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016-阵雨

作品:《普鲁斯特效应

    2016年,6月9日,3:07pm,溱西,阵雨。


    老小区的隔音不是很好,雨声和房间外大人说话的声音混在一起,鼓点偶尔重合,像是一段旋律枯燥的交响乐。


    南存仰着头看玻璃窗外拍打的雨滴,许久才收回目光。


    “你们夫妻俩也真是神人。结婚的时候脑子一热谁劝都不听,孩子跟母鸡下蛋似的说生就生,离婚更是干脆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那么我请问你们造下的烂摊子谁来收拾?”


    大伯母的声音有些尖,嗓门一大,穿透性更强。


    南存缓缓趴在桌上,抬手捂住了耳朵,可还是没法拦住那些字眼,任它们顺着耳朵流进心里。


    “自己的孩子能不能自己养?啊?!……草,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又不是没给我给钱?怎么,养孩子有钱就行了是吧?再说你一个月给那一两千块钱是够他吃还是够他穿啊?!”


    “朋友让我帮忙养条狗我都得考虑几天,这孩子待我这两年了,我是养不下去了,要么你找你二哥四妹他们去养,要真不想要,你就直接送孤儿院得了!反正这孩子有爹妈没爹妈都一个样!”


    大伯母说完这些,世界也随之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小雨淅淅沥沥。


    南存的房间是杂物间改造的,空间很挤,只放得下一张小床和一张书桌,其他角落都被家里的杂物纸箱占满。


    人站在房间里,连活动都困难。


    南存深吸一口气,趴在桌上,捏着橡皮,在纸上把橡皮屑擦出细细长长的一条。


    可大约是没控制好力道,橡皮屑总是擦着擦着就断掉。


    始终不完整,也不长久。


    不知过去多久,南存才从书桌边坐起身。


    他把好不容易擦出的长条橡皮屑捏在手里,又一点一点捏断。


    最后,把它们拢在手心,丢进了垃圾桶里。


    晚饭的时间到了,南存在一片昏暗间穿过房中的杂物堆,抬手拉开了门。


    南存今年十六岁。


    就像大伯母说的,他像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他见父母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人生的前十四年,他一直住在北川,住在外婆家里。可十四岁那年,外婆去世,他被父亲塞到了大伯这里。


    当时父亲说等自己安顿好就来接他,于是南存在杂物间里等啊等,等啊等。


    一等就是两年。


    推开门,大伯夫妇和他的小妹妹正坐在暖黄的灯光下吃晚餐,画面很温馨。


    看见南存从房间里出来,大伯母明显愣了一下:


    “小存?你,你怎么在家?”


    她确认了一下时间:


    “你今天不是该开学了吗?怎么没去学校?”


    “开学是明天。”南存低着头,一双眼睛藏在发梢落下的阴影下。


    南存在家里就像个透明人,有事没事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家里人只有在饭点才会叫他一声,让他出来吃饭。


    大伯母记错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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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南存今天开学,所以早餐午餐都没有叫他。


    这孩子居然也就那样一直在屋子里待着没出来,弄得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去了学校,平白添了这么多尴尬。


    屋子隔音不好,大伯母的嗓门不小。


    也不知道刚才那通电话被南存听进去几句。


    大伯母干巴巴地笑笑,正想招呼他过来吃饭,可南存走到她面前,开口问:


    “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大伯母,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会儿吗?”


    “啊,当,当然可以。”


    大伯母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南存接过,道了谢,从最近联系人里找见自己父亲的名字,将电话拨了出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


    听筒里,男人的声音陌生又熟悉,南存听着,说着,目光始终盯着玻璃窗上蔓延的水痕。


    “我十六岁了,不需要人照顾。”


    “我可以住在外婆那里。”


    “没关系。”


    男人以南存年龄太小为由,不同意他一个人生活。


    “两年。”


    南存淡淡说了两个字。


    电话里的男人愣了一下,有些茫然。


    “我在大伯家住了两年,你问过我一句好吗?平时不存在的关心,现在就不要再提了,反正也没有说服力。”


    听筒里外一时安静得可怕,静得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南存轻淡的语气:


    “放了我吧。”


    “我想回北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