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弈摇摇头，“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大嫂，我对你···一见如故啊，我大哥是个不懂风情的人，你在他身边要战战兢兢地，何必如此，只要你和我联手，我保证让你在凉州舒舒服服的，我爹的心是向着我的，早晚凉州还是我的，你跟着他不会长久的。”


    李昭鱼后退两步，在那脏兮兮的椅子上就坐下了，“哦，你想让我帮你啊？”


    苏十三和施形都站在了后面，始终一言不发，李昭鱼能感受到她们并没有很依靠贺弈，隐隐有抗衡之意，那是一种很微弱的直觉，李昭鱼在这种情形之下也只能尽可能地去捕捉一切可以为她所用的东西，施形和苏十三应该是为了后路才投奔贺弈，毕竟如果杀了卢天成，那就势必和贺浑不能成为一路的了。


    但是李昭鱼的存在未必不是另一种选择。


    贺弈挥挥手，让她们两个在外面等着，关了门，只剩下了两个人，贺弈看着李昭鱼，只觉得她看着温和又人畜无害，但是骨子里就是透出一点冷冽和高贵，那是在天家皇权浸养出来的矜贵，让人就算再怎么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也没有办法忽视，面对面时，总让人不经意间就感慨，到底还是公主啊。


    贺弈笑了笑，“我们是互相帮助，想必你也看出来我大哥的野心可不止是偏安一隅，总有一日他会调转剑锋对准你们皇室，他和你李氏皇族可是有血海深仇的，你的亲人正是他的仇人啊。”


    “可是我不一样，我鲜卑上下感念大晋皇族，我和那张家没有半点关系，自然也不会为了他们的战亡而心存报复之意，且我又这样喜欢公主殿下，我一定待公主如像菩萨一样，对你恭敬有礼，我们一起在凉州，凉州有地利，有民心，最重要的是我愿意拥护大晋朝廷啊，公主和我岂不是天作之合？”


    李昭鱼眨眨眼看他，倒真的像是沉思一般，皱眉时袖子掩唇，作出一点愁思的模样，贺弈被这副模样弄得几乎都是心尖一颤。


    她声音委屈开口道：“可我是你长嫂啊，这岂不是惹天下人议论”


    贺弈笑道：“公主天潢贵胄，千金之体，谁敢议论。”


    李昭鱼又问：“只是不知你要我如何帮你？”


    贺弈坐她旁边，不答她的问题，却笑着说：“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李昭鱼压着内心情绪的翻涌，看着他。


    贺弈接过她的眼神，脸上带着一点诡异的兴奋之意，“怀远镇眼下大乱，估计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卢天成的死总要有个说法，我会让施形作证，就说是有突厥的细作将卢天成杀了，还把公主掠走了，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亲自去追？”


    李昭鱼定定地看着他，不入他的圈套，冷静说：“你想趁他离开接管边镇？”


    贺弈淡笑着默认，李昭鱼垂眸，很肯定地说：“卢天成一死，怀远镇很快就会乱，他不会为了我离开的。”


    贺弈却说：“若是他不离开那就更有趣了，我会派人将公主殿下‘救’回来，公主的嫌疑也洗清了，跟卢天成的死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如果他这样无情，公主难道不想要他的命吗？到那时候公主想必就真心实意地和我联手了吧？”


    李昭鱼轻笑，“我倒是小看了你，好算计。”


    这一整套计划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且无论贺浑怎么选，他都会得到好处，贺浑一旦被引着离开怀远镇，凭借贺络孤的调令他可以顺利成章地就安插人接管边镇，若是贺浑不离开，李昭鱼就算回来了，也会同他心生隔阂。


    人心就是如此，李昭鱼自问没有那么圣人心怀，贺浑不去救她是情理之中，但是李昭鱼不可能不失望。


    但李昭鱼心里清楚，怀远镇在边镇之中勾连互市，又处交战防线，是不可以落入到贺弈手里的，贺浑是不可能会为了她丢掉这么重要的位置的。


    但李昭鱼眼下没有任何拒绝他游戏的余地，自己棋差一着，被捏在了对方手里，只能是听之任之，否则这卢天成的死她说不明白，被贺浑发现了她在这里面的作用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想起那双眼睛，李昭鱼心有戚戚，她与贺弈合作，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她没有什么损失，损失只有贺浑的，她不过是一个棋子，虽然厌恶这种感觉，但是眼下，这是牺牲最小的办法了。


    李昭鱼摊开手，“悉听尊便。”


    贺弈看着她，李昭鱼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玉蝉被他扯了下来，李昭鱼脸色一变，“你大胆！”


    贺弈先是一怔，然后笑笑，“嫂子别动怒啊，我这不是得有个信物么，否则要是你反口咬上我我该怎么办？我来这里可是冒了大险的，总要多想一点吧。”


