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神色却有些黯然，就连唇边的笑也含了一丝苦涩，“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总以为还有机会，谁知一步错竟是步步错，到如今，却是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侍者劝慰道：“公子，您别太自苦了，凭您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执着于她一人呢。”


    男人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饱含了无限遗憾：


    “任她是谁，不过都是除却巫山非云也罢了。”


    竹帘后的一切，楚灵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感觉到似乎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目光落在身上，环顾四周看了看，却终是没有发现什么。


    心下只觉得奇怪，然而眼下正逢多事之秋，她也没有心思在这等微末小事上计较，只道是自己多虑了，重又端去茶盏抿了一口，落杯之时，邻座的声音便钻进了耳朵。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听说了吗，前一阵风头正盛的那个什么女将军的事，可当真是离谱至极。”


    “现下整个金陵城，难道还有不知道的？”


    另一个声音吃吃而笑：“呵呵，要说这女人风骚起来，可真是不分高低贵贱啊，她可是安国公家的贵女啊，那样高贵的身份，竟然还会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先前的声音立时充满不屑的“啐”了一口，“什么贵女，不就是个卖笑的女人罢了，那军中都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子想在里面站住脚，谁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


    “要我说，说不定就是她在军中给多少人都献了身子，这才能爬上副帅的位子，你瞧瞧那些行军打仗的人，多生猛啊，说不定她就是那个时候被养肥了胃口，现下即便是嫁了人，连九皇叔也满足不了她，耐不住寂寞，这才恬不知耻的在王府里大行秽乱之事！”


    一番话罢，几个人登时哄堂大笑起来，几人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楚灵耳中，气得她脸色青白，登时便想要发作。


    虽说此前桑竹已经给自己禀报过，外面的流言究竟是如何不堪入耳的。


    但是现下真的亲耳听到了，楚灵这才知道，原是桑竹怕自己听了这样的话生气，这才将大部分的污言秽语都藏下了。


    眼下，就算是楚灵再好性子，也究竟是忍耐不得了。


    额角青筋爆起，左手早已经攥成了拳头，楚灵脸色青白，正要起身发作之际，一个身影却冲在了自己前面，站在邻座的桌前。


    “几位客官，我家掌柜的说了，茶馆本是个风雅的地方，喝茶也是文人雅客所行之事，断断容不得什么污言秽语的，您几位这样旁若无人的尽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恐怕会扰了此处的清静，不如请便吧。”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老者模样。


    几个人登时便涨红了脸，恼怒起来：“什么狗屁规矩，老子用银子在你这喝茶，说什么话还用得着你管，赶紧滚去找你们家掌柜的出来！”


    老者不慌不忙道：“几位客官息怒，我家主人并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所以也说了，您几位今日的茶钱尽可免去了，几位只管走就成。这金陵城风水俱佳，您几位要是想喝茶，自然还有更好的去处，我们这茶馆粗陋，怕接待不了您几位贵人呢。”


    “老东西，你什么意思！”


    那几人登时勃然大怒，一掌下来，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要是不想要这生意了就明白说，爷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惹了爷爷是什么下场。”


    那汉子手下的力气极大，一掌下去就拍的桌案摇摇晃晃，老者看了眼桌案，双眉即刻蹙了起来，抬眸看人，语气也不复方才缓和：


    “你几位是想砸场子？”


    老者话音刚落，四周便围了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上来，将几人团团围在中间。


    老者站在几个汉子身前，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子，微微笑道：


    “几位可想清楚了要在这里撒野？今日我家主人心情好，不想和几位计较，您几位若是现在走还能既往不咎，白喝一壶茶，若是......”


