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盂兰会

作品:《师伯你像我家狗

    四周迷蒙雾气笼住莲池,观南茫然站在雾中。接天的莲叶滴了露水在她头上,冰凉森冷。


    她手中持剑,其上的血缓缓滴落。


    有人跪在她身前,捂着脸上红痕,睁了泪眼看着她。


    她张嘴,发不出声音:你是谁?是我打了你么?


    察觉至她目光,他唇瓣翕动,大抵是说了什么。接着便起身,死死抱住了她。


    这人是谁啊!怎么平白无故非礼人?!她伸手去推,却忽得僵住了。


    有冰凉自她耳边擦过。


    大抵是唇。


    她愕然抬首,想看清这人的脸。


    接着一切却化作雾散了。


    她垂首,看见手中那条细细红绳系着的白玉菩萨像。


    ……


    夏,层层山峦逶迤,茂密森林后,灵乌常年盘旋之地便是灵山。


    鸦声阵阵,玉林日斜。其上高耸入云,层层祥云萦绕,隐隐经声传出,原来今日正是盂兰盆会。


    世尊坐在顶上,声如洪钟,穿云裂石。忽得大放光明,身上一一毛孔出一莲华,其华微妙,各具干叶。


    圆光一寻,金色晃耀,微妙端严,震得整座灵山都静下来。


    座下万千子弟,金刚敛目,菩萨闭眼,替逝去的魂魄吟经超度。空中金光熠熠,千丝万缕地透过七彩祥云从灵山顶上射了出去。


    本是佛家盛会,一眼望去,僧侣如山岿然不动。然而在这潜心诵经的诸多金仙之中,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定睛一看,这居然是只妖。此刻半鞠着腰垂下脑袋,袅袅香雾盖住脸庞,居然是睡着了。


    这妖怪正是观南。


    不知过了多久,诸佛渐渐散去,观音娘娘衔着柳枝从她头顶拂过,观南才恍惚醒来。


    梦中内容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打了个哈欠,被柳枝这么一扫,倒是半点也不困倦了。


    观音菩萨见她一双眼净得像墨玉,几点光跃然。手中柳枝抵上她眉间红痣,似笑非笑,也不恼怒:“你这小妖,早知你不愿听,我便不带你来了。”


    观南低声道:“非是弟子不愿,实是世尊所言高深奥妙,弟子听不大懂。”


