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传来一丝异样，阿蛮猛然转身去看那支箭，定在门板上的箭矢呈黑色状，和正常的颜色截然不同。


    “你淬了毒？”阿蛮不可置信地转向纪筠，抽出腰间的匕首朝纪筠刺去：“你这婆娘，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这毒，我还没来得及研制解药呢。”阿蛮听见她说。


    先前楚明霁教她射箭时曾对她说过，这箭若射中要害，定能一击毙命。


    纪筠自认没有这个本事，她不擅长射箭，况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学会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只要暗器命中，就能取敌人性命的办法。


    那就是在箭矢上淬毒。


    这正好是她擅长之处，这剧毒是她精心研制的，一直还没用过，今日倒是有了个活靶子。


    “很惊讶？”纪筠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阿蛮此刻却连握紧匕首的力气都没了，伤口处的血渐渐变成了黑色。


    “哦对，忘了告诉你，我这毒还有麻醉的效果，会让你不知不觉，感觉不到疼痛，安逸的死去。”


    女子的话如恶魔低语在阿蛮耳边响起，阿蛮浑身都在颤抖，张了张嘴，却发现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阿蛮这下才明白，所谓的不知不觉地死去其实是让他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的死去。


    阿蛮全身都在疼痛，每一寸皮肤都像是皲裂了一样，一阵阵难忍的刺痛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这是要让他痛不欲生地死去。


    纪筠最后看了他一眼，现在身在敌营，她不能在这耽搁太久以免被人抓到，于是捡起了阿蛮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趁着无人把守匆匆离开。


    屋中的阿蛮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现在即便是想喊也喊不出声音，纪筠安心将他留在屋内自生自灭。


    纪筠逃出来后，外面的雨还未停，雨势愈大。姑栖山就是个大型的演武场，地势平阔，这里连个能躲人的地方都没有。


    远处传来几个士兵的嚷嚷声，在讨论如何应敌。


    纪筠望着地势不平的山路，她绝对不能在落入敌人手中。


    楚明霁攻打姑栖山势在必得，她不想成为他的软肋，也不想看见楚明霁向一群贼子屈服。


    原本纪筠是想沿着来时的山路一路往下的，可仔细一想，倏然停下了脚步。


    大雨磅礴，夜雨寒凉，山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估计还没逃走就被抓回来了。


    想明白后，纪筠一弯腰，脱下一只鞋，朝着水洼处一抛，掉转头往回跑。


    “阿蛮大人死了，阿蛮大人死在营帐了……”


    有断断续续有声音传来，纪筠借着面前的遮掩物蹲下，猫着脑袋观察士兵的动向。


    鼻尖充斥着马粪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大雨的冲刷下更甚，太臭了。


    于是她灵机一动，趁着无人留意之际，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马厩中。


    这几匹马高大威猛，借着它们的遮掩，纪筠缩在了最里面。吧这里淋不到雨水，方才湿掉的衣裙显得有些行动受阻，好在这马安分，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阿蛮死在屋子，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抽搐，丝状惨烈。齐年派了一只精锐沿着下山的路追去，其余人等在附近搜寻。


    “一定不能让那娘们跑了，死也要把她找出来。”现在阿蛮死了，唯一能威胁楚明霁的便只有纪筠了。


    现在找不到纪筠的人影，待楚明霁攻打上山，他们根本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大人，”一个士兵匆匆跑来，手中提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鞋：“咱们的人一路往下没发现一点踪迹，只在路边的水洼捡到一只鞋，那姑娘怕不是摔下山崖去了。”


    齐年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以纪筠的脚程绝对不可能独自跑下山：“还不快去找。”不知想到什么，齐年一顿：“等等——”


    齐年顿觉不对，目光往周围梭巡一圈，挥了挥手：“加派些人手，每个营帐都要搜，如果人没下山的话，一定还藏在这，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马厩距离他们搜索的位置不远，这说话声自然全部都听到了，没想到这将领这么谨慎，估计用不着多久就会查到这里了。


    纪筠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匕首，不由想起被抓来时的场景。


    原本他们已经在影柒的掩护之下撤离了，楚明霁担心她安慰，甚至多派了几个人手随行保护。


    却未料到齐年带来的兵太多，影柒和其他几人虽忠心护主，以多敌少之下还要保护两人本就吃力，唐姑娘便是这样被人抓住的。


    在那样危机的时候，眼看着唐姑娘要被抓走，她不能坐视不理。唐姑娘手无弱鸡之力，被抓走只有一死。


    纪筠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暗器，在唐姑娘被抓走的时候，冲了出去。


    后来一队竖着玄甲军旗帜的骑兵追来，齐年不敢耽搁，抓着纪筠便撤走了。


    暗器本就精细，况且他们也不会想到一个女子身上会携带暗器，所以在那样慌乱的时候，士兵来不及搜身便绑了她的双手。


    纪筠得以保留下了袖中的暗器，以待时机。


    如今最后一支箭用完了，手中便只有这匕首能防卫了。纪筠听见搜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进入马厩。


