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檀说得斩钉截铁，其语气之坚定，让康熙都愣了一下，这话不该他来说吗？


    论起来，他才是和卓最熟悉的人，但雅尔檀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好似她见过和卓，对其甚是了解。


    康熙古怪道：“你不信什么？”


    雅尔檀回道：“他说得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


    连同标点符号。


    “昭妃主子，您不能因为奴才犯的错误，就否认皇后的存在啊。”李匡辩驳道，“奴才知道现在您住在坤宁宫，可是皇后曾也住在此处……”


    雅尔檀听得头疼，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就该暗示她有取代之心了。


    就算真是如此又如何呢，和卓已经去世了，除非康熙守身如玉一辈子，不然这位置迟早会属于其他人。


    雅尔檀笑了，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打断了李匡的话，“这事儿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真的，一种是你在撒谎，若是真的，我无法证明，但要是假的，就很好说了……”


    人的行为是被动机驱使的，爱恨情仇、钱权名利……皆逃不过。


    她初入宫不久，又与李匡素不相识，不存在什么纠纷，她也不相信李匡是什么忠心耿耿的人，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他受旁人指使。


    既是指使，自然存在交易。


    “奴才听不懂您的话。”


    “皇上，不如派人去搜一搜他的屋子，查查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人。”雅尔檀道，“我不信鬼神，但旁人相信，要不澄清，怕是要误会皇后是个善妒狭隘之人呢。”


    康熙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但这件事上，他更相信雅尔檀的话，和卓不是那种人，不会因为自己临幸了谁，就戚戚怨怨。


    更何况，真要显灵，合该给自己托梦，给保成托梦，何至于托梦给一个奴才呢？


    思及此，康熙吩咐了声，将此事交给慎刑司处理，在水落石出之前，一切动作都要在私底下进行，显然是不想进一步扩大影响。


    很明显，这场闹剧是在针对雅尔檀，连带着拖上了皇后，虽未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有猜测，康熙想要息事宁人，就不会大张旗鼓。


    否则去抓鬼的就不是雅尔檀，而是他自己了。


    雅尔檀也很好奇是谁在背后找自己的麻烦，第一嫌疑人当然是华赛，她们俩是有利益矛盾，其次是吉鼐，上次董佳格格的事情让她吃了亏，虽不是自己挑起的，但查出她宫中人是自己先开的口。


    至于其他的人，没什么交际，不好妄自猜测。


    慎刑司的速度倒是快，第三日便有了结果，他们调查出指使同李匡最近频繁同赵齐接触，此人是董佳格格宫中的人。


    李匡原先是在仁孝皇后跟前伺候的人，皇后去世后，他们这些宫人们各有去处，忠心的，跟去给皇后守灵，位置低点的，直接调到别的宫里当差。


    而李匡则高不成低不就。


    守灵，他嫌弃太清苦了，皇后在世时候他全心全意伺候，荣耀与地位并存，皇后没了，他就想另谋去处。


    要说调到别的宫里当差，没有谁会用在皇后跟前伺候过的人，担心养不熟，要是成为那种杂活儿的奴才，李匡又不愿将就。


    所以挑挑拣拣后，他还是留在了坤宁宫，给皇后守着屋子，这差事没啥油水，时间久了，他生出了旁的心思。


    而恰在这个时候，赵齐联系上了他，一口一个为皇后鸣不平，一口一个为他抱不平，字字句句挑动了李匡的心，而后才决定在坤宁宫装神弄鬼。


    他夜里钻进皇后的屋子，躲在在里面发出瘆人的动静吓唬人，但他没想到雅尔檀那么猛，竟然直奔自己而来，慌乱间露了马脚。


    而后忍了两日，才又继续行动，没想到直接落到了雅尔檀的圈套之中。


    至于为了皇后这个理由，李匡藏在床板靠墙处的一百两银子则显示了不同的说法。


    “董佳格格是为了什么？”雅尔檀扭过头，不解道，“我自问没有得罪她呢，要说她能复宠，还有我的功劳，怎么就恩将仇报了呢？”


    这话句句透着槽点，不过康熙懒得计较，他道：“我已经派人过去召她来问话，你亲自问个明白。”


    雅尔檀……她可以拒绝吗？捉鬼啥的还挺有趣的，打嘴皮子仗无聊。


    看出了她的不乐意，康熙问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啊。”雅尔檀又摇摇头，“要是很麻烦的话，我就不好奇了。”


    她这样子惹得看康熙直笑，他道：“何谓麻烦呢？”


    雅尔檀琢磨了一下董佳格格性格，捏着嗓子道：“一来就哭诉自己不知情，被拆穿就说自己太在乎皇上了，谈惩罚就说只要皇上肯消气甘愿赴死。”


