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旧文公团(一)
作品:《科三必过指南》 岑白一觉醒来又看到了岑人参,已经连续两次撞见自己好几年都没见过的亲爹,岑白实在头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岑人参又是为什么头疼。
岑白想不清楚,也懒得与他纠缠,一个字都不想敷衍,迅速收拾好出了门。
岑人参似乎在她关门之前又骂了几句,她也没留心去听。
这次进入考试后的一切都出奇地顺利,厉兑和太渊坐在后面车里的机器检测不到,314连屏蔽器都不用开,岑白就直接开到了整条考试路线的一半,加减档位后就只剩下直线行驶和超车。
车速已经达到四十迈以上,轮子忽然就不转了。
车上的人和鬼都是一惊。
之前进入通灵界起码还要有个信号,雨、雪、雾都已经见识过了,怎么还有不打招呼的。
轻似烟雾的黄沙从314手心飘出来,短暂地化作麒麟纹,散在车内。
见屏蔽器开好,岑白才放心地解开安全带,三人一鬼一同走下车。
路边是座横跨护城河的石桥,桥上摆摊的商贩,桥下匆匆的行人,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没有异样的天气,更没有凭空出现的鬼影。
热心的卖菜大妈见岑白下车,还微笑着搭话,“丫头,怎么下来了?没事啊,挂了再重新考呗。”
“那个警官怎么没跟着下来呢?”
她说完还朝车里探头探脑地望着。
岑白下意识笑着,可笑着笑着表情就僵住了。
其他人好像都是看不见鬼差的,只有岑白能看见。
又是只有她看得见。
314也很快察觉到,如果说现在还是在人间,他们也都修好了人形,也没有用鬼魂走路,不至于不被正常人类看见。
可若是在通灵界,这里的一切又是那么像人间。
“只有一种可能。”太渊忽而道。
厉兑立即接道:“鬼域还没有形成,但正在聚气。”
岑白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一般这种情况,就说明域主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但另一只脚还在垂死挣扎,而夙念茧已经先一步形成了。”
314说完,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这里又什么比较显眼的建筑吗?最好是像学校、医院或者殡葬馆这样有些年头,聚阴气的。”
岑白对这一片比较熟悉,这地方离云光山不远,早在几十年前,有个军队驻扎在这,还有个文工团,后来军队迁走了,但文工团的旧址还在,而今已经改成少年宫了。
“离这不到五百米有个少年宫,从前是文工团,应该符合你上述的条件。”
工作日少年宫的人并不多,只有一楼运动场有几伙小学生在练习跳大绳,估计是学校组织的活动。
岑白再往里走,忽而听到一阵熟悉的话音。
“来,再喝点吧。”
她跟314先一步循着话音走上二楼,只见一张硬床板上缩缩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空气中潮湿的味道不由分说地攀附过来,像是粘在身上的湿毛巾,而床边站着喂汤的人正是岑白和314偶遇多次的那位光头大爷。
314已经感受到床上的人精气将绝,已经是半点汤水也喂不进去了。
光头大爷看见有陌生人走上来,先是警惕地将床上的人挡在身后,沉声问道:“你们啥事?”
岑白知道大爷并不记得他们,她环顾四周,看见角落里放着的轮椅,床对面是一面落满灰尘的立镜,床头柜上摆着一台闹钟,这就是二楼这个小杂物间所有的陈设。
难道床上躺着的,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个坐轮椅的老人家?!
可他之前明明在黄昏的时候还能自己推着轮椅走,怎么会这个时候就病入膏肓了?
岑白和314同时意识到,这个过不去的中元节看似一直被轮回锁重复,可实则却也会有变化。
或者说,这背后其实是有人在推动和操纵。
岑白不由得一阵胆寒,她强自镇定下来,退后一步,给彼此留出一定的安全距离,先让对方放松警惕,随后尽量放低声调道:“抱歉,是我们误闯了,我们没什么事,就是上来看看。”
“有啥好看的,这就住着一个打更的老头子,要看去下边看小孩跳绳去。”
光头大爷就算再不耐烦,也依旧是个话唠的个性,扭头将勺子里的汤吹凉了,又朝床上的人递过去,“老季,你多少喝一点,不然,恐怕这个晚上你是挺不过去了啊…”
岑白拉着314回头走一步,眼神示意还在台阶上的厉兑和太渊先不要上来。
随后她又转过身,试探道:“这…老人家是怎么了?要不要帮忙送医院啊?”
光头大爷或许是被岑白故意浮于表面的善意打动,垂头丧气道:“送医院,谁来拿这个钱啊,他这一辈子,苦啊!”
