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发寒

作品:《这神不当了行吗

    侯虞方走近,玉怜即嗖的一下改抱她大腿。


    束云程望见季时潜,那搭在剑柄的手筋骨明晰收紧。


    剑拔弩张之势隐发,侯虞只好先一个挪步挡在季时潜面前,顺带阻止他口出狂言。尽量言简意骇地陈述被绑架到一路涉险的奇事。


    贺修棠听下全程,可谓眉飞色舞,脸色几经波折精彩纷呈。


    最终猛吸一口气,声嗓拔高:“你这……太离谱了吧!”


    侯虞只得歪头回她个“真不是胡谄的”无奈目光,复又提问:“傅清移和贺泉呢?”


    束云程对季时潜的忌惮犹不减,但贺修棠仍陷凌乱中,只得他漠然开口:“雁回塔下神树封印异动,仙门召集子弟前去修护,他二人先行离去,我留此地接应金陵贺氏子弟。”


    神树封印……


    侯虞:“和我这神树转世有关吗?”


    她这话问得随意,贺修棠听罢却突发扼腕,痛苦长叹:“你不是说好与我同当仙门混子,闲掷浮生尽欢不寿的吗,你怎摇身一变成神树转世了!!”


    好一个恰到好处的严刑拷打,令侯虞一时语塞。


    旁的束云程在默然片刻后,启声相询:“你先前在地宫,为何紧攥金簪项首之上?”


    他此话一出,季时潜也循望过来。


    侯虞于是明白告知她所视光景,那悬浮各人顶上的火团,和周身剔透灵光。


    “灵火灵相。”


    束云程话音平稳。


    “灵火载命元,灵相观炁脉。寻常修士不过可内视己身,不见他人,更遑论破气触碰……除非已修至大乘。”


    束云程淡淡地看了一眼侯虞,她身骨并不健壮,周遭气息亦不显一丝危险。


    仙门百家,他从未听闻过此等传奇人物。


    “我道行不足,还应归返仙门,请一应前辈裁夺。”


    贺修棠一听,也是应和:“对对。阿虞你不是还说你和你身旁的……呃,你不是中了奇毒嘛,咱们先回家,家里一堆灵丹妙药呢……”


    贺修棠的话音被季时潜不悦漫声打断。


    侯虞顿觉自己脖颈一紧,季时潜径直以臂弯勾过她,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揽过。


    “说够没?”


    “没人要去那狗屁仙门。她跟我走,你们滚。”


    侯虞立即紧紧蹙眉,伸手要扒开,却发觉季时潜使力甚重,一时还推不开。故而她只得于窒闷间艰难朝上探去指尖。


    在指尖轻触季时潜脸颊冰凉时,侯虞赫然抬起掌根,啪的一声,一道耳光迅疾甩过!


    疼痛共连下,她亦被冲击得偏过头,耳旁隐鸣。


    但这也并非尽为坏事,因侯虞至少可知,她确实扇疼了季时潜。


    而知晓季时潜痛苦这一事,可真令她安心。


    耳光过后,是一道被侯虞呵出唇齿的冷声:“撒手。让你碰我了吗。”


    季时潜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懵了,过了会儿方回神猛地抬手,迅即转为紧掐侯虞脖子。


    他低眉,目光尽是冷戾。


    下一刻,一道寒锋骤然逼近季时潜颈侧。


    是束云程拔剑威慑。


    一旁的贺修棠快被这三人一连串遄然动势惊晕了,满脑子想着侯虞不是和这恶鬼季时潜的命绑一块去了吗,这是在作何啊啊!


    她赶紧上前,先握紧了侯虞掌心,急道:“你你你们是中了何毒,要何解药?不回仙门也能找,也能找!”


