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骄阳与明月

作品:《和渣夫同归于尽后又双双重生了

    方才心绪一顿起伏,此时再回过神来,连维持清醒都很艰难了。


    江浔只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快步去追逐前头的光亮。


    恍恍惚惚中,沈小姐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江大人,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江浔晃了晃脑袋,唇舌已然麻木,却还是毫不犹豫应声:“相信。”


    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的前世,十年过去了,许多细节依旧生动,不敢忘却。


    “那我若说,我上辈子就认识江大人了呢?”


    话语悠悠传进耳朵里,叫江浔猝然抬眸,可他眼前已然模糊一片。


    “上辈子,我是在大理寺门口见的江大人。”


    “只是彼时,我狼狈不堪,是去申冤的,而江大人光风霁月,已是百姓眼里的青天了。”


    江浔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心头狂跳。


    他想起了这些时日以来,不断出现的同一个梦境。


    那个素衣女子跪在大理寺门口声声诉冤,可偏偏自己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难道......难道她就是......


    “沈小姐,是你——”


    江浔再也难掩震惊,他想要问问,沈小姐到底有何冤屈,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他越发加快步子,想要追上沈嘉岁的脚步,可这会儿脚下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


    喉头瞬间冲出一股腥甜之气,偏偏这时候,眼前的光突然消失不见了。


    江浔心头一急,“沈小姐!”


    声音才刚出口,黑暗中,有人稳稳握住了他的手。


    “江大人。”


    呼声近在眼前,带着颤意。


    “火折子灭了,没关系,我带你出去。”


    江浔感觉到一股大力将他拉了起来。


    他努力配合着,用尽全力迈出每一步,身侧之人明明消瘦,却那般沉稳又充满力量。


    他张了张嘴,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


    “沈小姐,告诉我,你有何冤屈,你为何要哭?”


    沈嘉岁闻言霍然扭头,一瞬间,灼热而柔软的唇瓣擦过她的额头,一触即走。


    可沈嘉岁全然被江浔的话吸引了心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开口:


    “江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江浔的思绪已全然混乱,“沈小姐,我梦见了你,梦见你哭了,你有冤屈,沈小姐......”


    话语到最后,渐渐变得缠绵,裹满了欲望。


    他忍不住倾身而去,滚烫的脸贴在了沈嘉岁的脖颈间,几乎是本能地将薄唇贴了上去,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朝她拥去。


    沈嘉岁心神巨颤之下,被江浔推得一个趔趄,抵在了墙上。


    “沈小姐......沈.......岁岁.......岁岁.......”


    江浔低低喟叹出声,紧紧贴着沈嘉岁,已全然失了理智。


    沈嘉岁终于回过神来。


    可是,她不曾把江浔推开。


    在幽幽深深的黑暗里,她反而伸出手去,主动环住了江浔的腰身。


    幽香钻入鼻息,江浔浑身一颤,破碎的理智竟在这一刻艰难拼凑了回来。


    他霎时朝后一退,偏过头去的那一刻,咳出了一口血来。


    是他咬破了舌尖。


    “沈小姐,打晕我。”


    江浔颤声开口,对自己恼怒不已。


    他不可以在这种时候,伤害沈小姐。


    黑暗中,回应他的却是极力掩饰的低泣声。


    江浔闻声瞳孔微缩,急忙向前探手而去,捧起了一张脸。


    指腹轻轻摩挲,触到了温热的泪水。


    “对不起,沈小姐,对不起。”


    江浔慌乱地道歉,一声连着一声,手足无措。


    沈嘉岁摇了摇头,眼泪却已经决堤。


    “那不是梦,江大人,你永远不知,你之于我——有多么重要。”


    是明月,是清风,是救赎。


    上一世满门抄斩后,她彻底断了生念,像个游魂一样,没日没夜在已经被封的定国将军府里游荡着。


    眼泪流干了,力气也花光了,她万念俱灰,和衣蜷缩在地上,等待爹爹娘亲来接她。


    脚步声传来。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喃喃道:“爹爹,娘亲,是你们来接岁岁了吗?”


    “沈小姐.......”