    康熙靠在雅尔檀的身侧迎枕上，他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来这里，就必然学雅尔檀半靠着，虽说姿态不雅，但确实很轻松。


    尤其是他们俩现在挨着，闲适中透着亲昵。


    “万一她一来就认罪呢？”康熙就不相信雅尔檀能猜那么准。


    雅尔檀侧目，耸耸肩，咕哝道：“能自我反省的坏人大多数只在话本子里，坏人幡然悔悟，得到一个圆满结局。”


    康熙笑道：“万一呢？”


    “皇上如此笃定？”雅尔檀反问，按照常理，这时候派人去询问董佳格格就行，为何要将人叫到坤宁宫来？


    “朕只是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康熙道，这也是他素来处事的原则，允许犯错，只要诚心悔改，他就会留一线。


    “她要是进门就承认错误，我便同皇上求个恩典，从轻发落，如何？”雅尔檀半仰着头，她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却是笃定董佳格格绝对不会轻易认错。


    人，总是会存在侥幸心理。


    万一旁人未能识别我的谎言呢？万一皇上对我心软了呢？万一我可以全身而退呢？


    也会想，真要是被发现了，到时候再认错不也是一样的吗？


    在此前，董佳格格已经尝试过了兵行险着带来的好处，这次怕也是会赌一把，赌康熙会不会仁慈。


    “皇上，董佳格格来了。”外面的宫人通报道。


    雅尔檀掀开康熙的手，坐起身，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端是一副娴熟温良的模样，只是脸上的兴致勃勃显示她的真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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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


    康熙无奈，坐直了身子，宣人进来。


    董佳格格穿了件月白色绣水色海棠的衣裳，头上点缀了几朵白玉珠串成的珠花，淡粉色的珍珠耳环轻轻摇晃，淡雅的妆面衬出了几分娇弱感。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得不说，董佳格格是懂得发挥自己优势的，她长相清丽，配上这副示弱的装扮，未言语，便先博得了几分垂怜。


    董佳格格声音细弱，先给两人请安，才缓缓开口道：“听闻奴才宫里的人犯了错，都是奴才御下不严，让人蒙了眼睛，这才一时失察。”


    雅尔檀面露嘚瑟看向康熙，瞧吧，她就说这人不会老实认错。


    康熙斜了她一眼，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董佳格格，淡淡道：“你不知情？”


    “奴才不知道此事，还是事发之后才听说的。”董佳格格抬起头，眼泪一颗颗落下，“求皇上和昭妃主子明察。”


    雅尔檀在心里噢哟一声，她想了想，开始添油加醋，“皇上既然召你过来，自然是查出了东西，我劝你还是老实认错吧。”


    要是这话是康熙说的，董佳格格会相信，但雅尔檀说这个话，语气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她不得不怀疑雅尔檀在吓唬她，她咬了一下嘴唇，“奴才不知道昭妃在说什么，若是昭妃心中对奴才有气，奴才甘愿受罚。”


    “上一个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人是李匡，你知道吧，就是装鬼的那个太监。”雅尔檀幽幽道。


    董佳格格……


    最开始，康熙是有点生气的，恼董佳氏拿皇后做筏子，但毕竟也有过几分情谊的，想着她要是老实认错，自己罚一下就过去了。


    眼下，她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还摆出可怜的模样欺瞒自己，康熙心头顿时直冒火。


    康熙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脸色沉了下去，他手掌撑着膝盖，身体前倾，居高临下的对峙充满了压迫感，“赵齐可是抖得一干二净，你真当朕是好糊弄的？”


    董佳格格抖了抖，她垂着头，不敢与皇上对视，她在宫中的时间不短了，很清楚皇上性子平和，平常不会动怒，不会情绪外泄，更不会压着语气斥责。


    一旦有这样的情况，那必然是怒极。


    她膝行两步，柔弱无骨的身体快贴到炕沿，眼眶泛红，微微蹙眉，犹如梨花带雨，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低泣道：“皇上，奴才知错了，奴才只是太在乎皇上了……皇上最近都待在坤宁宫，奴才日盼夜盼，都不曾见到皇上，心生嫉妒，这才昏了头……”


    这番倾诉情真意切，配合她如同断了线珠链的眼泪，真是感人至深。


    只是……雅尔檀有言在先，让她的一言一行变成了拙劣的表演。


    董佳格格偷偷掀起眼皮扫了康熙一眼，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心里猛地一个哆嗦，连忙道：“奴才知错了，只要皇上能消气，就算让奴才去死，奴才也心甘情愿……只求皇上不要为此神伤……”


    雅尔檀摸摸鼻子，已经不想去看康熙的脸色有多难看了，虽然她确实琢磨了一下董佳格格的为人，但对方完全按照这个剧本演出也很惊悚啊。


    康熙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