    侯虞丝毫不惧季时潜,毕竟他掐疼她一寸,他自己也就疼一寸。


    于是侯虞先抬起指节摩挲过贺修棠手背,以示安抚,出声艰涩:“……血鹤唳。解药是龙宜冰莲。”


    贺修棠闻所未闻,下意识扑簌着眼里的光,投望向束云程。


    束云程正一脸冰沉,未有回望,但仍开口:“……龙宜冰莲生长于营北绝域,相距极远,且营北绝域天凝地闭风厉霜飞,万分凶险。”


    贺修棠嗫嚅:“那这……”


    围缠脖颈的手掌再收紧,逼迫侯虞短短地嘶了声。


    她望着眼前的季时潜,他眸内依然充斥戾气,唇角却仍扯开笑意,更显恶冷:“我相信无论刀山火海千难万险,侯小姐都当愿与我同赴。”


    侯虞心想,她可太愿意了。


    她恨不得把他的头摁碎在刀山火海。


    侯虞未有应答,只向贺修棠说:“修棠,我确实不愿归返仙门。”


    原因有许多。


    且不说带着季时潜这恶名传千里的邪修登上仙门,会招惹多少麻烦。


    就谈这神树转世的威名,便与侯虞多年废材之姿判若云泥,取信他人之路必将道阻且长。


    侯虞低眉望去,能见贺修棠腰边垂下的柔黄丝绦,随风轻卷。


    还有金陵贺氏啊……


    “那我也不可安心放你一人与他伴行吧,他可是……”贺修棠咽下要对季时潜的恶评,停顿片刻再接话,此时声音决然:“我得跟着你!”


    最快响应的却是季时潜的寒声:“滚。”


    贺修棠被他吓得一怵,一个小碎步闪躲束云程身后,但仍发声坚定:“我才不滚!”


    季时潜的语气够足恶狠,可他凶完贺修棠的下一刻,便听侯虞不爽的啧声,紧接着遭到的便是她抬脚踢来的一记重踹。


    季时潜被踹得微微踉跄,稳住身形迅即抬头,又对上侯虞清凉眼神。


    “我要她跟着。”


    “你别惹我了行吗?再惹咱俩都别留全尸。”


    说完,侯虞还朝束云程微抬下巴:“他也跟着。”


    束云程动了动嘴,可他扫一眼针锋相对的二人,终决意拿稳剑,闭口不言。


    “我、不、允、准。”


    季时潜几近咬牙切齿,掐住侯虞脖颈的手青筋尽浮。


    贺修棠见状,急忙劝阻:“有话好说,别掐疼她了,别掐了……”


    侯虞真的烦极了:“那就赶紧掐死我,取命了结。你闹个什么劲?”


    季时潜确实加重了劲头,侯虞苍白面容上添增青紫。


    束云程的剑锋也于此时再近一寸,侯季二人颈侧肌肤皆裸露一道朱红。


    剑拔弩张而死寂之际,侯虞感知自己裙角被人一扯。略一垂望,对上玉怜清凌又晃摇的眼。


    “您不是说……让我别再磕头了吗。”


    侯虞紧皱的眉头有所松动,松动势头并不显眼,下一瞬却觉桎梏住她的力量骤然松却。


    季时潜收起了手垂落一侧。


    他平缓了神色,终恢复至无甚表情的冷淡:“解毒,解契。之后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侯虞连忙呛咳顺气,贺修棠从速来拍抚她后背。


    束云程的剑亦荡然回鞘。


    他敛容低声:“若真欲赴往营北,傅清移留了辆马车供我们出行,施以咒符车马不停,大抵十日有余可达。”


    季时潜已披着周身寒气,无言走向一旁远离侯虞。


    侯虞收尽喉头咳声,朝束云程点了点头。


    “……我能同你们一道吗?”


