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真相(二)

作品:《返魂香

    揽月峰和静花谷已毁,胧月夜仅存的遗物,就是那日楚恪带回来的机甲匣。


    那是一个用云檀木制成的陈旧长盒,上面用朱笔在边角绘染开一朵俏丽的寒绯樱,斑驳木漆瞧着已有些年头,正中落着一把银色的玲珑锁,这机甲匣应该出自公输誉之手。


    顾千芊费力解了玲珑锁,银制的机关喀哒落地,小心翼翼打开长盒,她惊讶的睁大了眼,里面竟是一卷画和一枚龙雀玉佩。


    这卷画用幻香粉掺杂的颜料绘成,迷香氤氲,为渺茫的意识织一场虚幻的美梦,笔墨点染描出一幅真切的画境,若有缘人偶然坠入香境中,便可知画者昔日所绘之景之情,虽此身长逝犹有丹青,封存的记忆便似风干后苍白艳丽不会枯萎的花,永远的绽放于画迹间,偶然间被人撷于指间,也能依稀凭借花香寻得往昔的残影。


    既然这是被胧月夜所珍视的一幅画,那么画中人,画中事,应该是她最珍视的回忆。


    顾千芊和宋云舒一起步入香境,和尘世间已是黄昏时刻不同,这画中的景致正是清晨,繁花绕眼绿草如茵,顾千芊惊叹的睁大了眼睛,香境之术果真不同凡响,这一幕幕完全像是活生生的景致,有黄莺啁啾,还有清风拂面。


    翻开这一段画景,这一幕珍藏的回忆。


    春色如酒,窗棂外的寒绯樱开的俏丽多情,一朵初绽的浅色五瓣樱花悠悠飘进窗来,悄然落在书案上的墨玉砚台旁,案边执笔点墨的玄衣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抬起修长的指尖,将花瓣拂至一边。


    看香境中的公输誉眼神瞥过来,站在窗外树下张望的顾千芊下意识欲躲藏起来,被宋云舒轻轻拉住:“别担心,他看不见我们。”


    画境只是现实的倒影,步入画境的人可以看这固定的戏幕开演至结束,却也只能静静看着而已。


    公输誉挽起衣袖口,白毫笔轻轻蘸了点水墨,抬眼一看对面倚靠在美人塌上的白衣女子,再缓缓运笔,画迹如行云流水般平稳有力,勾勒出女子秀致的眉,杏子般的眼,颈间一环弯弯的月玦。


    如画之人绘画中景,春景的融融日光洒得窗里来,却照得男子专注的眼眸愈发清冷,翩翩公子执笔绘画的颀长身姿,雅致如一首措辞古朴清韵的长短句。


    “好了。”声音里隐约有几分柔软的意味,脸上却依旧沉着无半点涟漪。


    胧月夜偏开头一笑:“让我瞧瞧。”白色的身影一闪,话还未落地,人已飘至案旁倚在他身侧。


    画中的白衣女子手中握着一卷诗册,懒懒的倚靠在美人塌上小憩,几分倦意,轻淡的笑似一朵易凋零的樱花,转瞬即逝的绽放在她的唇角。


    胧月夜正打量的出神,忽有几朵绯红色的樱花施施然又飘进窗来,几片纤细的花瓣落在画中女子白色纱裙,不经意间一瞥竟像是融入了画中。


    她兴致盎然的匀了匀墨,提笔思索片刻:“好景好画不配好词,就像这大好春光不见樱花绽放一般少了些趣味。我提个残阳入酒,山林晚风,凭窗倦看绯樱落,怎么样?”


    公输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妨把倦字改成慵字。”


    “为何?”


    “倦字有阑珊之意,不及慵字写意风流。”


    胧月夜倏忽一笑:“妙极。这么说来,你也算我的一字之师了。”


    她执笔提字,短短几行写的飞快,极潇洒的一行草书,颇有些闲云野鹤的清雅味道。


    提完字,却没有即可放下笔,抵在下颌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流转,看着眼前的男子,妩媚的柔柔一笑,哼起几日前新看的曲文:“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想着和他相偎厮傍,知他是千场万场,我怎比司空见惯当寻常?”


    公输誉一抖,叹气:“又是哪里看来的?”


    她装模作样的靠过去,指尖触到他的眉心,端出风流才子的架势,笑眯眯的调戏:“花比他不风流,玉比他不温柔,端的是莺也消魂,燕也含羞。”


    他将她手捉住,哄道:“别闹。”


    “郎君便是铁石人,铁石人也动情。”她笑着缩回手,眨眨眼:“凡人有句词,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你说,那种细水长流相敬如宾之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几瓣樱花不依不饶的伴着习风吹入窗棂,落花缀上了她的长发,公输誉低下头想替她拂去,指尖触到柔软的青丝,像是绣了绯色寒樱的丝滑锦缎。


    她的头发实在是长,墨一般在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开来,让人移不开眼,他没有回答,只扶住她的肩膀淡淡道:“别动。”


    指尖摘下一朵娇艳的落樱,微微俯下身,将花别到她的鬓边。


    她愣了一愣,绽开一笑,明艳的丽色将鬓边的花也比下去几分:“我听说人间的情分很多种,有的轰轰烈烈,有的至死不渝,有的细水长流,端看经历的人怎么去对待这份情……我读不大懂这些,不过,我们这样,就已很好。”


