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坊的后院中，擦拭干净面部的苏韵，看了一眼紧闭的里屋门。


    “彩儿。”，她轻唤一声。


    侯在里屋门口的彩儿走过来，“少夫人。”


    “你去前面铺子，给卫先生买套衣服回来。”


    彩儿看眼里屋，“先生不是在换薛掌柜的衣服吗？”


    薛掌柜的身材较之卫南铮要矮壮一些，衣服穿上，不合适还好说，一旦出了门，恐会让人看了笑话。


    “去吧，卫先生帮了忙，我们理应如此。”


    彩儿明白过来，方才架子倒下来时，幸好卫先生反应快，护了少夫人，不然挨砸的，便是自家主子了，彩儿欠身道：“是，少夫人，彩儿明白了。”


    苏韵转身，刚坐到椅子上，喝了口热茶，跑到院子里的彩儿，又折身跑了回来，“少夫人，衣裳，我买多大的？”


    看着彩儿迷茫的神色，苏韵想了片刻，让彩儿拿了纸笔过来。


    苏韵蘸墨，毛笔唰唰在半页宣纸上，写下几个尺寸，递给彩儿，“你把这个拿给店里的伙计看，他就知道了。”


    “好的，少夫人。”，彩儿轻轻抖抖那宣纸，待墨干上一干，将它折好，又跑了出去。


    彩儿轻盈的身影，出了前院铺子，里屋的门，“吱嘎——”一声，从内打开。


    卫南铮穿着薛掌柜常穿的那套深棕色衣服，走了出来。衣服虽穿得整齐，但还是很明显可以看出，又肥又短，且一看就是个中年人的服饰，不是这个二十岁小伙子的。


    卫南铮的头发用湿巾子擦过，浮在表面的胭脂已擦掉，但还有些红红粉粉的颜色，染在发间。


    见苏韵背对他坐着，他再次理理衣服，过来见礼道：“少夫人。”


    闻声，苏韵抬眸，看着他。


    重生回来后，除了第一次见面，苏韵有些惊讶，看了他一会儿，后来几次照面，苏韵都未好好瞧过他。此时看着，心中不免感叹，真是年轻啊，原来自己与他相识的最初，他是这般年轻，又气质不凡。


    苏韵一直没有出声，卫南铮想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方才，情况紧急，在下一时着急，称谓有些不当。没有唐突少夫人之意，还请见谅。”


    苏韵仍旧盯着他，他还是那般彬彬有礼，不越雷池，不会去冒犯别人，亦不会去唐突别人。这一点，苏韵自然是知道的。


    苏韵默不作声，卫南铮心中嘀咕，抬头去看她。


    两两相望时，只见苏韵的秀眉慢慢地蹙起来，平静的面上，眸间却不再平淡。那目光越来越深，分辨不出是什么在其间，好似有着经年的情绪，又好似在一瞬，被压入湖底。


    卫南铮看着那神色，渐渐感到有些熟悉，他双唇微动，喉间有些发紧，试探道：“……阿韵？”


    苏韵神色未变，轻声道：“你也回来了？”


    卫南铮似被定在原地，直愣愣看着她。


    “阿韵。”，卫南铮又唤了一声，无意识往前挪出一步。


    苏韵看着他的脚步，又看眼他的神色。他这个样子，让苏韵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如果卫南铮知道她也回来了，说不定会是半眼都不想瞧她。此时看着，好似没有不愿瞧她的意思。


    苏韵轻咳一声，摸了把手边的茶杯，道：“没想到，你也回来了。”


    她的尴尬和回避，卫南铮看得一清二楚，他了解她每一个细小的举动，细微的神色。


    “嗯。”，卫南铮应了一声，迈出去的脚，复又挪了回来。


    苏韵拿了个新的茶杯，给卫南铮倒了杯茶。


    水自壶口而下，慢慢盈满杯子。卫南铮看着她的动作，轻声问：“你，何时回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


    “你现在，过得好吗？”，卫南铮接着问。


    “嗯。”，苏韵点头。


    倒好茶，苏韵请他也坐下来。


    透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前院铺子中，还在打扫的伙计和家丁。薛掌柜已经去了官府，不多时，苏韵也要过去一趟。


    二人话至此处，仿佛也没什么可以再聊的。


    苏韵起身，“你在此稍等片刻吧。”，说着，便往屋外走，“一会儿，彩儿会带衣服回来给你，你换好后，再离开吧。”


    苏韵说完，便迈出了门槛，不顾身后卫南铮的拒绝。


    见苏韵仿佛没听见般，卫南铮急得迈出门，“阿韵……”


    苏韵停住脚步，转回身，“你，不应如此叫我。”


    “我确实不需要，我回家中就可换回自己的衣服。”


    苏韵知道他那两三套衣服，也知道他的骨气，道：“你因铺子染了衣物，我自是要赔你一件，这是应当的。”


