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自从上次车祸以后，暂时被禁止开车。在陆海川的圈子里，包括姑姑那一家人都坚定地认为，那根本不是一起意外，而是顾熙要拉着陆海川一起自杀，毕竟他们之前要离婚的事情在整个上流权贵的圈子里流传出了各种版本。


    这些版本包括且不限于：他们是协议婚姻，顾熙出轨，陆海川出轨，或者他们同时出轨，或者这是陆海川对陆家的不满，要不然就是受到了陆家长辈的命令。


    顾熙之前在陆夫人生日的宴会上听到过更离谱的版本，似乎陆海川年少时候有个白月光，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准备离婚。他私下把这个版本分享给了林月，林月一开始以为他在说某部短剧。


    到了交警大队以后，顾熙发现这次除了上次的交警，还有一位陌生的年轻人，他穿着便服，看起来有点不修边幅，不像是在政府机构里上班的人。


    “请坐。”交警最先说，“抱歉把您忽然叫过来，因为我们在车辆情况的检查上发现了一些问题。”


    顾熙刚想说没有关系，但是办公室的门很快就被敲响了，交警不得不说了句“请进。”，但门被推开以后，进来了一群人。


    这一群人让顾熙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四五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充满了一种来自职场的压迫感。在他们的旁边还凑过来一个人，那个人对顾熙心虚地笑了一下，然后他拉过椅子坐在了顾熙的身边：“请不要介意，这只是我们陆总表示担心爱人的一种表现。”


    顾熙看看那些人，那些人的脑门上都写着“精英律师团”的字样，他真应该让林月来看看人家的律师是多么有压迫感。


    顾熙瞪大眼睛，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金乐贤：“你们来干什么？”


    “陆总让我们来的，他本来应该自己来，但他这会儿走不开，”金乐贤叹气，“理解一下吧，顾先生，我需要靠解读陆总的胡说八道来谋生。”


    金乐贤的话很有趣，顾熙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他马上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不需要……”


    “这由我们来判断，请您最好听从我们的建议。”


    顾熙的话被身后的一位中年男性律师打断。


    顾熙半张着嘴，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两个人互相递了一下眼神，那位认识的交警向顾熙他们介绍了身边的人：“这是卫警官，主要负责之前车祸的刑事案件。”


    那个人的话音刚落，顾熙身后的几个律师，齐刷刷地向那位年轻的卫警官看去。


    卫警官连忙晃手：“不，不是，我就是来了解情况，你们不要这样，看我……”


    顾熙想着，就算是警官，在这些律师的注视下也会有压力啊。


    接下来的情况，主要由这位卫警官来主持。他与顾熙的年纪相仿，用非常亲切的口吻巧妙地询问着一些问题。律师在旁边提醒顾熙那些可以回答，那些可以不用回答。事实上，卫警官的问题大多是没有危害的，顾熙甚至猜测，其中几个问题甚至是以兴趣为根据的。


    所以这一场的谈话，到最后也不显得尴尬。


    但是顾熙却在这一场的问答中，发现了一件事情。之前在事故认定书里写明了是车辆原因，但是现在检测出来车辆应该是被做了手脚。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和数据记录仪都有被拆除的痕迹，卫警官的猜测是有人要害他。至于陆海川，可能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这个结论让顾熙惊讶，他想过自己在这些年里的人缘可能不好，没想到会这么糟糕，以至于对方会想要杀了他。


    “所以……”卫警官舔了舔嘴唇，又看了顾熙身后的律师们一眼，“其实我们只是想提醒你这件事情，您的身边可能还会有危险，请务必注意这件事情。如果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或者可疑的人员，或者想起什么，请及时联系我。”


    卫警官给了顾熙一个私人号码。顾熙不知道这是不是符合规定，但是他接过了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站起来与两位警官握了手以后，跟他们告别。


    顾熙在走出交警大队以后，在门口看到了陆海川的车在等他。


    金乐贤表示自己要送几位大律师回去，所以他与律师们离开了。


    顾熙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有些讶异地看向坐在驾驶位的陆海川：“我好像——第一次看你开车。”