    春光旭暖,窗棂外的寒绯樱依旧在悠悠飘落,清风习习,花香隐隐,屋内两人相依偎的场景渐渐朦胧,最后淡成一幅写意的剪影。


    那一个漫长的春天,永不凋零的繁花盛景,妙笔丹青,细细描绘,一处琴瑟相和,一桩情好难分。


    他们谈过偃术,论过诗词,奏过曲调,绘过花鸟……这一切,深深镌刻在这一方画境中,至今明晰。


    对紫陌红尘的向往,对烟火尘世的怀念,这种沉迷不为醉生梦死。


    胧月夜本是尘外一壶多情的酒,而酒这东西本就该属于市井红尘,天命风流,凡心难改。


    这副画境让顾千芊有些难过,以及动容。


    若是两人的时光就静止在相濡以沫的那一刻,也没什么不好。


    可人生总是不如人意,分离的残酷只因相遇那么美,谎言与假象是脆弱不堪的琉璃,美好却不该靠近。因为不爱,所以无可挽救。


    ***


    下午谢谣急急忙忙赶过来找顾千芊,道楚恪不知怎的失踪了一上午,两人心中担忧是否被公输家找上门掳走,跑出门在芜城各大街道搜寻了许久,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两人焦头烂额疲倦到不行,拖着步子回到宅邸,却见楚恪和宋云舒两人正安安静静的坐在院中,楚恪衣冠完整,毫发无伤,只是那模样十分的颓唐。


    还没待顾千芊细问他一上午的行踪,却见楚恪默默的把一枚精致不菲的龙雀玉佩放在桌上,看着她,轻轻道:“千芊老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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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麻烦你再调返魂香了。”


    楚恪的行踪到底是被公输家发现了。


    他今日一出门便被公输家的暗卫秘密包围,恭敬道家主有事相邀,瞧架势不容回绝。楚恪不想大动干戈连累宋云舒,只得同意与他们同行去趟公输家。


    意料之中,公输誉费了大周章将他请来,不为其他,正是为了打听胧月夜的下落。


    他到底还是掌控全局,知道胧月夜当年并未死于那场大火。


    只不过,告知真相后公输誉的反应,那样无法掩饰的悲痛与震惊,实在是……太不寻常。


    他觉得事实不如想象中那么单纯,现下只得一个法子,若是让顾千芊调出公输誉的返魂香,以宿主的血为香引或贴身之物为香媒,便可梦到往昔的真相。


    香媒现在就在手上,公输誉赠给胧月夜的一枚贴身龙雀玉佩,被胧月夜和画卷一起珍藏于傀儡匣,那曾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雕刻成蓬莱仙山的熏香炉盖层层镂空,一缕缕缥缈细烟从中高低散落而出,以婉转姿态盘旋上升,制作出一副幻觉般的山海之像。


    此幻香正是共情。香境中,眼前一派光怪陆离。


    似一颗星子突然爆裂开来,碎落的光芒坠下四散,终于看到光明从眼中漫开,虚无景物顺着光亮渐渐显现,似一幅晕开的水墨图,一寸寸铺满眼睫。


    楚恪知道,胧月夜表面上心思玲珑剔透,对情之一字却不大了解,在段安郎为她前往崖州采香殒命后,她看起来依旧淡淡,却也对俗世红尘的纷扰上了心,起了兴致,想探探到底有无所谓欢喜幽怨皆系于此的真情。


    她曾用寐月姬所赠的画皮面具伪装成贵公子,光顾芜城最大的秦楼楚馆,不为消遣找乐子,只花了银子听那些姑娘们叙一段过往风月。


    楚恪猜,她或许只是纯粹的好奇。


    他从来见到的都是她潇洒肆意的模样,快活洒脱的模样,可自与公输誉相遇,她就便变得多思多虑,有时候看到月夜时她坐在樱花枝头,看着窗前的侧影发呆,连手中的清酒已冷都未察觉。


    情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她改了任性妄为的性子,小心翼翼,倾尽全力的对他好。


    而公输誉,家仇国恨与她脱不了干系,身为公输家的家主,他心中必定不甘,两次意料之外的相救加上揽月峰时尚且融洽的相处,他或许已不大那么恨她,但不妨碍他继续利用她,扫清障碍,铺平眼前必经的路。


    若是他心中有师父一点点的位置,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揽月峰被毁,她被公输弟子重伤擒住,不会放任她在牢狱受尽折磨,哀莫大于心死,那样的生不如死。


    他可能已经不恨胧月夜,却绝对不可能爱上她。


    而返魂香调出的梦境,浮梦花和琉璃蝶编织出的这一幕幕,将这么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如此清晰的剥离出来,展现在他的眼前。


    公输家的家主公输誉,隐忍而年轻的族长,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冷肃沉稳,不露半点情绪波动,让人揣摩不到他内心在想什么,他也从未让别人揣摩透过内心的思绪。


    返魂香的香气袅袅,他在梦中感受的清清楚楚,挣扎的爱恨,他的不甘与痛苦,他最深深的,心底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