    喟叹声幽幽传来。


    她心头一震,疲累至极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绯红衣角。


    “沈小姐,当日在大理寺外,江某曾有言:公道存心,不容蒙尘,断案除冤乃我分内之事。”


    “你以真心托付,可江某却有负所托,无论缘由为何,是我失言,是我无能,请容江某在此,向沈小姐与沈家满门冤魂请罪。”


    她猛地撑起上半身,就见江大人拂开下摆,竟当真冲她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她以为,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可这一刻,看着江大人以额触地,泪水却再次漫涌而上。


    她怎么可能怪罪江大人。


    听闻他因为沈家一案,被圣上几番斥责,后来禁足府中,已经许久不曾上朝了。


    她不去恨陷害沈家的人,不去怨朝廷不公,反而去怪为沈家几番奔走的江大人?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满门含冤而死,谁也回天无力,她亦再无生念了。


    “江大人,你走吧,谢谢你。”


    她哽咽着开口,江大人却直起上半身来,定定看着她。


    他说:“沈姑娘,你是唯一尚在人世的苦主,我知晓很难,但还是想请你好好活着。”


    “江某会继续前行,哪怕撞个头破血流,身首异处,也会将真相与清白还给你,还给沈家满门。”


    她听到这话却摇了头,满是绝望地泣声道:“江大人,没用的,你知道的,没用的.......”


    “没用,也要一试。”


    她终于抬头,去看江大人的脸。


    他看起来......并不好。


    眼下发青,面色发白,眼里甚至布满了红血丝。


    若她没有看错的话,江大人那稍稍凌乱的衣领下仿佛还藏着血痕。


    她问:“江大人,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话,她至今一个字也不敢忘。


    他说:“沈小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在是愚蠢之举。”


    “但恰好,我就是那愚蠢之人,我不知什么能不能做,只知什么该不该做。”


    “若有一日,沈小姐听闻我身死的消息,不必挂怀,更不必歉疚,我只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而后......回到了我来的地方。”


    她思绪混沌,已然无力思考,只是怔怔地问:“江大人,那你从哪里来?”


    他并未回答,只是俯身来搀她。


    “沈小姐,若你我都能活到最后,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他笑了。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弯了嘴角,却是在如此悲情又绝望的时刻。


    她仰头望着他,眼眶通红,而后,在他面前号啕大哭。


    这是——他们上辈子见的最后一面。


    那一日,在国子监门口再次见到江大人时,无人知晓她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以为,上辈子与江大人的交集将永远只存于她的脑海中。


    可江大人竟说,他梦见了......


    就这一句,将她早已立志撇去的软弱悉数勾了回来,让她再也管不住眼泪。


    那段日子太苦太苦了。


    重生后,她从不敢去深思江大人最后的结局。


    她心里清楚,江大人言出必行,一定还在为真相和正义奔波。


    若败,只有一个下场,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她再也难忍愧疚与酸痛,再次主动揽过江浔,颤声道:


    “江大人,要说对不起的是我,走,出去后,我愿意将一切都告诉你。”


    温热的身躯再次靠上前来,而后,那般坚定地带着他前行。


    江浔重重点了头,倾尽全力跟上沈嘉岁的脚步。


    舌尖刺痛难忍,让他还余几分清醒,去努力思考沈小姐话里的意思。


    那不是梦?


    沈小姐问他信不信前世今生,所以,那是沈小姐的前世?


    一瞬间,江浔想通了很多事。


    荣亲王府、大昭寺、伯府,沈小姐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背负着重担,在努力改变前世的轨迹,在弥补前世的遗憾,在避免可能到来的惨剧。


    思及此,江浔心中最大的犹豫终于缓缓散去。


    原本,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带累沈小姐。


    可如果,他们在走一条同样艰难的道路,如果他们的命运本就息息相关,那他更应该牢牢抓住沈小姐,和她并肩而行。


    “沈小姐。”


    江浔突然开口,再也难忍心中怜爱与眷恋,低声回应:


    “你亦不知,你之于我——有多么重要。”


    是暖光,是明灯,是救赎。


    骄阳炙热璀璨,明月清冷高洁。


    在黑暗的密道里,骄阳与明月相互搀扶,并肩而行,照亮救赎彼此。


    这时候,吧嗒吧嗒——


    前头拐角处,有光亮行来。


    沈嘉岁与江浔霍然一惊,同时抬头朝光源看去。


    只见,蔺老拿着灯笼,南风举着火把,二人瞪眼张嘴,正愣愣看着他们.......


    “啊!”


    沈嘉岁不知为何,像是小时候吃糖被抓到了一般,吓得顿时炸毛了,想也没想就把江浔给放开了。


    砰——


    江浔步子本就迈得大,偏都是借的沈嘉岁的力,这一下毫无防备,一下子撞到了身旁墙上去,发出一声闷响。


    蔺老吓得惊呼一声:“哎哟!老夫的宝贝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