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石门，便闻到扑面而来的酒味，柳拂雪轻皱了皱眉，抬步走了进去。还未迈两步，便听“砰！”的一声，一个酒坛已然砸在了她的脚边。


    “滚！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只听一声怒吼，参杂着几丝沙哑的声音，已可听出几分醉醺醺的意味……


    柳拂雪浑若未觉，依然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沈明烛见那脚步声未有停止，反而越来越近，顿时勃然大怒，浑身真气外露，愤然一甩衣袖，霎时散落地面的酒坛瞬间都被翻至空中，一起直朝身后人砸去！


    “我说滚出去！你不懂我的话吗？！！！我……”却在转身看到来人的瞬间，猩红的双眸登时愣住……


    “确定，要我走吗？”柳拂雪微一挑眉，直视着这一张，她已许久未见的脸……


    只见眼前人的神情一下由愤怒变为惊愕，再是不可置信……眼底的怒火霎时便被浇灭，只余满眼的闪烁探寻……


    沈明烛颤抖着伸出手，还是那样苍白如纸的手，如今却因消瘦，更显骨节分明……


    白发乱糟糟的披散在侧，映照着整张脸更显疲倦，就连那唯一透露出的一点点“血色”，也不过是饮酒过度，醉后的一抹微醺……


    看的柳拂雪忍不住心头一震。


    他这番狼狈消瘦之态，比之白渚清都快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不禁让柳拂雪都怀疑，他是不是也中了什么天下奇毒了……


    沈明烛颤颤巍巍的相碰她，离到咫尺之处，却又忽然停下，转而缓慢坐起身来，虚空一般的由手臂抚上她的脸，却始终不敢真正触碰……


    他害怕，害怕一碰，柳拂雪便会消失了……


    苍白的唇张了又张，许久，才缓缓吐露出沙哑的一句：“你……终于肯回来看看我了？”


    他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似有些自嘲一般……


    也好，哪怕是在梦中……只要能再见一见你就好……只要……你还愿意见我就好……


    柳拂雪看出了他神情之下埋藏的情绪，眸光微垂半晌，又转而抬眼，直视向眼前人，抬起手，覆住他的手，牢牢的贴在了自己的肌肤之上……


    低声道：“这不是梦……”


    曾几何时，他们的“初次”相见，也是如今天一般的场景……


    手心的触感终于有了实感，沈明烛的眼睛骤然睁大，眸光剧烈闪烁。下一秒，柳拂雪便被拉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沈明烛今日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蓝黑绸袍，衣领因着酒后的动作，已然松开了不少，露出大片的胸肌。柳拂雪的头紧贴着沈明烛的胸口，感受到他身上的微微发烫，近到能闻到他浑身散发的酒气，更能听到他心脏狂跳不已的声音……


    还有……他逐渐难以稳定的气息……


    柳拂雪猛然一怔，感受到肩头慢慢传来的濡湿感，才惊然发觉：沈明烛竟然在哭？！


    从前，沈明烛在她的印象当中，一向是冰冷的、漠然的，如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让人靠近的样子……如今忽然看到他哭……


    柳拂雪试图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谁料刚一使劲，身上那包裹着她的力气便骤然收紧！似乎生怕她逃跑一般，锢的她骨头都生疼。


    她听见沈明烛粗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缕细微的哭腔，呢喃道：“别走……”


    柳拂雪无法，只得慢慢地安抚他，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柔声道：“放心，我不走。”


    听她这般说，沈明烛紧绷的身躯才渐渐放松下来……却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还是紧张的神经突然得到解脱，那人竟一下子就在柳拂雪肩头睡了过去……


    柳拂雪一直在旁照料，等到沈明烛酒劲过去，再度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日上三竿了。


    沈明烛睡觉很不踏实，似乎是做了极其恐怖的噩梦一般，额上一直冒着冷汗，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抓住身上的被子，不停呢喃道：“不……别走……别去……不要杀她……不要……别杀她……不！！！”


    他蓦然双眼大睁，一下从噩梦中惊醒！


    太阳穴还刺痛无比，沈明烛忍不住用力扶住脑袋，想要以此抑制住突入其来的晕眩……昨日被遗忘的记忆如碎片般，一点点涌入脑海……


    在看到房屋空荡荡的瞬间，沈明烛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一下便掀了被子，准备下床起来！


