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黎知道童话这样说了，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就像是他曾做过的梦。梦里的童话果断地离开了云家，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们一眼。


    他的神情看上去大概不怎么好，因为童话看着他笑了，那种略带戏谑的。


    很多人讨厌他总是波澜不惊的那张脸，好像什么都没法引起他的兴趣，童话原来就这样说过。但是现在，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童话这里，溃不成军。


    可如今的童话已经不屑于看他这样。


    “露出这幅神情做什么？”童话弯起圆圆的眼睛，说出的话却是冲着杀人诛心去的，“如果我没来过云家，就好了。”


    “这不是你曾经经常会有的想法吗？因为觉得我缠着你很讨厌，败坏云家名声很讨厌，还会威胁到云朵的地位，对云朵不利，这样的人还是早点离开云家吧。”


    “现在我要离开了，没有什么不好的。”


    4399告诉她，她既然要开启新走向离开云家，那么还是得和云清黎交代一下，给原童话的感情来个剧终结尾，也算是完善人设了。


    不过，4399瞧云清黎这样子是难过的不行，活像是被负心人抛弃似的。它啧啧感叹，它还是第一次见云清黎这样呢，露出从没在他人面前显露过的神情。那双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便红了，泫然欲泣。


    原来这兄弟二人某些地方还是蛮像的，譬如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竟然都会忍不住要掉眼泪。4399想。


    童话每多说一句，云清黎的心仿佛被剐的更深。他曾经是这样想，也从没在意过童话，可是不一样的。


    他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他现在这么喜欢童话，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他怎么会希望童话离开呢？


    云清黎单膝跪在童话的床边，他的皮肤一直很白，要哭的时候脸上却会浮现出一点鲜红的血色，像是哭着哭着喘不过气似的，这让他看上去更为惑人。


    “别走，求你……”童话的手被死死攥住，她被他的温度冰到，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缩，云清黎却将她握得更紧。


    她的手被拽过去，贴紧他的脸庞，云清黎在童话的掌心蹭了蹭，那双望向她的眼睛犹还蒙着雾气，长长的睫上扑了层水珠，那样专注恳求地望着她。


    可童话看他，背后的肌肤都不自觉泛起一阵战栗的抖。


    好像是蛇，却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一只会在主人的掌心讨欢心的狗，那样的诡异感。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求你……求你再看我一眼。”


    云清黎清楚，他没法禁锢住一心想走的童话，可他还是想要恳求童话留下。如果童话离开，云清黎觉得自己会疯的。


    “……妹妹。”云清黎喃喃道。


    他后悔了。当初的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童话，以至于童话连一丁点可能留下的希望都不会给。她哪怕离开云家，可和云朵的关系绝不会断。可是他呢？


    童话不会记得他的。


    童话和他，有什么联系呢？她能够和云清黎相识，就是因为她进了云家，成为他的继妹。可是如果她离开了，这样微弱的联系都会被斩断。


    她不再是他的妹妹，他们之间唯一的、弱小的羁绊会就此断开。他曾经将这份羁绊弃若敝履，可如今求而不得的也是他。


    童话会永远地离开他。


    “不要离开。”云清黎的泪珠打在童话的手上。


    “我要让童婉念远离云霆身边，只要云霆活着，我就不会再进云家一步。”童话不为所动，她已经不需要完全扮演痴情女配的人设了。


    云清黎忽然不流泪了。他松了劲，童话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手抽走，她又有点儿纳闷，忍不住去瞧云清黎的神情。


    这人哭完，结果没达到目的，难不成觉得丢人，恼羞成怒了？


    没错啊，这人前一秒还在她手心哭得可可怜呢，不是假的。现在他却镇静下来，竟然像是最开始对童话不屑一顾的那一个云清黎。


    云清黎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拉了个椅子坐到童话身边。童话没想明白他这又是在弄哪一出，这幅做派像是从前的云清黎会干的，无时无刻不保持优雅风度。


    云清黎不哭了，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可他这样望着她的时候，童话却觉得他似乎比哭的那会儿更疯了。


    他很冷静很冷静地询问她:“如果云霆死了呢？”


    4399也是彻底惊了，云清黎这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果然疯了。童话试图看云清黎的眼睛，瞧出他有没有在开玩笑，然而她得出的结论是，云清黎是认真的。


    云清黎在和她这个云家继女，讨论他亲生父亲的生死，而他好像真的毫不在乎云霆的半点死活。


    哪怕童话讨厌极了云霆，却也没想过云清黎会直接问她这话，仿佛他真的仔细考虑过了一样。


    “我的目的只有他放我妈自由，他现在是腿坏还是那儿坏了，都是他的代价，如果他以后找我麻烦，我也不会手软。”