    她原是轩辕坟中一只蛇妖。昔日黄帝以大禅寿仗将一山妖魔尽数封入轩辕坟,她从未伤人性命,却亦在其列。


    坟中不知日月春秋,斗转星移间却是有只大狐妖被放出去为祸人间。


    后来比干与黄飞虎火烧轩辕坟,恰逢南海观音大士路过,将她从轩辕坟里救了出来,带回普陀落伽山潮音洞做她座下侍女,令她潜心拜入佛门,取名观南。


    观南,观南阎菩提众生是也。


    说是侍女,实则捧珠龙女才是,她只不过挂个名,往日里也只是听听佛念念经。如今在落伽山上,也不知过了几百年岁月。


    灵山每年都有盂兰会,佛教徒可超度亡魂,尽享极乐。


    往年今日她都需待在落伽山上,今年却被观音菩萨带来坐于上座,亲眼看着诸佛焚香传茶,倒是比她想象的要有趣许多。


    只是诵经是少不了的。往日她在落伽山,也是日日听得佛法无边,几百年过去也能将《般若心经》《金刚经》《地藏经》之类的背得滚瓜烂熟。


    到了世尊脚下,却不知为何颇觉困倦,只道是佛法奥妙,不可与常人耳语。


    观音菩萨见她实在听不进去也不作勉强,素手一拨,一壶清酒便倒入她眼前玉杯。


    观南犹豫着舔了一口,前味清甜甘爽,后劲却颇为狠辣,顿时有些喉咙发疼说不出话来。


    再过一会酒见了底,喉咙倒是不疼了,头却开始晕晕乎乎。


    她直愣愣地跟着观音菩萨上了金毛犼,一路踏云驱雾,回到落伽山时已是傍晚。


    龙女在洞口迎上来,见她呆愕的模样兀自捂嘴笑了会,便烧了盆热水为她净身。观南擦干了身子直挺挺倒在榻上,不过一息便见了周公。


    梦里是昏昏沉沉弥漫的雾气,径自走过去,便见到有只大蛇紧紧缠着剑,浑身鳞片被割得鲜血淋漓也不撒手。


    她茫茫然看了一会,对上其翠绿的眼珠子,才发觉这蛇妖是她自己。


    正盯着蛇头看,却觉得有人正看着自己,于是回首,只看见一个青色人影如风般刮过。缓缓睁眼,梦醒了。


    醒来后已入亥时,酒劲已然散去不少。观南按了按眉心,正想着要不要抄几篇心经冥心静神,观音菩萨便传话过来让她去正堂。


    步至正堂,便见观音于上首,龙女立其侧。见她来了,便令她过来看看某样物什。


    一凑近,这玩意就散出七彩霞光,逼得人不敢直视。观南眯眼瞧了会,看清这原是颗珠子,看着颇为粗粝的模样。


    观音菩萨玉指轻轻点了点那颗珠子,四周光华便收敛起来,如莲瓣层层绽开拱着中间的珠子。


    她眼尖地看见淡淡金光浮动,珠子慢慢又光滑玉润。


    观音菩萨道:“这本是三百年前凡人从我这借走的氲神珠。送过去时这珠子还是天成的灵宝,如今却被丢在净坛无人问津,霞光比从前暗淡太多。你可知是何缘故?”


    观南摇头。观音便道:“三百年前,有凡人寻到潮音洞来跪了一月,求我助他主公一臂之力。而封神之后,天庭便有令在先,不允我等私自干涉凡间之事。我便给了他这珠子,只作养神静气之用。


    此物从来都是皇家独有,今日却被弃之不用。我掐指一算,原是有大妖作乱为祸人间,而皇室愚昧,不堪大用,世间万民有倒悬之苦。”


    观南无言。她在落伽山上待了几百年,见到的妖怪也都是潜心向佛的善类,早已不知人间疾苦。


    便道:“如此,师尊可是要我下山除妖?”


    她只当这是砍瓜切菜一样的事。


    观音菩萨微微颔首:“说是除妖却也不是——封神之后,天地间冤魂甚多,有的便心生歹念不入轮回,邪魅一时滋生。


    祓邪一事原轮不到我佛门,只是我观你命数,此行尚有未解机缘,天命难违,这一趟你非走不可。”


    居然是非去不可了。她便跪拜:“弟子领命。”


    “起来罢。前路未卜,我再赠你一样东西。”那玉净瓶微微一晃,一道白光便径自飞到她腕子上,化作一只白玉镯。


    “邪魔死后不入轮回,徒留反倒无用。便以此物收敛其尸身,八十一天便可炼化其精魄。若遇到虔心悔过的,便以此物祓其怨气,令他潜心皈依我佛门。”


    观南仔仔细细地探出神识扫过去,只见白玉镯内识海无尽,奥妙无穷。


    闭目敛神,方觉其上佛光照耀,正气浩然。便认认真真俯身再拜,“弟子谨遵师令。”


    “我先前不是赠了你一把斩仙剑么?此物乃是世尊上古所得,可劈山断海。如今你拿着它还有这白玉镯,便下山祓邪去罢。”


    说走就走。观南领了命,便回房收拾包裹。越过紫竹林,拨雾见海,径自往左去。凡间正是入夏,海面风平浪静,大抵一刻便上了岸。


    观南拿出舆图瞧了片刻,却发觉迥异。照常理而言,自是舆图往上为北往下为南,然而舆图上未曾标注何处是上何处是下。


    她蹙眉看了会,只得收起舆图往高处走,看看能否先找到几处人家。


    潮音洞临海西侧,依照来时的路看,她应当往西走。观南背着包裹行了一夜,待东方破晓,正想化成妖身赶路,却突兀听见几声呼叫。


    停身一看,原是河对岸边倒挂着一女子,此刻手脚被捆住,半身都没入水里。这河宽逾十丈,河水湍急深不见底,观南疾步走过木桥,拽住其脚踝将她拉起。


    这女子看着方才豆蔻年华,被她扯掉嘴里的粗布便嚎啕大哭起来,揪着她的领口不撒手:“恩人,你是菩萨派来救我的么?我看见你颈上系着的玉观音了,我便晓得我命不该绝,我不该的……”


    原是看见了她的玉观音。观南默不作答,手贴住她小臂导着热气过去。


    女子正以袖拭泪,抽噎片刻欲抬眼看她,目光触及她的脸却僵住:“恩人——您是男子还是女子?”


