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大厦距离醉蝶轩很近，下楼后只有三五分钟的路程。


    他们一进醉蝶轩便被服务员引着进了一间包厢。


    还未落座，醉蝶轩的经理也跟着进来了，很热情和虞江打招呼寒暄。


    虞江神情很淡，经理一番场面话结束后，包厢重归安静。


    而许凌卓这时才知道，这个包厢是专属虞江的。


    虞氏就在旁边，他也住附近，晚上加班是家常便饭，这里就是他的专用食堂。


    有钱人真好。


    服务员先上了茶水和茶点，从那个复杂的泡茶过程、和倒茶的气势里，许凌卓察觉这个茶不简单。


    一定很贵。


    平时都只有虞江一人过来，今天是两位，服务员看了许凌卓一眼，非常有眼力劲把菜单递给虞江，笑着问：“虞先生，今晚要点菜吗？”


    虞江看了眼对面的人：“菜单给他。”


    许凌卓接过菜单翻了几页，小心翼翼问：“我可以点和乐蟹吗？”


    “可以。”


    “三头鲍呢？”


    “你随意。”


    虽是千载难逢宰老板的机会，但许凌卓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些，把菜单递到虞江面前：“其他的还是你点吧。”


    虞江没接，转头看着服务员：“要他点的那两个，还有我平时常吃的那几道，外加一份青榄海螺汤。”


    服务员离开后，谁都没有说话，但许凌卓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道视线。


    他在心里默默将此视线定义为老板的死亡凝视。


    气氛过于尴尬，许凌卓低着头，眼神从墙角流转到桌角，再落在自己的左手、右手，最后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捏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茶酥竟意外好吃，山楂馅的，酸酸甜甜也不腻。


    于是许凌卓又伸出了手。


    “菜有些多，点心还是少吃一些。”虞江说。


    “噢。”许凌卓悻悻地收回手，然后又抬起头。


    “你经常这样请你的员工吃饭啊？”许凌卓问。


    “没有。”虞江说。


    许凌卓眨了眨眼：“那下次我请你吧，不过他家这么贵，我要再攒攒钱。”


    虞江：“好啊。”


    许凌卓脸拉了下来：“。”


    他就是很随意客气一下而已，虞江怎么会真的答应？


    “不过这家店是谢李钧的，我在这里吃饭不花钱。”虞江语气淡淡。


    许凌卓说不出话：“……”


    虞江又问：“工作忙不过来？”


    “还好，”许凌卓斟酌了一下，“如果不是下午那两份分析报告，医卫局的项目管理计划书应该已经改完了。”


    许凌卓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今晚本不需要加班的。


    虞江笑起来：“怪我给你额外的工作？”


    许凌卓心道你明白就好，但他嘴上拍着马屁：“老板给的工作一定都是该做的。”


    虞江：“真的么？”


    假的，但他能说实话吗？不能。


    于是许凌卓疯狂点头：“嗯嗯嗯。”


    虞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廖助理现在手里有五个不同领域的A级项目同时在跟。”


    “那他真厉害。”许凌卓很敷衍。


    许凌卓只负责一个B级项目就要加班，他觉得虞江在嘲笑他的无能。


    但虞江又说：“他之前是从分公司调来的，调来前已经有两三年的工作经验。”


    “哦，”许凌卓皮笑肉不笑，“怪不得他年龄那么大。”


    “廖助理不过三十岁，年龄很大？”虞江脸色不太好。


    许凌卓看着虞江反应了几秒，端起茶壶给虞江倒满茶：“不大不大，这个茶真香啊，虞总您眼光真好。”


    虞江：“……”


    虞江一口喝完了小茶杯中的茶，然后又把茶杯放在茶壶旁边，看着许凌卓。


    许凌卓会意，又给他倒满，虞江这才满意了一些，继续道：“他调过来一个月才接手了津河建材的项目，每晚加班但项目启动还是比预计晚了两天。”


    津河建材的资料许凌卓看过，比他手里的医卫项目还简单些，属于C级项目，难以想象这样的项目廖文豪都做不好。


    许凌卓认真思考了几秒钟：“你是在夸我吗？”


    虞江没说话，但也没有否定，许凌卓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许凌卓把自己手里的茶杯端起来：“那谢谢？”


    虞江忽略了他语气里的迟疑，也端起茶杯，轻轻跟他碰了碰茶杯，茶杯很薄，发出极为清脆的一声响，很是悦耳。


    茶香溢满整个包厢，许凌卓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开始和虞江聊项目。


    让他惊讶的是，虞江竟然也对细节了如指掌，虞氏主营业务在建筑，但在医疗方面他还总能适时给他提一些建议。


    原以为老板只会关注结果，没想到虞江完全不一样，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交谈完全变成了许凌卓的单方面请教和学习。


    直到服务员上完了菜，许凌卓还意犹未尽。


    虞江把筷子递到许凌卓手里：“工作的事情可以去我办公室谈，现在先吃饭。”


    许凌卓无意识接过筷子：“但你大部分时间都不在。”


    “只要我在，你可以随时去找我。”虞江说。


    “真的？”许凌卓问，其实他在虞氏将近半个月，还从没进过总裁办公室。


    虞江说：“我没骗过你。”


    许凌卓怔了一下，脸上笑得十分不自然：“毕竟您是老板嘛。”


    和乐蟹很肥美，鲍鱼很新鲜，许凌卓低着头在动筷之前，忽然抬眼看了虞江一眼。


    虞江：“怎么？”


    “我能拍个照片吗？”许凌卓觉得自己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虞江放下筷子：“拍吧。”


