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的朝臣已经注意到了，朱元璋用的是“审”这个字。


    说明皇上不相信舟山水师传回的军情战报！


    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也都很怀疑，莫非是一直被倭寇骚扰，作战不力，怕被朝廷问责，故而谎报军情？


    杀良冒功，自古有之。


    茹瑺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


    这些当兵的不光糊涂，信息更是落后呀！


    连大明最近出了个风头正盛的正阳卫都不知道！


    四十多个倭寇不算小数目，皇上追查起来，却依旧可以想法子蒙混过去。


    比如上缴几个真正的倭寇敌首，其他的或说尸体被海水冲走，没来得及打捞，或者用别的人头冒充几个……


    说在其他战船的相助下，消灭了倭寇，这个说法茹瑺也能理解。


    很简单，拿不出的倭寇首级，打赢了的战利品，都可以说是被其他水师战船拿走了，最好把来相助的水师战船，编造成扶桑的大名。


    反正扶桑政局混乱，那什么大名就和诸侯一样，你打我，我打你，大明朝廷很难求证。


    可偏偏，编了个正阳水师的名字出来！


    这要人怎么相信？


    一个脸被熏黑，身上还沾着血污的传令兵，在太监的带领下，一瘸一拐的来到大殿，跪下。


    “小的拜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朱元璋急急问道，“你是参加了那场海战的小兵？舟山水师战船，现在何处？”


    “回皇上，小的所在的小队一共四艘赤龙舟，现在已经和主力汇合，正在回水寨的路上，指挥使刘大人准备修整一日，再出海……”


    “你们是怎么遭遇倭寇的，正阳水师又是怎么救了你们？”


    朱元璋紧跟着问道。


    传令兵一一作答，过程和大部分人想的差不多。


    赤龙舟是一种侦察用的小船，倭寇也是小船，但数量多，围上来攻击赤龙舟。


    “眼看赤龙舟就要覆灭之时，突然一声炮响，远处出现了几艘大船的影子，犹如神兵天将……”


    “继而鼓声四起，巨大的战船把倭寇的小船撞得七零八落，战船上又有一排排火铳齐发，部分倭寇当即身亡。”


    “另一部分的倭寇急忙驾小船逃走，却被正阳水师的大炮追击，全部沉没！”


    “共计斩首倭寇四十五人，击沉倭船十三四艘……”


    果然。


    在传令兵的讲述中，正阳水师就是上天派来的救兵，三下五除二就把倭寇消灭干净，打完了以后离开了，并且临走时还不忘带走所有的倭寇人头，什么战利品都没有给舟山水师留下。


    茹瑺和大部分朝臣一样，听得眉头直皱。


    舟山水师倒是省事儿了，所有一切都推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正阳水师……


    把朝廷和皇上都当傻子啊！


    朱元璋听到传令兵的话，脸色都变了，继续问道，“正阳水师的头领指挥使多少年岁，长什么样……你可曾见过？”


    “回皇上，四艘赤龙舟上的水兵士卒，都有幸得到了林爷的接见，包括小的！林爷还夸咱们作战英勇，都是大明的好男儿……林爷还给咱们每人赏了一两白银呢！”


    传令兵兴奋的说道。


    朱元璋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你说正阳水师的领头人是林爷？”


    “对，林爷！”


    传令兵叩首，“林爷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模样……”


    “好！太好了！”


    朱元璋一听这话，高兴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除了那个小兔崽子，还会有谁？


    正阳商会的船队，叫正阳水师，没问题吧？


    “正阳水师现在何处，可与舟山水师主力一起返回水寨？”


    “林爷的船又大又快，我们舟山水师的战船跟不上。”


    “正阳水师大败倭寇之后，护送小队的四艘赤龙舟与舟山水师的主力会合，然后先行离去。”


    回来了？


    回应天城，回正阳卫了？


    可朱元璋并没有收到消息。


    “你说的都是真的？正阳水师真的回应天城了？”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圣上！”


    传令兵的磕头道，“林爷确实带着船队，说要赶回应天城，不能耽搁时间，先走了一步……”


    朱元璋的心顿时沉下去。


    舟山水师的传令兵都从海上回了水寨，又来到了应天城，林洛没理由还在路上。


    哪怕没到应天，只要进了长江水道，就一定有消息传回朝廷。


    “皇上，倭寇凶残狡猾，不敢与大明水师主力抗衡。既无倭寇首级，又无战利品收缴，以微臣之见，舟山水师所败，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倭寇，望皇上明察！”


    一位御史言官出列，怀疑道。


    “皇上，请速派御史查明！”


    “请皇上召舟山水师指挥使来京，仔细询问，查明战况！”


    “臣恳请圣上，派遣锦衣卫入驻舟山水寨……”


    “一定是水师打了太多败仗，怕皇上责罚，所以杀良冒功，假报军情！”


    大殿内的朝臣纷纷建言，显然不相信舟山水师的传令兵。


    茹瑺微微闭了闭眼，只觉得“林爷”这两个字异常的熟悉，再加上皇上那异样的热情与兴奋……


    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难道是那个林洛？


    这一个多月，确实不见林洛那小子的人影！


    茹瑺心里一惊。


    朱元璋对林洛十分的器重，没理由林洛就突然从应天城消失。


    联想到皇上将大明水师四处派遣，这些天又似乎在期望着什么的模样……


    难道，皇上悄悄的让林洛带着大明水师出征，寻找倭寇的主力作战？


    可刚才蓝玉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茹瑺想不通，种种矛盾之处。


    但大概能确定，舟山水师遇到的船队，是林洛带领的，并且皇上肯定也知道。


    传回的战报，十有八九也都是真的。


    “闭嘴！”


    正如兵部尚书茹瑺所料，朱元璋怒斥上奏进言的群臣。


    “明明打的是大胜仗，你们却说成败仗，居心何在？”


    “诅咒我大明？”


    “锦衣卫何在？把刚才说打了败仗的，全部拖出去，杖责三十，狠狠的打！”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闭嘴了。


    锦衣卫的棍棒，可轻可重。


    但皇上说了狠狠的打，那三十棍下去，在床上躺半个月都是轻的！


    第一个谏言的御史首先被锦衣卫拖出去，紧接着一个又一个……


    “皇上，饶命啊，微臣只是据实进言，并无咒骂大明之意！”


    “皇上，忠言逆耳呀！”


    “陛下，切不可讳疾忌医，只听信一面之词！”


    “臣就算被打死，也绝无怨言！只求圣上早日查明真相，不被奸臣蒙蔽！”


    “……”


    朝堂上哭喊一片，刚才说话怀疑的，不止有御史言官，还有不少的重臣。


    光是六部就有差不多一半的人……


    朱元璋的记性还老好了，指着一个个朝臣，全部让锦衣卫拖出去。


    一边指，还一边骂。


    “打死你们这帮乱嚼舌根的，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