“就他儿子,那个小兔崽子,知道他爹卧床不起了,压根连面都不愿意露了,这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在他身边除了我这个好管闲事的,根本没别人,他连房子都没有,就这么一个杂物间,里面的东西一个手都查得过来,又没有社保医保,就只有打更攒下的那点钱,连救护车和检查的钱都交不起。”
“我这人说话难听,他就只有等死。”
岑白闻言一怔,也没过脑子,脱口而出道:“他之前,不是文工团的吗?”
说完,才觉出不对劲来。
光头大爷也是一愣,“你认识季知节?”
“不、不认识。”
岑白这才听到他的名字,见大爷放松警惕,她才敢侧过身子换一个角度,终于看清了床上人的面目。
那活脱脱是一具瘦脱了相的骨头架子,身上几乎没剩下二两肉,让直掉棉絮的被子一盖,只剩下一颗突兀的头,银白色凌乱的发丝扣在苍白的脸上,唯有高耸突出的颧骨潮红着,那浑浊的眼珠子瞪着,像要掉出来。
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光头大爷摸着脑袋思忖片刻,叹道:“刚刚是我态度不好了,只是经常有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上来欺负老季,专挑他那条有点知觉的好腿打,小孩嘛,跟院子里养的那公鸡一样,好斗,又欺软怕硬,这回他病重也是因为有一群小孩把他推到阳台,然后给他锁里面了,他在外面待了一整晚,这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床上的季知节猛地喘了一口气,岑白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喘气,好像是拼尽全力想要一口就吸满所有的氧气。
岑白和314立即凑到床边,反倒是光头大爷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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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再看。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季知节的呼吸声低沉而粗壮,肋骨明显的胸膛起起落落,露出的皮肤上都挂满了晶莹的汗珠,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滚了棉的被子下露出他那已经极度萎缩的一条腿,甚至比胳膊还要细小,上面凭空长出一条粗砺的疤痕。
随着沉重的呼吸声,那瘢痕肉眼可见地变化着。
“是夙念茧。”314道。
岑白转过头,看见镜子里模糊的倒影,她和314立在床头柜前,身后就是季知节那张骨瘦而苍老的脸。
恍然间,窗外响起一声撼天动地的雷声,让所有人心头一悸。
而下一秒,呼吸声戛然而止。
岑白惊愕地发现,镜子里季知节的脸忽而变得和她一样年轻!
原本积攒的灰尘已然不见,干净光滑的镜面倒映的是一张年轻而清爽的面容,可能是二十出头,也或许只有十几岁。
眼睛狭长而弯,单薄的眼皮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鼻梁高挺,鼻头厚实,笑起来尤其具有亲和力,让人看着就不自觉地跟着笑。
绿色军装包裹着皮肤白嫩,脸颊又泛着自然而然地红润。
“季知节,你往这边来一点,站在红旗下面。”
岑白和314随着话音回过头,只见季知节站在舞台上,鲜红的旗帜飘扬在他头顶。
整个人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举着相机的几个人也穿着绿军装,却远没有季知节穿着利落好看。
“你们是队里新来的干事吗?政委正找你们呢,你们去那边坐。”又来了几个帽子上戴红星的人走过来,朝着岑白和314这边道。
一人一鬼意料之外地对视一眼,随后一低头,发现他们自己身上竟然也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绿军装。
他们只好赶鸭子上架,神情自若地坐到了观众席。
舞台上很快落下帷幕,季知节的身影被阴影遮挡,主持人拿着缠着红绸布的麦克风走上前来。
“下面由我来宣布,文工团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台下掌声整齐地响起。
“第一个节目,由季知节同志表演独舞《春天》,让我们掌声欢迎!”
沉重的帷幕被拉开,季知节单薄的身影站在后面,一出场就是干净利落的几个空翻,那滞空感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他的身材比例极好,每一个姿势都格外优雅动人,在做横叉跃起时,丝毫看不出演员本身的辛苦疲累,即便是根本不懂舞蹈的人,能做的也只有鼓掌和惊叹。
坐在岑白和314身边的似乎是几个领导,正在议论着什么。
他们俩竖起耳朵,才从掌声的间隙中听到。
其中一个地中海领导说:“这就是季知节啊,组织上就是要授予他先进奖章吧。”
“是啊,瞧这身段,那是整个文工团的翘楚,翻遍整个舞蹈队,就没有比他跳得更好的。”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圆满完成,季知节像精灵一般轻盈而平稳地落地,朝向观众席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掌声渐疏时,人群里却传来一阵突兀地叫喊。
“季知节是鸡/奸/犯!他根本不配评先进!不配参加表彰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