    许凌卓美滋滋拿出手机，发现三人小群里已经有20多条未读消息，是李清清他们发来的火锅照片。


    但此刻红彤彤的锅底此刻对于许凌卓来说毫不诱人。


    他飞快对着桌子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选择发送原图，发到了群里，附带了一个定位。


    然后手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震动。


    许凌卓不动声色按了静音，又重新拿起筷子。


    虞江他一系列操作后开口：“发给朋友？”


    “是啊，上次你见过那两个，”许凌卓说，“他们跟我炫耀在吃火锅，我要反击一下。”


    “反击成功了吗？”虞江看起来饶有兴趣。


    许凌卓笑出声很得意：“那当然啊，现在应该到骂我的阶段了，火锅哪有这些香啊？”


    “那趁热吃。”虞江夹了一个拆好的蟹放到许凌卓的盘子里。


    许凌卓瞥了一眼，是最肥的那只。


    一顿饭吃得非常满足，许凌卓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


    “走吧，回去工作。”虞江说。


    许凌卓：“……”


    “你也要回去？”许凌卓问。


    “嗯，”虞江说，“陪你加班。”


    那倒也不必。


    许凌卓脸上微笑，实际心里一万分抗拒，连加班都要被老板盯着，也太恐怖了。


    虞氏没有加班文化，但有工作忙不完时大家还是乐意留下来，毕竟加班可以换成调休。


    所以他们回去时，一路上还是遇到了很多员工。


    许凌卓跟在虞江身后，听着其他人跟虞江打招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虞江在面对其他员工时，有种不太一样的疏离感。


    虞江冷淡地回应着招呼，要么微微点头，要么甚至只是眼皮微垂一下，摆足了老板的范儿。


    但许凌卓坐在工位上后，就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很容易沉浸其中，甚至都没发现虞江何时站在他的身后。


    “这里你可以用甘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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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页就可以完整表达你的计划。”虞江忽然出了声。


    许凌卓过于专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你走路没声音啊？”


    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合适：“抱歉虞总。”


    虞江丝毫没在意，反问他：“明天过这份计划？”


    “明天上午十点半。”许凌卓回答，这也是他今晚必须做完这份计划书的原因。


    “按你的速度，今晚是想熬到半夜？”虞江问。


    许凌卓摇头，他也不想，平时旁边有王宇，有什么问题他随时转头就问，速度要快很多。


    但现在只有他自己，只能慢慢摸索，学习成本过高，效率很低。


    他才只是一个刚工作半个月的实习助理啊。


    “我已经很尽力了。”许凌卓说。


    虞江看了一眼时间，说：“嗯，看出来了，你拿着电脑来我办公室。”


    许凌卓诧异看着虞江。


    虞江又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加班被盯着还不够，还要拉到面前盯着。


    许凌卓内心再次抗拒，但工作进度容不得他有更多的迟疑。


    虞江的办公室很大，偏商务的冷淡风，巨大的落地窗前是一排绿植，从那盆翠绿的文竹上可以看出来有人精心照料。


    实木办公桌上满是文件，前面是很舒坦的沙发和茶几，应该是会客区域。


    左边两面墙分别是两个柜子，左边是一个上锁的文件柜，右边是一个透明的置物柜，里面摆了一些玩物，还有酒。


    许凌卓眼神在酒柜上落了一两秒又收回，他问：“我坐哪儿？”


    虞江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那里。”


    许凌卓坐下后就开始埋头干活，他的心态很好，哪怕对面是老板，哪怕进来前内心是抗拒的，但一进入工作状态，他就全都不记得这些了。


    遇到卡壳的地方，他抬头直接问：“风险应对我写了两点，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你帮我看看？”


    连称呼都没有，但虞江不跟他计较细节，每次都是起身绕过来站在许凌卓身后，认真看完许凌卓的内容，再帮他指点一二。


    直到计划书大功告成，许凌卓最后一次点了“保存”，开心地扭头想要庆祝一番，才惊觉他身后这位是老板，不是王宇。


    而此刻，虞江的一条胳膊搭在许凌卓的椅背上，一只手撑着桌面，整个人弯着腰看他的屏幕。


    若是从远处看，很像虞江环抱着他的背，在和他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许凌卓愣怔着还没开口，虞江已经直起身，声音里听不出来任何感情：“早点下班吧。”


    许凌卓喉结上下滚动几个来回：“那我走了，虞总再见。”


    说完抱起电脑一溜烟儿跑出办公室，甚至连门都忘了关。


    过了几秒许凌卓才发现自己的遗漏之处，又转身回来关门。


    虞江还站在原处，看着门口的方向，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视线相接，许凌卓微怔，说：“我帮您关上门。”


    虞江点头，又指着茶几上的一个袋子开口：“那个你带回去。”


    “什么东西？”许凌卓走过去才看清了袋子上醉蝶轩的字样，他疑惑看向虞江。


    “他们送过来的，你不是喜欢吃那个茶酥吗？”


    许凌卓心里微微发紧，刚刚他在对着电脑奋笔疾书时，虞江确实出去了一趟，没想到是去帮他拿点心。


    袋子里沉甸甸的，他看了一眼，除了他喜欢的山楂味茶酥，还有两盒别的点心。


    许凌卓想了想，只拿了其中一盒山楂味茶酥，扯着嘴角：“谢谢虞总，我只要这个就好了。”


    说完再次快速转身，大步离开办公室，一丝迟疑都没有。


    “打车回，可以报销。”虞江的声音在身后又响起来。


    许凌卓身影一顿：“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