    “有时候我也会自己开车的，”陆海川淡淡地说，“金乐贤太吵了。”


    顾熙想到刚才金乐贤的那句“我需要靠解读陆总的胡说八道来谋生。”那句话，他不由得笑起来。


    陆海川瞟了顾熙一眼，他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工作这么忙，还过来接我。”


    陆海川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结婚以后，他没有听到过顾熙说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就在顾熙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陆海川才说：“只是刚才正好碰到点事情，平时……只是在公司里而已。”


    顾熙瞪大了眼睛，忽然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头发，但是马上意识到现在是在行驶中，他立刻收回了手：“如果不是你的话，公司不会像现在这样成功的。”


    车内安静了几秒，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细微声响。陆海川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习惯。他的目光依旧直视前方，但嘴角微微扬起，似乎被顾熙的话触动到了什么。


    “这不就是你努力到现在的结果吗？”


    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高热掌控着整座城市。布置的华丽的奠堂里，只有十七岁的陆海川作为长子跪在灵堂前，奠堂上是父亲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


    父亲死去的时候也不老，但是暴躁的脾气失控的情绪，让他的法令纹越来越深，放在棺材里的尸体的脸看起来老了几十岁。


    现在已经结束了亲朋好友的探望，整座奠堂里只有青烟袅袅，但这里并不平静，隔壁的休息室里，许多人在争论。


    “现在清修已经死了！公司不能没有人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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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先让我来管公司吧！”这是姑姑的声音。那时候姑父还在世，正在一边附和姑姑的话。


    另一个清冷的女性声音响起来：“妈，我可以兼顾这里的公司，海外的公司有信得过的人在那里，这里就先让我来吧……”


    “怎么能让你来，你怎么想的！”姑姑的嗓门直接提高了好几个档次，“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海外的那家公司都快姓郑了吧，你们郑家现在是想要吞并我们陆家的财产吗！怎么可能把公司交给你打理！”


    继母郑玫清冷又无辜的声音响起来：“大姐，您在孩子面前怎么能这么说，之远现在还这么小，不能听这些话的……再说我嫁到了这个家，当然是家里的一份子，现在老公去世，我这个做妻子的，当然要……”


    争执的声音不断传来，陆海川只是跪在外面的堂前沉默着。


    机械车轮的声音传来，陆海川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轮椅的轮子和脚，他抬起头，看到了爷爷。


    一直以来，爷爷的外貌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当一个人拥有了那么多财富以后，岁月能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就变得有限了。但是当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以后，这个老人真正拥有了老的形态。


    也许人的一生，真正苍老的时候是在失去的时候。


    “一个人跪在这里，很无聊吧？”爷爷微笑着说。


    不等陆海川回答，爷爷淡淡地说：“你的奶奶是个性格温柔的人，所以才养育了这样的儿子，是我们的过错，害你受苦了。”


    陆海川继续沉默着。


    “当年，我其实并不愿意让你母亲进我们家的门，但是你奶奶却觉得她于清修而言，是最好的姻缘。我虽然明白并不是那样，但是不忍心看你奶奶难过，所以就同意了。”老人继续说，忽然伸手拍了拍陆海川的肩膀，“不要怨恨你妈妈，当时她如果不走的话，她会走在清修前面的。”


    可她可以带我走的，陆海川咬着唇想，我并不想留在这个家里。


    “也许……清修走了，于你而言，并不是坏事。”老人柔声说。


    他看着这个一直沉默的孙子，难得叹了一口气，按动轮椅的键，离开了奠堂。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休息室里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别吵了，像什么样子！”


    爷爷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切断了所有的争吵。休息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和空调运转的低鸣。


    “清修刚走，你们就在这里争权夺利！”爷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的怒意，“公司的事，我已经有了安排。”


    “爸……”姑姑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还想争辩，但被爷爷打断了。


    爷爷的声音威严而平和：“你们也不要再吵你们妈了，她今天很累了。公司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会重新接管公司，然后带着海川，把公司的事情一点一点交给他，你们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闹剧就是这样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