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在望，后面一辆马车停下来，梁九功上前一步提醒。


    雅尔檀道：“那我下去看看了？”


    “去吧。”康熙颔首道。


    雅尔檀在诗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路边搭着一个棚子，四周用幔帐遮得严严实实，巴拉雅氏、舒舒觉罗氏和她的一众兄弟姐妹都在棚子口焦急张望着。


    看到雅尔檀的时候，舒舒觉罗氏忍不住上前一步，眼眶发红，只是短短半年不见，自家女儿就完全变了个样。


    从前，她因着家里的事情与这个女儿未有多亲近，也曾因为对方更亲近夫人而恼怒她，但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一旦人离开家后，她也会挂念。


    如今再见，又有几分物是人非的陌生胆怯。


    雅尔檀没她那么伤怀，打了个招呼，“夫人，额娘。”


    “给福晋请安。”巴拉雅氏进宫两次，最先反应过来，顺手拉了舒舒觉罗氏一把。


    舒舒觉罗氏赶紧行礼。


    雅尔檀上前一步，连着诗锦将两人都扶住，“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


    巴拉雅氏请她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来。


    雅尔檀看向站在后面的俊秀少年，招招手，“过来姐姐看看。”


    法喀红着脸走向前，低低叫了声姐姐。


    雅尔檀站起来，拍了拍法喀的肩膀，赞赏道：“长高了不少啊。”


    法喀展示着自己的手臂，笑得憨厚，“我可要保护姐姐的。”


    “那你得要好好努力。”雅尔檀笑着道，“家里人也需要你保护。”


    法喀认真点点头。


    雅尔檀又招了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过来问候一番，主要问问学业一类的，她也就能在这里待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几句话一过，时间就差不多了。


    舒舒觉罗氏鼓起勇气，忍不住小声道：“皇上……皇上对你好吗？”


    雅尔檀笑笑道，“一切都好。”


    舒舒觉罗氏觉得雅尔檀的回答有几分敷衍，但她张张嘴到底没问下去，就算不好，她又能如何呢。


    遏必隆在世时候来问她雅尔檀进宫一事，她明知道雅尔檀不愿意，也只字未提，反倒是顺应遏必隆的说辞，附和此事。


    她知道雅尔檀定然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还在心里埋怨自己，但她又能如何呢，难道她要忤逆遏必隆吗？


    她如何能忤逆一家之主呢？


    当年，雅尔檀出生的时候，遏必隆说夫人没有子嗣，要将孩子抱到夫人房中，她说不愿意，遏必隆便能冷上她一月之久。


    最后是她同意了，遏必隆这才重新宠幸于她。


    只是恍惚之间，雅尔檀已经上了马车，她对舒舒觉罗氏的想法能猜出十之八九，但也懒得搭理。


    真要说，她同这一家子都没有啥关系，谁对她好，那才是实打实的。


    康熙伸手扶着她的手坐下来，“如何？”


    雅尔檀笑着道：“挺好的，多谢皇上了。”


    “你开心就好。”


    雅尔檀笑笑，那她还真是挺开心的。


    ——


    重回宫中，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便是康熙来坤宁宫的次数多了。


    雅尔檀不以为意，但旁人却是坐不住的。


    尤其是康熙下诏，封了昭妃后。


    今上虽推崇满族骑射文化，但在制度上还是效仿前朝，这一点从越来越贴近前朝后宫封号便知道。


    这两年一直都有说要效仿前朝制度大封后宫，但迟迟未见行动。


    有了这一遭，大家的心思又活跃起来了，争斗都多了不少。


    雅尔檀喝着一碗牛乳茶，她惊讶道：“隔壁闹鬼？”


    “是。”何满回复道。


    隔壁是先皇后赫舍里·和卓的房间，康熙一直缅怀这位皇后，所以卧室一直未曾改建，保留原状。


    现在竟然闹鬼？


    雅尔檀放下碗，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最开始是在您回宫的那天，听说有人路过的时候听到哭声。”何满道，“只有便有人看到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听说长发白衣，怪吓人的。”


    “还有什么？”雅尔檀问道，这点小计谋的目的一眼都能看穿，当然，也跟她不信鬼神有关系。


    “还有……”何满迟疑了一下，见主子脸上没有半分凝重的神色，才开口道，“外面都在传这是仁孝皇后显灵，说是对您鸠占鹊巢不满呢。”


    这答案还真是不出她所料啊。


    雅尔檀道：“就这？”


    何满满脸疑惑，这还不严重吗？听说这段时间皇上又去看了好几次仁孝皇后的棺椁，他道：“要是这谣言扩大，对咱们可是不利呢。”


    这也是，死者为大嘛。


    雅尔檀一脸正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沈桢也忍不住劝说道：“主子，这事儿要是处理不慎，恐怕会有大麻烦。”