    卫南铮着急，刚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从苏韵身上，移到了她身后的方向。


    苏韵顺着他的目光转回身，便看到一身墨蓝色便服的沈铎，跨过前院铺中的一地狼藉，朝她冲过来。


    “夫人！”，沈铎边跑边喊，语气焦急，眼中全是担忧。他拉过苏韵，目光快递在她身上扫过，“夫人可有受伤？”


    “没有。”，苏韵摇头，露出一个让沈铎放心的笑容。


    “我看看。”，沈铎皱着眉，接着在苏韵身上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地打量。直到确定，她只在发间染了些胭脂才罢休。


    苏韵：“我……”


    沈铎：“你先回府。”


    二人同时开口。


    沈铎又道了一遍，“你先回府，我来处理。”


    苏韵拍拍他紧握着苏韵的手，柔声道：“我真的没事。”


    沈铎摇头，他不想苏韵继续留在这儿，刚要继续劝说，眼角余光却瞥见檐下立着一个人，他定睛看过去。


    卫南铮朝前走了几步，下了台阶。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苏韵这才想起来，卫南铮应当是不认识沈铎的，便介绍道：“这位是……平远侯府沈世子。”


    卫南铮拱手，“沈世子，在下卫南铮，有礼了。”


    苏韵抿了下嘴，佯装沈铎亦不认识卫南铮般，道：“这是给铺中画图的师傅，卫先生。”


    沈铎看眼苏韵，双眸微垂。他又看眼卫南铮，穿着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面颊异常干净，和苏韵脸上一样，好似都是刚刚洗过，只是他发间染的胭脂，比苏韵还多。


    “卫先生不必客气。”，沈铎平静出声，“想来，方才铺子中的事情，先生也帮了忙。我和我夫人，”，沈铎不动声色地揽过苏韵的肩，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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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要多谢先生。”


    卫南铮看了眼沈铎揽着苏韵的手，道：“沈世子客气了，举手之劳。”


    沈铎带上笑容，道：“今日之事，大家都受惊了，晚上一同用顿饭，我来请客，先生也一同去吧。”


    苏韵抬头瞧了沈铎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又转眸看向卫南铮。


    卫南铮竟也正看着自己，苏韵微微一愣，心道，你看我做什么？随即，移开了目光。便听卫南铮道：“我住在城外，一会儿便要出城去了。多谢世子好意，恕在下今日无福享用了。”


    沈铎朗声道：“先生客气了，无妨。”，转身又喊了听舟过来。


    听舟看沈铎一眼，便心领神会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红包，双手呈给了卫南铮。


    “这个红包，还请先生收下。今日多有惊吓，大家都拿个红包，图个吉利。”


    卫南铮又看向苏韵，苏韵一直垂着眸，没有回视他。


    卫南铮犹豫良久，沈铎都没有收回之意，他只好拱手道谢，收了红包。


    道过别后，沈铎带着苏韵欲离开，正对上从外面匆匆忙忙跑回来的彩儿。


    彩儿抱着新买的衣服，跑过来行礼。


    “给卫先生送过去吧。”，苏韵吩咐。


    “是。”，彩儿应声后，又匆匆忙忙跑开了。


    沈铎瞥眼彩儿，还有她怀里抱的衣服。


    苏韵解释道：“卫先生的衣服，因为帮忙弄脏了，我们赔一件。”


    沈铎明了，轻笑点头。


    彩儿送完衣服，跑回苏韵身边时，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韵侧头，“你去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事？”


    彩儿摆手，“不是，少夫人。店家说太瘦了，找了一会儿，还说这个码子，跟度身而做似的，不好找。”


    苏韵这才明白她为何跑成了这个样子，笑道：“我又不会把你扔这儿了。”


    彩儿擦擦额头，“我怕少夫人你着急。”


    沈府的马车，已等在门口。


    “夫人，走了。”，沈铎在一旁唤苏韵。


    苏韵看眼马车，上前对沈铎道：“我真的没事，薛掌柜在官府，我一会儿也要去一趟。”


    沈铎不语看着她。


    苏韵解释道：“你把铺子给我打理，有什么事，我自当好好解决。而且此事，我能处理。”，她压低了些声音，“我……解决过差不多的。”


    沈铎：“如何解决？”


    苏韵抬眸看着沈铎，刚想开口说‘报官’，可一看沈铎，他不就是官？话又咽了回去。


    沈铎又劝道：“你回府等我，听话。”


    苏韵抿抿嘴，不想回去，只粘在原地。


    看着自己执拗的夫人，沈铎接着道：“我处理会比你容易。”


    苏韵明白，沈铎说的在理，只是这个铺子是她从沈铎那要来打理的，有什么事，自当她来解决，而且她也知道沈铎每日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想因着自己，再给他添麻烦。


    她盯着沈铎的胸口，心中还在措辞，下巴忽然被人抬了起来，苏韵睁大眼，下一刻，沈铎柔软又微凉的唇盖了上来。苏韵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