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末尾那个署名，也真是‘客套’。”，苏韵道。


    “什么署名？”


    苏韵看着他，缓缓吐字，“……铎。”


    沈铎听出了她的揶揄，道：“我那时除了公文，其他署名都是一个字。”


    苏韵又别过了脸。


    沈铎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是十全十美的人，没有你想的那般好。那时我自大又自我，行为上和所有人都亲近，但实际，我甚至没有真的关心过身边的人。”


    他看着苏韵依旧转向另一旁的脸，道：“你若还是因着那画生气。你想一下，那画上，我应当没有盖印章，那不是一副我承认的画。”


    那副画上，确实没有印章，只有年月和署名，苏韵看到的时候，也疑惑了一下。


    “我凭记忆，也记不清她的样子，所以只画了一副背影。”


    苏韵终于回看了沈铎一眼。


    沈铎神色微微放松，接着道：“我不知道今日说完这些话后，你会如何想我。或许你会对我失望，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提和离之事。”


    沈铎给二人倒了茶，接着说下去。


    离开畅园后，那往后一年多的时间，沈铎都在战场上。没过几个月，沈珩也去了，但那次之后，沈珩便没能再回来。


    沈珩离世后，谢婉妘找到沈铎，谢婉妘觉得对沈铎愧疚，但对沈铎而言，事情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谢婉妘告知了沈铎禹王想让谢家做的事，也想让她再嫁给沈铎的事。谢婉妘也言明，虽然与沈珩相处的时间短，但沈珩极好，待她极好，就算一世为他守寡，她也愿意。可是谢家抗衡不过禹王，她也抗衡不过谢家。她不敢将此事告诉侯爷，只能先找沈铎想办法。


    沈铎找到父亲说此事时，侯爷已经知晓谢家与禹王的关系，一力想要促成谢婉妘嫁出沈家之事。


    上一世，沈家为谢婉妘相看的，也是怀柔王世子，但当时，禹王让谢家暗中做了很多手脚，这桩婚事并没有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禹王不愿意放弃沈家这个棋子，所以这一世，沈铎一直假意与禹王走近，打消禹王想用其他方法控制沈家的想法。


    至于沈铎与苏韵的婚事。


    那时候叛逆又嚣张的沈铎，本就对府上安排的婚事不满意，上有大哥下有三弟，凭什么就是他来应这门亲事。


    他自然早就知道自己有婚约，但从未当做一回事儿，身旁的人说了那姑娘千好万好，他也只当耳旁风。大哥三弟都说他可以找机会去看看那未婚妻，他也懒得搭理他们。府上给过他那姑娘的画像，他也没看过一眼。


    后来，自己大哥三弟都娶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加之他又在畅园中，对婚姻之事，男女之爱，思索了一番，更加不想接受这素未谋面毫无感情的未婚妻。


    他在家中抗争过，没有用，还挨了侯爷二十藤鞭。


    他只能从苏家想办法，他打听到，自己那未婚妻，喜诗书，擅吟诗作对，又喜文弱书卷气男子。便心生一计，暗中出钱，趁着进京赶考的学子多，大肆办了场诗会。


    不成想，自己这位未婚妻，颇为守礼，在诗会上大放光彩，却未与哪位男子有更多交集。他正另想他法之时，却听闻她在西市遇到了在诗会有过交流的一个男子，二人来往频繁，他颇为高兴。一直让人观察着他们的动向，知道俩人越来越熟络，他心中大喜。


    可后来那男子消失了，他焦急万分，赶紧让人去找。他的人先在城西的河边找到了卫南铮，苏韵却一直未发现。他又找了一杂耍班，在城西那边造势，引得城中的人纷纷前去围观，一连表演了多日，苏韵才被吸引到城西，终于在河边见到了卫南铮。


    听闻她哭着跑过去抱住了他，沈铎心中稳了下来，他知道此事可成。


    但左等右等，快到他们成婚之时，苏家还未提出取消婚约一事，他心中有些急，正考虑怎么办之时，得知苏安义出了事，他又心生一计。拿了自己的钱，去找了苏贺章夫妇。


    他可以替苏家还钱，条件只有一个，苏家放弃这门亲事，且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苏贺章夫妇思索了两日后，找到了他，同意了他的条件。


    沈铎说到这时，停下来看着苏韵。


    苏韵秀气的眉，微蹙着。


    良久，她开口道：“难怪，那时苏家的人和沈家的人，都没有追究，我走得那么顺利。”


    她那时与卫南铮离开京都城的时候，很怕有人追他们，一路都在提心吊胆，但他们一路都走得顺顺利利。


    自己的父母，在她和苏家之间，选了苏家。


    苏韵垂下的眸子间，有泪光在闪动，她喝了一口茶，沈铎又为她添了热的。


    她看着热气，从杯中升起，又问：“那你为何这一世要与我成婚？”