    老者的目光在那汉子手下的桌上一瞟，嘴角的笑更深几分，“若是今日这桌案被您弄坏了，恐怕就要好好分说分说了。”


    老者身后的人皆是彪形大汉，仿佛一掌下去就能拍死一个人的那般，眼下正围城一个圈，虎视眈眈的看着几人。


    若是再闹下去，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几人犹豫了片刻，心知这茶馆的主人定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于是便以极快的速度落荒而逃了。


    人群散去，老者也挥手让那几个打手下去了，老者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到楚灵面前，含笑道：


    “公子您受惊了，我家主人说，您就坐在那些人旁边，耳根子里肯定落了不少污言秽语，且不要在意，只当是几只狗在耳边吠叫了几声，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楚灵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老者身上一荡，微微一笑：


    “不妨事，左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我未必就听在耳中了，就算是真的听进去了，也不会在意。”


    “倒是你家主人，当真是细心。”


    楚灵的话，略带了几分意有所指的味道，但是那老者却面不改色道：


    “是，我家主人是读书人，也是个风雅人，自然是看不惯这等污秽事的，主人还说，公子既喜吃冰茶，便再送您一盏，以示赔罪。”


    说罢，身后的伙计便又捧了一只茶盏，摆在桌上。


    “这一盏是用今岁的单丛雪片茶做的，吃了能平心静气，就算是我家主人为惊扰了客人的赔罪，请公子品尝。”


    楚灵略带惊奇地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此事原本与我也并不相干，与你家主人就更不想干了，又何必如此客气，我无功受禄，也是于心不安的。”


    老者却道：“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还请公子笑纳就是，公子今日吃了我家主人的茶，必会觉得不好意思，日后便会常来常往，如此，倒是我家主人招揽了生意呢。”


    一番话说的这样风趣，楚灵也笑了，话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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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说的这个份上，楚灵自然不能再推辞，左右不过就是一盏茶罢了，楚灵也便含笑受下了。


    “那么，就请代为谢过你家主人，若是你家主人首肯，我可否相见表达谢意。”


    “不必了，”老者含笑道：“我家主人不大愿意见生人，便也不必劳烦公子了，还请公子自便。”


    说完这句话，老者便带着伙计退下了。


    一番变故来得过于突然，方才楚灵都没有机会能够细细思索，现下想来，更是深觉奇怪。


    茶馆本就是开门迎客做生意的地方，却居然有这样的人，因为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就能赶走客人，当真是稀奇。


    想来，这茶馆的主人，也是个性子怪癖的“读书人”吧。


    想到这里，楚灵摇了摇头，端起方才新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顿觉口齿生香，这一道茶汤味苦微甘，余味绕香，却是几位清冽的口感。


    除却单丛雪片的清冽，仿佛其中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梅香。


    时值冬日，百花凋零，唯独寒梅凌霜而开，梅花的清香混在茶汤中，竟是别有一番平心静心之感，那股凛冽的甘甜一点点从唇舌中流淌进楚灵的心田，胸中烦闷顿解。


    思及方才老者略含深意的话，楚灵竟真觉心胸舒展开来，不再似方才那般忧烦，心情也豁然明朗起来。


    果然是好茶！


    楚灵心结疏解，眉间舒展，终于有了些心思，拈起盘中一枚还一动未动的梨肉好郎君在嘴里嚼了，也能吃出几分滋味来了，不觉便多吃了几枚。


    竹帘后，靛蓝长袍的男人负手而立，见楚灵忧愁暂解的模样，也不觉扬起了唇角。


    “你很会说话。”


    男人身侧站着的，正是方才给楚灵送茶的老者，此刻他恭敬站在男人身边，神色如常：


    “多谢公子夸奖，公子的吩咐，老奴必是遵从，也尽心尽力去办的。”


    “好。”


    男人温润的下巴微微点了点，转首从棋盘下面抽吹一封用蜡封好的书信，递给人道：


    “那你就再去办一件事，你去找人将此物，亲手交给她身边的侍女手中，告诉她厉害轻重，让她务必要亲手交给他们家主子。”


    “这......”


    老者接过书信，略带疑惑，“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交在她本人手中，何必要多经一人转手呢？”


    这一句话说完，老者才惊觉什么，忙低下头去，“是老奴失言了。”


    被唤作“公子”的男人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摇了摇头道，“我与她多年相交，她太聪明了，方才一事，已经让她起了疑心，若是再直接送在她手中，恐怕今日再如何瞒也瞒不住了。”


    “是，老奴明白了。”


    于是老者退下，从后门绕出，依照男人的吩咐去寻人送信。


    这一切，楚灵尚还不知，此刻她正嚼着嘴里的果子，心情大好，也没有注意到，竹帘后那一双深情如水的眸子，静静停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