    霎时远方传来一阵阵拼杀大喊声，伴随着士兵的呼喊声传来：“玄甲军杀上了了，迎敌！”


    正要进马厩搜查的士兵调转头去，全部加入了战场，齐年领着一队最精锐的人马去抵御楚明霁。


    姑栖山地势高，易守难攻，本身是有优势的。可今夜恰逢雨夜，弓箭手被削弱了战力，加之对方的作战能力远远胜于他们。


    这场仗，他们已经输了。


    玄甲军势如破竹，一路拼杀上山，楚明霁在看见齐年的一瞬，冷剑倏然落下。


    齐年提剑隔档，力道却落了下风，早就听闻楚明霁擅用剑，攻势越来越快，好几次齐年都险些脑袋不保。


    “人呢？”楚明霁又一剑落下。


    齐年再次提剑去挡，却没裆下他这一击，硬生生被压地膝盖跪地。他知道，今日他们是必须死在这了，即便他们不死，也会被抓起来审问。


    倒不如现在就一死了之，反而不会牵连他人，齐年冷笑一声：“你是说那女人，她早就被阿蛮一刀砍死了，你是来替她收尸的么？”


    这句话挑动了楚明霁的神经，双目赤红的少年每一招都带着致命的杀意，剑锋凌厉，速度比方才更快，显然没了要在留手的一丝。


    每一剑落下，他薄唇都会吐出一句：“人呢？”


    齐年已抱死志，能在死前激怒他倒是畅快：“你来晚了，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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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或许还能从阿蛮的身下将人救走，可现在，人已经死了。”


    这些话，连身旁拼杀的青风都能听出这是故意激怒之言，可楚明霁却像是丧失了理智般，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


    “人呢！”


    “人呢！”


    ……


    直到齐年力揭，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少年剑锋刺出，削向他左肩的位置，最后一只手臂倏然落下。


    少年如方才一样，用死寂般的眼神质问他：


    “人呢？”


    这姑栖山转瞬间成了修罗地狱，地上流淌地猩红的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血腥惨杂着泥土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这群姑栖山的私兵在玄甲军的镇压下，死伤无数，剩余的全部已经投降。眼看着大势已去，齐年朝天大吼。


    “齐年愧对主子的信任！”


    “快阻止他——”


    青风反应过来他要自戕，正要冲上去，齐年已经咬破了原先藏在齿缝中的毒药，倒地声亡。


    青风摊了摊手，略感遗憾：“没想到还是个忠仆，本来还想抓回去好好审审的，就这么死了。”


    余光一瞥，瞧见自家将军朝着一个方向慌然而去，青风看见他从地上捡起一只女子所穿的鞋子。


    他看见将军不可抑制颤抖的双手，从前的将军高傲、沉稳，对一切事物都秉持着同一种态度。


    冷漠。


    从前的将军对所有人都冷漠，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一概的冷漠。


    这还是青风第一次见到将军情绪如此失控，这纪姑娘在心中的地位，远远胜过了他们所有人。


    可斯人已逝，无法复生，青风正要安慰。不远处的马厩几匹马莫名躁动了起来，而后是女子恐惧的声音。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怎会有女子的声音？青风正要去将人抓出来审问，却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楚明霁直奔马厩而去。


    马厩里，一女子蓬头垢面，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疯了一般挥舞，引得马厩里的几匹马躁动不安。


    楚明霁看见纪筠的那一刻，漆黑的心底像是照进了一束光，他不顾她挥舞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还好，你还活着。”


    “别过来！”纪筠将匕首对准他。


    楚明霁却并未停下脚步，慢慢安抚道：“别怕，你看看我，我来救你了。”


    纪筠停下躁动不安乱挥的匕首，望着一片夜雨，忽然开口道：“下雪了，楚明霁你看，下雪了……”


    “院子里好多尸体，好多尸体……”而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年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纪筠像是看到了前世的他：“你是来，救我的么？”


    楚明霁抱着她，修长的食指慢慢抚摸过她红肿的脸颊，心疼道：“痛么？”


    楼着他腰的力道又大了些，纪筠像是中邪了一般，将眼前的一切错认成了前世死前的场景，一句又一句的砸在他心里：“下雪了下雪了，好多尸体……”


    “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们……”


    楚明霁将身上干净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屈膝一带，全然不顾她一身脏地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热浪拂过耳廓，只听他认真道：


    “纪筠，雪停了，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