著中，幼尹伊求尹渐飚收卓然，上山又因为卓然是唯一比自己小的人，各种保护亲近。卓然爱上她顺理成章。


    这次她天天凶神恶煞，没有半点温情，应该就不会了。


    谁能想到，她变了，卓然也变了……


    负负得正啊。


    卓然的记忆自此之后出现了很多次刘青崖。除了刘青崖会单独照顾他这个小师弟，嘘寒问暖外，更多是他跟幼尹伊在一块儿的画面。


    这时候幼尹伊确实也信任刘青崖啊——他也是她从书里面……从小看到大的。


    他们一块儿练剑，一块儿修行，刘青崖经常给幼尹伊私底下做糕点，一起去紫竹林赏月抓火虫玩，一起骑仙鹤……桩桩件件。


    猪尹伊才知道，做这些事情时，一直有双眼睛默默注视着，怪渗人的。


    卓然的记性怎么这么好，这点事都记得？跟她完全相反。


    有天，有个女弟子飞来月隐峰。刘青崖是大师兄，尹渐飚经常派他去日隐、月隐那边接触事务。他脾气好，说话温和，因为从小跟幼尹伊、喜鹊、黄莺相处，他对女子格外包容，细致入微。


    女弟子站在刘青崖面前，递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像是送礼物似的。她的神情有些羞涩，目光时不时瞥向刘青崖，又迅速低下头。


    这场景显然不像是那边派来传事或者送东西的人，那样一般会有两个以上的人来。这更像是隔壁班的女同学来自己班上，跟班长单独说话，还送礼物一样，不被八卦是不可能的。


    十一师兄远远看着，忍不住笑道：“大师兄真受欢迎啊。”


    “那当然！咱们大师兄人君心善，谁不喜欢？”另一个师兄附和道。


    “这是哪个峰的女弟子？”


    “听说是星隐峰王长老门下的。”


    卓然走了过来，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大师兄神情这么愉快，说不定大师兄也喜欢她。”


    那时候幼尹伊不觉得，现在的猪尹伊就发现，卓然其实是故意恰好走到附近，以幼尹伊能听到，但又不是要跟她对话的语气，有种微妙地传递八卦的感觉。


    心机哦。


    “不会的。”回答他的却是幼尹伊斩钉截铁的声音，“大师兄不会喜欢她的。”


    卓然回头，目光灼然不动，仿佛在等待她的解释。


    “小师妹，你这么肯定？”十一师兄好奇地问。


    “当然啊！”幼尹伊抬头，学着电视剧中的人，双指拂过木剑，视线仰起，语气坚定道，“大师兄才不会喜欢别人呢。”


    她的声音清脆而自信，仿佛在宣告某种不可动摇的事实。周围的师兄们听了，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时变得轻松愉快。


    刘青崖也仿佛听到什么，阳光中投过来温柔一瞥。


    卓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幼尹伊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猪尹伊还以为他肯定找个隐秘的地方伤心去了。


    谁知道，他站在月隐峰靠近日隐峰的崖边，手掌朝向上空，无数红丝从他掌心飞出，如同细密的蛛网，迅速蔓延向天际。


    天上飞过的仙鹤，额头本有“日”字印记，此刻却被暗红血色的竖状浓雾笼罩，显得诡异而阴森。


    啊？他什么时候已经练成魔音铃了？是她跳过了这段记忆，还是这件事压根不重要，不在他的记忆里？猪尹伊怀疑自己大脑是不是断过片？


    仙鹤齐齐朝他飞过来，显然已被他控制。它们的眼神空洞，翅膀拍打的声音整齐划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卓然抬头，眼眸阴暗，声音低沉而冰冷：“去。杀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