    柳拂雪端着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吓的她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碗，上前一把拉住四处翻砸东西，激动不已的人的手臂，惊叫道：“沈明烛，你怎么下来了？！冷静，你冷静一点！”


    谁料沈明烛竟如魔怔了一般，竟还是不管不顾地在那一众物什之间乱翻，边翻便喃喃道：“在哪……你在哪……你在哪……”


    “什么在哪啊？沈明烛，你冷静一点！”柳拂雪听的一头雾水，便更用力的去拽。


    谁料沈明烛身型力气皆比她高大了不知一星半点，此刻被她一拉，一时气血上涌，忽然举臂一甩，竟让她的力气使了反作用，一下反将她自己甩飞了出去！


    “啊！”柳拂雪一下子被掀翻在地，手掌擦在满是石砾的地板上，瞬间渗出血珠来，忍不住惊叫一声！


    似是这一声痛呼，终于唤醒了还蒙于梦中阴霾的沈明烛，他顿时浑身一震，转头看到地上的柳拂雪时，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退尽！


    他快步向前几步，似是想要去扶她，却又唯恐再伤到她。那帮高大的一个人，此时竟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最后还是柳拂雪自己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了，沈明烛到这时才真正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去找了伤药来，将柳拂雪拉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


    生怕弄疼了她，还时不时停下吹一吹……


    两人皆沉默不语，一时之间，石屋之中，竟只能听到沈明烛吹气的声音……


    好半晌，柳拂雪才终于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质问道：“沈明烛，你为何不敢看我？”


    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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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给她上药的手忽然一顿，身形竟似有些不稳，许久，才缓缓收回了手，盖好药盖子，却是始终不答。


    柳拂雪却是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在他逃离之前，迅速捧住他的双颊，强硬的将他的头颅扳回，逼他直视着自己道：


    “你还认为……这是一场梦境吗？”


    沈明烛此时才不得不回看着她，却是瞬间，眼睛就又红了，眸中染上一层薄薄的水光，苦笑道：“你怪我，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柳拂雪慢慢放开了他，道：“我也以为……你会离开这里……”离开奉天沈氏……


    两人异口同声道：“可你还是回来了……”


    沈明烛一愣，随即笑意更甚，眸中似有悲怆：“离开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呢？我与你一样，天下之大，却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更何况，我若离开了这里……你去哪里找我寻仇呢？”


    你恨我，所以我想……你是会回来的……


    这次轮到柳拂雪愣住了，她没想到沈明烛竟是因为这个。


    于是她也无奈笑了，道：“那你怎么还不跑？就不怕我现在……便取了你的性命？”


    她只是开玩笑，谁料下一秒，只感眼前寒光一闪，便见沈明烛的把柄贴身弯刀，竟真的已然横在他的脖子上了！而刀柄……在她的手中……


    柳拂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想要向身后退去！没想到沈明烛却俯身贴了过来，强硬的覆住她握刀柄的手，让刀尖更靠近几分！


    几番挣扎下来，那刀刃已然在沈明烛的脖子上留下了不深不浅地一道血痕。


    柳拂雪终于放弃了，只站着不动，百般无奈的抬眼，带着些许警告般看向对面人……


    哪知对面人见她目光，竟忽然似是畅快无比，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容，倒不似作伪，也未带其他意味……


    柳拂雪只觉额头突突突的跳，咬牙切齿道：“沈明烛，笑什么？”


    沈明烛却是一挑眉，收回了刀，回避了她的问题。转而一攥她的手腕，将她再度拉回床边坐下。柳拂雪则快他一步的拿起了床上刚才未用完的药膏。


    想不到刚才还是沈明烛给她上药，此时却换成了她给沈明烛上药……


    柳拂雪的指尖触感冰凉，小心勾起一点药膏抹到伤口之上，沈明烛则乖顺的任她摆布，一声不吭。


    柳拂雪便帮他上药，头发有些许碍事，她本想帮其撩到一边，可当看到他那满头的白发，却忍不住心神一震……


    分明是不到而立的年龄，怎会一夜之间，满头华发呢？


    于是她忍不住问道：“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沈明烛闻言，半垂下眼眸，却似无所谓般，轻松道：“坊间不都传遍了吗？走火入魔……”


    柳拂雪抬眼看了看他，嘟囔道：“怎么可能……”


    走火入魔，便是内力汇入金丹时出了岔子才会如此。可他分明连金丹都没有……怎么可能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