    “女。”


    “原是位姑娘……抱歉,是我眼拙了。”女子长发相互勾缠于一处,只得伸手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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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手,衣襟露出些许,外衣粗糙,内衫却光滑细腻。


    待衣物干得差不多了,她亦从自己胸前移开脑袋,揪起袖子抹眼泪时,观南方才开口:“可是有人逼迫你?”


    那女子发觉自己恢复不少气力,心中暗道此乃高人,便抽噎着讲来。道她本是家中独女,自小生活此地。


    自新帝登基后,此地不知为何愈发风雨不顺作物萎靡,村里人请了道士一算,道是河神发怒,需十名少女为祭。


    她家中只有一名老祖母年逾古稀,便被村人绑了丢到河里。倘若观南不来,她今日便要活活被溺死。


    观南听着她讲,心中暗自犹疑:这河连着东海,自伐纣后,东海龙王敖广尚且受天庭治辖,不敢以活人祭祀,这河神又是哪里来的大能,竟敢逆天而行?


    此事必定有鬼。便问道:“你是第几个被他们投河的?那道士你见过没有,河神又是何模样?”


    女子犹自落着泪:“第六个。先我之前的五个,想必早已成了溺死鬼罢。


    那道士我从未见过,只听村中长辈说起,是附近山上的高人。听道士说,河神乃是这渝河龙王,有通天的本事,可呼风唤雷……”


    原是渝河。观南回想一遍舆图,大抵知晓这是何处方位。


    “先前的风雨不顺,便是或干或涝么,可有什么预兆?送去了祭品后是否缓解?”


    “姑娘你不晓得,我们这地方古怪得很。六月其他地方大旱时,河水却泛滥成灾,淹了百亩良田,其他地方入了丰水季,渝河却偏偏干涸起来,庄稼枯死……


    我听村里老人说,是先前当今天子将一堆死人尸首丢入渝河,才引得龙王震怒的——”


    她突兀停嘴,不大自在地抿住唇。


    观南盯她片刻,“你出去过?”


    女子哆嗦一下,避开她的眼神,“不……我都是听村里老人说的。”


    观南颔首,从地上坐起去扶她,“起来罢,我送你回去。”


    女子哆哆嗦嗦地将手放在她掌心。被牢牢托起后,她恢复了些精神,慢慢拉住观南衣摆:“多谢姑娘了,我无以为报。看你衣着,莫不是海外能人异士。我名姝儿,不知你如何称呼。”


    她道:“唤我观南便可。”


    “好罢。观南姑娘,往东绕过竹林,便是我们村了……”观南一路搀着她,越过竹林便看见了一处村庄。


    此刻正是早晨,村中却每家每户都是禁闭窗门,一眼望去竟空无一人。


    女子讪讪道:“祭神当日村中需禁闭窗门不可外出,这也是那道士定下的规矩……观南姑娘,你随我来罢。”


    她领她进了院子,倒了杯茶在桌上。观南在院中坐下,抿了口茶,颇觉茶香清逸。姝儿进屋换了身衣裳,又问她是否需要。


    观南摇了摇头,她便提了些酥饼过来,“家中别无他物,只有几个酥饼尚可填饥。姑娘若是不嫌弃便用些吧。”


    观南道:“我乃佛门中人,不重口欲。”倒是姝儿看着体弱神虚的样子,便抬手将酥饼推了过去。


    姝儿也不做勉强,坐下来愁容满面地同她讲话:“先前祭神的每日,第二日卯时村里人都会去看。


    先前那道士说,若是渝水清则是河神满意,渝水浑则是河神发怒。我如今逃了回来,不知明日该当如何……”


    观南放下茶杯,道:“明日我会与你同去。你不必担忧,若真是渝河龙王,我自会将他押送天庭。如若不是,就地诛灭便可。”


    姝儿见她言及天庭,神情淡然不似作假,当下便放心许多。家中仅一张床,寻了竹席出来,观南坐于席上,青丝如瀑垂下,随手用簪子一绾便双手合十开始打坐。


    《地藏经》她早已烂熟于心,从包裹里翻出经书,逐字念去:“脱获善利,多退初心。若遇恶缘,念念增益。是等辈人,如履泥涂,负于重石,渐困渐重,足步深邃……”


    背到“千劫万劫,永受众苦”时,观南倏然抬眼。


    夜色昏沉,万籁俱寂中,唯有姝儿房中的一盏烛火晃了晃,冷风自她窗檐掠过。


    那盏灯幽幽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