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形势如此乱糟糟，宫外也不遑多让，自打内务府去了浣衣局那破破烂烂的地方走上了圈，那里就热闹了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住在周边的人夜里曾听见有人隐隐哭泣，幽怨吓人。


    还有人听到动静，爬上围墙，看到有白影在院中徘徊。


    更有人听到一声惨叫，翌日查探，看到一抹鲜血在墙上。


    ……


    如此种种，颇为吓人，甚至有人说是因内务府想要重建浣衣局，前朝的冤魂不同意，这才夜里出来游荡，表达不满。


    吐巴干脆找了一波道士来做了场法事，不但没用，听说道士回去的路上就从山上摔下去，断了腿，这下更说不清楚了。


    他又找了一堆和尚来，这次更狠了，和尚还没有回去，寺庙里就着了火。


    甚至，还出现了不少的人员失踪案，说是去了破屋子就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传说是被冤魂索命，被抓到了阴间去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五花八门，不少人找上内务府打听真假，可笑又可怕。


    连吐巴都忍不住跑了一趟乾清宫，询问皇上要不要换个地址，但皇上铁了心站在昭妃这边，只要昭妃不改变主意，皇上就不会改变想法。


    而昭妃死活不相信真的有鬼，除非他能把鬼抓过来。


    吐巴一阵崩溃，他特么又不是什么道士，如何能捉鬼？就算真的抓到鬼了，他也不可能带进宫，这多晦气？


    “主子，这事儿要怎么办？”


    吐巴急得嘴巴都要起泡了，他斜着眼睛盯着问话的手下。


    手下被盯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先告退，不过，他到底是晚一步，吐巴一拍桌子，骂道：“问问问！你问我，我问谁？？？不能动动你的猪脑子再说话吗？养你是为了浪费粮食吗？”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手下默默低下头，一声都不敢吭。


    发了一通脾气后，吐巴才舒出一口气，端起茶，灌了一口，“想想办法，这事儿要是解决不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您要不要再劝劝皇上？”手下灵机一动。


    “你这脑子要不还是别动了？”吐巴又忍不住站起身，端着茶杯喷他，“皇上的意思猜不出来吗？你有本事就自己去劝！”


    手下擦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要是有这本事，还至于在这里挨喷吗？


    “想办法！”吐巴把茶杯朝着桌子重重放下来，砰地一声，哼道，“杜察，你赶紧想个法子把闹事的鬼给我抓住，不然你也别回来了，跟鬼作伴去吧！！！”


    杜察连声应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又重重抹了一把脸，呸，他没本事劝到皇上，更没本事捉鬼好不好！！！


    但是，他还是得想个办法，可道士、和尚都没用，还能怎么办？？？


    啊啊啊！令人头秃啊！！！


    夜里，风从破破烂烂的屋子穿过，发出尖锐地呜咽声，好似无数冤魂齐齐哭泣。


    周围的人家一听到这个声音，无不是扯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心里寻思着明儿还是去亲戚家避一避吧，受不住，完全受不住啊。


    住在屋里的人都这样了，外面的人更甚，杜察躲在巷子深处，听着动静，浑身如坠冰窖，忍不住朝一旁的壮汉身上贴贴。


    壮汉是个杀猪的，听说这种人身上带着血煞之气，鬼怪都不敢近身，他特意找过来给自己壮胆的。


    壮胆干什么？


    当然是抓鬼啊。


    当然也不是他抓鬼，是他找的人。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就更不用说了。


    杜察找的都是自称不怕鬼的人，只要能抓住鬼，就会给他们一大笔钱，毕竟鬼这玩意儿，没人见过，他怕被人忽悠，特意在这儿盯着。


    风吹云动，遮住了天上的明月，为这夜色增添了一丝晦暗。


    就在杜察以为今晚要跑空的时候，忽地听到那破房子传来了一些动静，稀里哗啦，接着是一阵骚动，草草掩上的门被猛地扯开，最先跑出来的两个人直奔杜察藏身的地方而来，高呼着“有鬼啊”。


    杜察一看，这不是自己找的人其中之二吗？妈的，不是说不怕鬼吗？


    鬼？？？


    杜察还在寻思着，就看到一个头发长长白色身影也从屋里狂奔而出，速度贼快，眨眼间就不见了。


    杜察的心跳猛地冲上云霄，蹦出了嗓子眼，他的嘴大张着，半晌发出一声巨大的喊声——鬼啊！！！


    他不只是喊了，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窜上了身边杀猪汉的背上，抱着对方的脖子，杀猪似地鬼哭狼嚎。