    玉怜可怜巴巴的声音再度响彻脑内。


    侯虞扫了她一眼,只沙哑着先开了口同贺修棠束云程说明情况。


    贺修棠欣然应允,并自言她心灵手巧,过会儿便给玉怜姑娘打把洒花描金的油纸伞遮阳。


    束云程自是默然无言。


    毕竟显然此三个女子,也压根不在乎他的意念。


    玉怜受宠若惊,当即兴高采烈地连声道谢。又愧无以回报,念及金簪常年囤积了繁多妙丽衣裙,见眼前二女风尘仆仆,便张罗着带她们前去取来换上。


    贺修棠听罢更是欢喜,叨叨絮絮了一堆没完,连带着侯虞一把将玉怜搀扶起来,催她指路。


    束云程以备驾车马为由不共前行。


    季时潜则更不必说,此时连看都不愿看侯虞一眼,径直沉着脸走开了。


    “矫揉造作。”


    侯虞路过季时潜背影时不悦地啐了句,声量不轻不重恰好为他所闻,贺修棠和玉怜只得生生拖离侯虞,方遏止又一场恶战燃起。


    **


    前往库房的路途略远,一路上荒景萧瑟。


    玉怜和贺修棠倒是聊得投机,话密得一句接一句没停过。只苦了侯虞,毕竟玉怜是个哑巴,每一言词还得先过一遍侯虞的嘴。


    正值她们畅聊之际,衰草枯石掩映的前处,却诡异响起窸窣之音。


    紧接着,一道浊烟袅绕升起,火星子细密沉浮于惨败青黄之间。


    侯虞瞬时警惕,伸臂先拦住后方二人,沉神调动灵视。


    一个佝偻蹲着的男子,周身辉光不盛,可知是一介凡夫。


    他的形态格外谨慎局促,离他不远的地上,正端放着一口瓦盆,他正紧连着朝盆内投去着物事,供火燃尽。


    侯虞眨眼恢复,立时迈前几步,啪地撩开杂草颦眉低呵:“你是何人。”


    “啊啊啊啊!”


    是一道听着尚且年轻的男声,此时裹挟着惊慌惧怕而喧叫着,连带扑通的重响,发出声音的男子已被吓得朝后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重重摔倒,手中的白纸钱亦被猛地全数挥洒空中,落了满地狼藉。


    侯虞打量他几眼,模样生得还算清正,衣着素雅,瞧着像好人家里的公子哥。


    但哪打来的好公子哥,会在这光天化日下,鬼鬼祟祟跑进一邪名在外的荒庄里……烧纸钱!?


    侯虞正欲开口质问,身后却传来一道颤悠悠,包含着仓猝错愕的哭腔。


    “……子言?”


    是玉怜。


    侯虞转身回望,只见玉怜面上尽是怔然,她呆愣地盯着那个少郎,唇瓣颤颤,双泪蓄满清泪。


    她像似蒙遭重击,一时身形晃荡,贺修棠扶不及时,不小心由她跌坐在地。


    下一刻,侯虞听闻身下少郎慌张爬起,又摔又跑地,一阵迅疾却跌撞,最终跪倒在玉怜身前,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玉怜、玉怜……你为何身子这般冷啊?定是我庄子言这孽障害苦了你。”庄子言的喉头呜咽不断,“我曾起誓要护你周全一世,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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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跟前说不转,累你随我飘零……”


    呜咽渐浓,成了大声恸哭。


    “连送亲仪仗都竟要夤夜潜行,这才教你遭此大劫……”


    “如今祭你尚且只胆敢白日前来……当年怎就猪油蒙心允了你夤夜发嫁?”


    庄子言的恸哭几近泣血,令他腰板弯折,渐渐滑落扑到玉怜双膝,指头死抠泥地刮出深深划痕。


    “玉怜……黄泉路冷,不如……携了我去罢。这无你的人间,我活不下去了……”


    字字悲怆至极,令一旁的贺修棠都眼眶发热。


    遑论玉怜。


    她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那双薄手又轻、又抖地覆盖上庄子言的后脑,就如同往日般一顺一顺地抚过。


    上一次庄子言趴伏她膝头,发那些鸡毛蒜皮便能惹起的臭脾气,究竟是何时了?