    云霆既然付出代价，童话不会再去主动“逼死”云霆，这个世界还是法治社会呢，她手上要是死了个人，她也不好交代。


    再者，她也没干过这种事。能废了云霆，也是当时护童婉念心切，情绪上了头。现实世界里童话连鸡的血都没有放过。


    云清黎一开口就假设他爸去死，让童话吓了一跳。可随即，她记起云清黎去世的母亲，是不是他查到了当初事实的真相？


    “他是害我妈患病的罪魁祸首。他们当初，倒是真的相爱过，因此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我母亲原谅了他。这几天我重新去整理了她的遗物，找到了她留下的日记。”


    “日记里写，云霆安分了不久，又出现这种情况。云霆告诉她，是他太累了，总是为生计奔波，为公司忙上忙下，可能精神出了问题，他也不想这样。我妈劝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告诉我。云霆和他说，他根本不是因为工作累，他从小就有这样的施虐欲，童年时候对待小动物，长大就是对我母亲。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家暴非常频繁，我的母亲很痛苦，患上了抑郁症。”


    “她因为无法承受云霆婚前婚后的剧变，以及变本加厉的虐待，而最终选择死亡。”


    “他让我的母亲那么痛苦，让童姨受罪，你也会因为他彻底地离开云家。”云清黎的长发在动作间散开一缕，他把它理回耳边，他的话语稳而淡，刚刚那个哭泣的人简直不是他。


    云清黎征求童话的意见:“如果他死掉，会不会一切就都好了？”


    这还是她刚刚说过的话呢！


    “妹妹，求求你…我会做到的，我一定能让他付出该得的代价，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保证。妹妹，不要离开我。”


    他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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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怎么讨她的欢心？


    现在，公司的大权还没有完全到他的手上。云霆可以死，可是这么贸然就死掉了，云家偌大基业会群龙无首，不知道公司会乱多久。


    他从很久以前，就步步筹谋着。云霆让云清黎一边忙着学业，一边还要学管理公司，他确实不负众望，从他的父亲那里学到很多，甚至青出于蓝。


    从前云清黎只是为自己以后做打算，没有想过真要把云霆怎么样，然而他如今发现云霆是个该死的东西。


    前仇旧恨一并算，云霆就该死。可是，还要一会儿、一段时间，他等得及，童话等不及怎么办？


    4399:宿主……我感觉现在云清黎精神也不太正常。


    它有点儿怕怕的。


    老实说，童话也有点。


    早知道就不该听4399的话，和他交代什么，童话简直担心她跑了之后被云清黎抓住，被她给关小黑屋去。小说都那么写的。


    童话想了想，勾勾手指，招他靠过来。这动作她使完，才发现好像在叫小狗一样。


    关键是，云清黎真就靠得近了点，她忍不住伸手，亲昵地挠挠他的下巴。云清黎的眼睛里又开始漫起水雾了。


    这样亲密的行为，童话自然持续不了多久。她的手往上移的时候，云清黎还主动将自己的脸颊往她掌心里送，真把自己当狗了不成？


    碰到的都是滑嫩的触感，一点也不粗糙，可童话也没心软，云清黎的举动甚至更方便了她动作。


    她不轻不重地扇了下云清黎，他的脸都偏过去，手掌心却还攥着童话的腕子，像是他自己握着童话的手扇自己似的。


    “清醒点。”童话道。


    她也拿不准这样有没有用。呃，既然刚刚云清黎装得那么乖，那么听下她的话，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我现在只需要童婉念自由，云霆是死是活暂且和我没关系。我不喜欢云家，你当我的狗也没用，早干嘛去了？”


    云清黎听她说完这段话，眼睛里的光黯了下去。


    他也似乎果真恢复了清醒，不再说要云霆死，要她原谅他的疯话。


    “云霆应该明天就会醒。他会和童姨离婚的，你放心。”


    云霆明天醒来，就会被医生告知他那儿有了问题，还会发现自己的腿不能动了，但他不会让云霆知道自己只要休养得当，就可以重新走路。


    云清黎会让云霆以为他是个一辈子都只能用上轮椅的废人，他会愤怒却无可奈何，只能被他们推着轮椅走，他无法反抗童话接下来的任何决定。


    —


    云霆醒的时候，病房差点被闹了个天翻地覆。


    他起初想下床却动不了，只以为是睡太久有点无力，可等了会后却发现腿部还是毫无知觉，立刻慌得叫来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事实，他这才一下得知两个噩耗，他坏了两处地方。


    云霆完全无法相信，够到身边什么东西就往地上砸，水壶、花瓶，全部被他砸得稀巴烂。那护士站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该不该躲，这时，门口被叩响。


    护士如蒙大赦，赶快抓住这个机会，冲出门外逃之夭夭。门被打开，童话走进病房，云霆恨毒的眼神死死咬住了她。


    “看来你很有精力。”童话笑嘻嘻的，他受的伤都是拜她所赐，她却很得意，云霆简直恨不得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