    李昭鱼脸上的怒气已经不加掩饰，“你想要信物我可以给你别的，这个不行！”


    贺弈在她身上看了看，“旁的东西怕是不能算什么信物，就得是这样的重要的才能让嫂子在反悔时多考量考量我大哥会不会信你编的话。”


    李昭鱼心底一片绝望，若是他手里握着这个玉蝉，那么他们之间的勾结就怎么都说不清了，贺浑不会信她是无辜的。


    绝影在驿道上跑出残影，贺浑的身影疾驰而过。


    边镇军营已经乱作一团，卢天成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开，施形掩着袖子在公廨里面哭诉，底下的将领听见公主被突厥人掠走了无不震惊。


    贺弈正是这时候带人入驻怀远镇的，他手里拿着指挥使的调令，贺浑不在，卢天成和康虎又身死，没有人敢阻拦他，也拦不住了。


    贺弈带人将怀远镇边防团团围住，又派人驻守重要据点，美其名曰是怕有歹人生乱，实际上就是暗暗夺权，怀远镇将领敢怒不敢言，同时他又传信沿途驿馆和戍堡置所，一路严防死守，全力搜救公主。


    贺浑下马，进公廨时候眼神扫过施形，如同利剑，将她看得浑身一震，施形跪下哭诉，“求叶护为我夫君做主啊，我和公主被歹人劫持，夫君派人去救，结果遭遇不测，他们，他们自称突厥人，还把公主劫走了，说是要找叶护寻仇，在城外的乌山，要叶护亲自去救，否则……便杀了公主。”


    贺浑又看向一旁的贺弈，贺弈忙道：“凉州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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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有异动，父亲派我前来替大哥分忧。”


    他收起那狡黠神色，眼中尽是一派担心，倒真像是兄友弟恭。


    贺浑面上无波无澜，“你消息倒是快，来得也快。”


    贺弈自然是假装听不懂。


    恰此时，外面的斥候进来报发现了突厥人的踪迹，他们已经出了怀远镇，在七十里外的乌山附近。


    和施形说的一样。


    众人的眼神都看向贺浑，贺浑脸上阴沉得可怕，施形一直低头抹泪的手僵住一瞬，泪珠凝固一般，被那无声的狠厉惊到，她想，贺浑应该会去救的。


    但是却久久没有听到贺浑的命令。


    山顶的风呼啸盘旋，李昭鱼手心火辣辣的疼，几个蒙面的人把她团团围住，她手腕被绑着，形容狼狈，干涩难言，心里叫苦不迭，她忍住泪，暗中念着自己福大命大，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眼神暗暗环视周遭，这里地形险峻，山势曲折，埋伏在各处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贺弈说自己是要占据怀远镇，但他没说的是，他恐怕是想要在这里要贺浑的命。


    贺浑的势力越来越大，贺络孤已经栓不住这个儿子，贺弈也不能在坐视他吞噬整个凉州，这局棋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要了贺浑的命，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后续的稳定军心虽然会花费很大的力气，但贺络孤还在，凉州总不至于翻了天。


    李昭鱼理智上想贺浑是不会来救她的，因为这明显就是一个陷阱，贺弈怕是已经在怀远镇了。


    可是她无法欺骗自己，心底的最深处埋着一个念头，万一呢，万一贺浑会来呢。


    天色渐暗，树叶摇晃斑驳着最后一点日影，李昭鱼倚靠在一块石头上，已经两个多时辰，没有一点动静，她的心渐渐沉下去，眼神望着底下的小路，她朝山底望过去，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贺浑不来救她难道就真的和贺弈合作？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贺弈确实是能暂时保住她在凉州安稳，但那安稳是一时的，一旦贺浑死，凉州一定会大乱，不论是灵州还是安西，甚至是京都和江南，牵一发而动全身，顷刻间就会掀起血雨腥风，如今的微弱平衡局面登时会打破，京都与贺弈把持着的凉州合作，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贺浑确实是恨大晋朝廷，但是他活着，更能让此刻的大晋安稳。


    他不能死，李昭鱼心想。


    可是他不死，自己就要死了。


    那个玉蝉在贺弈手里，就相当于是有一个把柄在他手里，贺浑眼看着是不会来救她了，她压下心里翻腾着的苦涩，在想以后要怎么办，贺弈不会放弃要杀贺浑的心，这次不成，后面也会利用李昭鱼，一次两次，没有尽时。


    早晚会成为他们两兄弟的牺牲品。


    李昭鱼吐出一口气，几乎是有点苦涩的颤音，她手背拂过脸侧，才发现自己是哭着的。


    天边的云翻涌，蒙面的人听见了动静，他猛地站起身，朝着那上山的几个方向警惕的望去。


    一时间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