    这宫中，历来和鬼神沾边的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主子要如何处理？”何满真担心自家主子心大得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这宫里，最怕鬼鬼神神的。


    雅尔檀环顾一周，见大家神色凝重，只得道：“那你们好好查查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见到鬼的，一定要打听得清楚。”


    何满问道：“问清楚了呢？”


    “问清楚了好捉鬼啊。”雅尔檀道，“我不信鬼神，但我相信这世上有装神弄鬼的人。”


    无非是谁看她过得开心，想找她麻烦了。


    雅尔檀镇定的态度安抚了坤宁宫人的心，她不慌，下面的人便会跟着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过下面讨论的声音也不少。


    连纳兰珠都跑过来趁着请安打探消息，听说雅尔檀要捉鬼，她还挺感兴趣，不过她不能在此过夜，只能依依不舍地让雅尔檀再讲一遍了。


    雅尔檀要捉鬼的事情只有近前的几个人知道，所以从表面上看来，她什么都没做，于是隔壁的鬼越来越猖狂。


    夜里，雅尔檀听着那幽幽怨怨如泣如诉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过来，听得人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不少人脸白如纸。


    她站起身，招呼着何满去提灯笼，倒是要去看看那鬼到底是什么样子。


    何满也害怕，但主子都走在了前面，他也不好束手束脚，只能紧跟着身侧。


    黑暗中的坤宁宫犹如黑色的庞然巨物潜伏着，偌大的宫殿没有几个人，安静又恐怖。


    雅尔檀静静走着，一行五人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荡，她的身影笔直，透着无比的坚定，让人心安。


    和卓的房间有安排人打理，但夜里是没有人守着，这个时候奴才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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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住处，雅尔檀也不打算去叫人。


    何满上前一步，用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这钥匙还是他偷摸找人“借”来的。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里面乌漆嘛黑一片，雅尔檀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屋中因为太久没人居住显得有几分阴冷，雅尔檀接过何满手中的灯笼四处打量，


    说实话，大晚上在一个闹鬼的地方探查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事情，灯笼能照到的光亮有限，暗处的角落里好似潜伏着魑魅魍魉，伺机出动。


    屋子保留着先皇后在世之时的模样，进去的位置是小厅，正上摆着一把红木双人椅子，两侧摆着高背椅，在烛火的映照下影影绰绰。


    一瞬间这里还有人，有人在等待下面的人朝见。


    侧面是一架八折屏风，屏风上画着一整副山水画，连在一起便是美丽的江景，屏风极高，将后面的空间掩得严严实实。


    雅尔檀提着灯笼绕过去，靠着墙的位置是个火炕，另一边则是多宝阁，再往里走便是卧室，一架雕花精致的拔步床映入眼帘。


    灯光照不进去，让这张床好似长着黑色大口的怪物，等待着有人走进来，尤其是一想到仁孝皇后是在这个屋子里薨逝的，更加可怕。


    床的四周绑着飘逸的轻纱幔帐，风一吹，四处飘动。


    后面跟着的人忍不住惊恐尖叫了一声，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要不是主子还在前面，他们恨不得转头就跑。


    就连何满的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他咽了咽口水，提醒道：“主子，要不咱们先出去？”


    雅尔檀举着灯笼找了一圈，这才发现是窗户透着缝隙，有风透进来，这才让幔帐在风的吹动下飘起来。


    她仔细看了两眼这缝隙一眼，又看了看窗沿。


    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众人惶惶不安的四处打量，犹如惊弓之鸟。


    “走吧。”雅尔檀道。


    主子的发话犹如解救他们的圣言，他们立马转身飞快得离开，要不是有规矩，他们恨不得立马飞奔而逃，宛如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着他们。


    回了自己的院子，明亮的灯光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雅尔檀召了何满进屋，她道：“今晚之事，让他们宣传出去。”


    何满愣了一下，这事儿不该低调处理吗？怎么还要宣扬出去呢？


    “你查到了这鬼什么时间出现吗？”雅尔檀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转而问起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基本上是戌时末。”何满道，“大所述人都只是听到哭声，只有两个人见到过影子，见过鬼影的人后来都病了，外面传是被鬼吸了阳气。”


    雅尔檀挑挑眉梢，这怕不是惊吓过度吧。


    “奴才也见到了生病的两人，他们说那鬼影站在窗户前死死地盯着外面的人，只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何满继续道。


    雅尔檀又问了点细节问题，这才让何满下去，“记得把今晚的事情夸大一点。”


    何满一头雾水，但还是遵照主子的吩咐让人将今晚的事情传了出去。


    事实上，这事儿根本不需要他动嘴，只要不下禁令，这些人扭头就说出来了，传出去就是昭妃昨夜听到仁孝皇后的哭声，去探查的时候见鬼了，落荒而逃。


    雅尔檀……她什么时候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