    说到这时，沈铎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


    上一世，苏韵私奔后。禹王继续谋划让谢婉妘再嫁沈家之事，他并不知道谢婉妘告知了沈铎他的用意，一心想通过婚事，将沈家也握在自己手里。


    后来，婚事一直不成，禹王对沈家的拉拢也一直不奏效。那时的沈铎与侯爷的脾气一样，不屑装模作样，就算假意与禹王接近，也不愿。


    一年多之后，禹王终于对沈家出手了，既不为他所用，他便要毁了沈家。


    一场战役后，圣上要将沈家进爵为公府，沈铎也要封将军。但就是回朝时，他们被构陷在用兵之时，利用职务之便，藏了私兵，又呈上了很多与滇南王的来往证据，称沈家有不臣之心。


    沈家下狱，而后流放。


    在流放途中，滇南王果然起兵谋反。沈铎在被押送途中，遇到大批滇南王士兵，一路杀掠。


    押送他们的士兵，早已逃命去了，沈铎也逃了出来。


    他一路向东，到了临海的一个小镇，那里远离滇南王向北的攻打路线，很多逃难的人，都跑到了那里。


    沈铎与一群衣衫破烂的人，挤在一个废弃的庙里。


    那时的沈铎，想了以往的很多事，他无法相信，自己的人生，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他也无法接受沈家的变故，自己与父亲一直效忠的圣上会如此对他们，他日日窝在那个角落里，不愿动弹。


    过了几日，他被身边人的哄闹吵醒。一群人朝外跑去，门外有人来施粥了。


    他只坐在那儿，看着人群哄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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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日，都有人来施粥，哄抢的人群，渐渐安稳下来。多日未吃饭的沈铎，还是只坐在那里，没有前去。


    身边的人，都端着碗回来吃饭时，一碗粥，放在了沈铎面前，他并未抬眼，只能看到一只纤细的腕子，腕间还有一小颗红痣。


    沈铎说到这时，苏韵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腕。


    沈铎接着说了下去。


    尽管那粥送到了自己面前，沈铎还是没有吃。但接连几日，一碗白粥和那个纤细的腕子，都会出现在沈铎视线里。


    终于有一日，那人再来时，发现碗中的粥，被喝完了。


    沈铎在那个地方待了半个月，离开后，再回来之时，已经是两年后。


    他打听了那个给他送粥的人，他听到有人叫她‘阿韵’。


    终于在一家胭脂铺打听到，那是从京都城来的一个富家小姐，名叫‘苏韵’，一年前已经和自己夫君离开，回南边的石水镇了。


    沈铎来此，只是路过，想顺便感谢下那个送粥的人。竟发现，此人和自己当年的未婚妻同名。


    他又一路南下，到了石水镇。


    在镇上待了三五日，终于打听到了苏韵还有他的夫君。


    他在马车上，看着卫南铮在摆摊卖字画，快晌午时，一个未施粉黛，头上只簪了一只木簪的女子，提着食盒，来到卫南铮摊位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韵。


    他看着摊位上的女子，皮肤白皙，莹润的脸庞上，尽是笑意。沈铎来到摊位旁，看了几幅字画。卫南铮简单为他介绍了几句，女子一直在卫南铮身后，为他布菜。


    沈铎看了一眼女子挽起的袖口，腕间，一颗红色的小痣。


    他听到女子轻唤，“南铮，吃饭了。”


    最后，沈铎买了两幅画，离开了。


    “这便是所有的事情。”，沈铎终于说完了。


    苏韵看着沈铎，想起了多年前，庙中那个蓬头垢面的人，他靠在角落里，衣衫褴褛，满身落魄，没有人敢靠近他。


    他是感激自己，或是人生遭到重创后，被安稳的人间烟火所感染了？


    两个人各有所思，但都久久未开口。


    “咚咚咚——”，门外彩儿敲门，“少夫人，水已经备好了。”


    “稍等一下。”，苏韵道。


    她看着沈铎，“你是何时知道我回来了？”


    沈铎的视线在苏韵双眸间看了一会儿，“中秋那日，你在街上见到卫南铮时。”


    苏韵怔了一下，下意识垂了眸子。


    “先前，我也只是猜测，或者说是疑惑，到那日，我才确定。”


    苏韵点了点头，道：“我与他的事，你都知道？”


    “知晓一二。”


    苏韵看眼门外，“我想先洗个澡。”，说着便要起身。


    沈铎拉住她，“你还在生气？”


    苏韵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沈铎看了她片刻，道：“好。”，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你今晚可以睡书房吗？”，苏韵背对着沈铎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