    “喊什么喊！！！”从街道的另一头走过来一队巡防士兵，“妈的，跟被杀的鸡一样。”


    杜察回过神，立马住了嘴，从杀猪汉的背上下来，扯了扯衣服，装作体面的模样走到了前面。


    但这体面就维持了一秒，在他看到那个白影跟在巡防士兵回来后，他一个猛子躲回了杀猪汉的身后，只探出了一个脑袋，哆哆嗦嗦指着最后的白影，咽了咽口水，“你们能不能看到那个白影……鬼？”


    为首的小队长回了头，笑了，“当然看得到，这可是我们抓的。”


    “你们能抓鬼？”


    “呸，什么鬼？这是人，长了眼睛没？”小队长道，又叫他的兄弟将那白影拉到最前面来，一把将白影的长发撩起来，“看看，这是什么？”


    那人头发被扯住，叫了声哎哟。


    “人啊，真的是人啊。”杜察尴尬笑笑，他从杀猪汉的身后站出来，“可人为何要装神弄鬼？”


    “这我哪里知道，都是大人管的事情。”小队长又乐道，“反正最近抓了不少的人，为了啥，查查就知道了。”


    杜察惊吓过度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他指着那个白影，“所以……所以失踪就为了这个事儿？都被你们抓了？？？”


    小队长笑着道：“可不是吗？牢里都快装不下了。”


    杜察……妈的，他好想骂人，但是他惹不起九门提督，只能讪笑，“原来是这样啊。”


    “行了，你们也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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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小队长呵呵笑着，招呼着把人带走。


    “为……为什么？我们又没装神弄鬼……”杜察被人架着朝前走，手只有缚鸡之力，完全挣脱不了。


    小队长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呲着牙花子，道：“宵禁！”


    杜察：妈的！见到活人太高兴了，忘了规矩！！！


    杜察经历监牢一夜游，打听了一下，发现关在他前后左右的人都是因为装鬼才被抓进来的，还有把道士推下山的，以及在寺庙纵火的。


    能在吐巴身边混，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这一琢磨就想明白了，恐怕这事儿一开始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想要借鬼神之事搅黄他们的差事。


    但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预料到了他们的计划，将计就计，把所有人都悄咪咪送到了大牢里。


    而现在应该是到了收尾的时候。


    为何会这么想呢？


    因为昨晚巡逻小队站出来了，还故意解释了一大通。


    就杜察他们那几嗓子，不说半个京城，前后两条街的人怕是都听到了，恐怕有不少人躲在围墙后面偷听。


    只消得一晚上，这事儿就能传得满城风雨，谣言不攻自破，那些命人装神弄鬼的幕后黑手只怕是也坐不住了。


    当然坐不住了啊，好家伙，找的人都被关进了牢房，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谁知道这些被抓的人供出了多少消息呢，赶紧花钱捞人啊。


    但除了杜察，一个人都没捞出来，甚至连面都没有见着。


    果然，闹了夜里一场后，有人扮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浣衣局的旧址安静极了，再也没有呜咽声，也没了晃动的白影，害得想看热闹的人躲在墙后空等了一夜。


    吐巴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杜察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人，就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


    杜察心里呵呵，他谦虚道：“只要不辜负大人所托即可，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吐巴想了会，舒出一口气，“这事儿轮不到咱们来管，就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你找几个人测算一下重新修缮那地方要花多少钱，如实禀告即可。”


    步军统领，从二品，能指使他暗中行事的可不是一般人。


    看来皇上也并非听之任之，抓住这些勋贵的把柄，恐怕是要进一步同他们谈条件，别的不说，至少重修浣衣局这件事妥了。


    “只可惜，没能亲眼所见啊。”雅尔檀叹气，她双手交握，枕着一个软枕，万分无聊。


    “你这法子倒是挺好使的，脑子里鬼主意不少啊。”康熙道。


    是的，这个主意是雅尔檀想的，并非康熙，若要说康熙做了什么，那便是召步军统领进宫一趟。


    “这算什么鬼主意，不过是料准了他们口头上答应皇上，背地里又会使另一套嘛。”


    至于她那唯物主义战士的持久战，不过是引着那些人将注意力放在鬼神之说，他们以为自己想出了装神弄鬼搞事情的主意，实则不过是她制造的假矛盾而已。


    将计就计，乃是上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