    庄子言性子浮躁,爱呷醋,痴顽得很。


    他曾恶狠狠地放言,不许玉怜先死。


    泪水滑落至颌角,模糊玉怜的凄凉笑意:“我都死了多久了……”


    可庄子言仍只跪伏恸哭不止。


    是了。她现今是哑巴了。庄子言听不见她所言。


    于是玉怜颤着手,摘下了那口翡翠玉镯。而后抬起泣眼望向侯虞,笑意仍旧凄然,但眼神却已呈释怀。


    “劳侯大人……烦请转达他,我未尝有怨。与他共度的朝暮,早是红尘里偷来的圆满。”


    只听玉怜重咳一声,下一瞬,她的身骨尾处竟突显一团清白冷火,将她的身形缓然焚烧近透明,再至化无。


    “今世缘悭分浅……”


    在庄子言惶恐不已的目光中,玉怜将那定情的镯子塞在他掌心。庄子言却不愿接过,仍哭喊着玉怜莫要离去。


    “若得轮回机缘……”


    不过片刻,玉怜的身形竟已消散近全。


    于是须臾之间,那最后一丝气息,便连着微弱的声音,彻底飘离庄子言怀中。


    “我定候着他。再不分离。”


    侯虞突然想起束云程先前的话。


    哀恨忧怖皆可化生怨煞,进而成鬼。


    原来再见一眼的执念,也可留住一人孤魂,让她在日月无光的岁月里,苦守多年。


    **


    侯虞最终一字一句地复述了玉怜的遗言。


    庄子言躺倒原地,苦痛嘶吼至力竭喘息,紧抱着那翡翠玉镯,神色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才似行尸走肉般站起,身形枯槁地朝庄外走去。


    侯虞未有多劝。


    她看着那口翡翠玉镯,兀自想起金簪的那一个,色泽相较甚至更为华美的玉镯。


    可它如今已深埋地宫垮塌的废墟之下,恐已粉身碎骨,再不见天日。


    侯虞意欲和贺修棠起身前去庄口与束云程汇合,却见贺修棠身形迟滞,抽泣声接连不断。


    侯虞只好叹气,拍拍她肩头待她平复。


    在贺修棠泪流不止的端口,侯虞又想起一事,于是她开口:“修棠,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贺修棠哽咽着作了答:“我爷爷。怎么了?”


    唉……这事真的……


    侯虞心下再叹一大口。


    贺修棠这一日来,听闻她爷爷之名的次数太多,懵懂之间,却恍然想起金簪。那凶骇的女鬼,疑似和她爷爷有血海深仇,可言语的怆然,又为她清晰感知。


    于是她抹了把眼泪,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说我爷爷,是不是往年负了金簪,伤她至深啊?”


    侯虞瞥贺修棠一眼,见她哭得双眼通红,所蓄的情绪分明是愧怍、同情与不忍。


    故而侯虞道:“可金簪滥杀无辜残虐不仁,命债累累。”


    贺修棠听罢,霎时重重地点头,当即改换坚定神色:“没错!此等凶残恶鬼,活该蒙受孽报,不值得可怜!”


    可侯虞又变话锋:“但你爷爷确实负了她,伤她极其、极其深。”


    贺修棠被她这话又给整的神情郁闷,她只觉内心一派为难凌乱,百感交集,最终只得骚挠发间,拉长尾音嗟叹不已:“那咋办啊——”


    “咋办?那便可怜又可恨。”


    侯虞看贺修棠一眼,轻咳几声,扶了一块石头蹲坐下。


    可贺修棠却仍觉难办,她总觉一事若不辨明是非曲直,便如鲠在喉令她倍感不妥。


    或许她就该向侯虞多取取经,方可淡然一些处世。


    “嗯……唉!”


    贺修棠还陷在伤春悲秋中,可遭侯虞一道细声询问中断。


    “修棠,你有无觉着特别发寒啊?”


    发寒?


    贺修棠不解回道:“没有啊,你——”


    可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噗嗞一声,下一刻,一滩刺目血迹骇然出现于地面,飞溅而来的零星遍洒她衣裙。


    贺修棠只觉心口顿时发冷,匆忙去望,却只见侯虞脸白如纸,唇角挂坠血红。


    “阿虞!!”


    侯虞却毫无反应,只双眼一闭,砰地摔倒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