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提起剑，一剑挑开严瑾的衣襟，在场的女眷纷纷捂上了眼睛，却在听到那此起彼伏倒吸冷气的声音时，默默将手放下。


    严瑾的心口，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瘆人的血洞！


    里面流出的不是鲜血！


    竟然是骇人的黑气！


    众人大惊失色。


    一时之间看严瑾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怪物。


    而严瑾自己的脸色也陡然之间变得煞白无比。


    他在无法去想什么苏檀究竟是不是真的苏檀，也无暇去管，为什么肖氏下的那颗迷药，会对苏檀不起作用。


    他此刻看着自己心口黑动不动冒出来的黑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一寸一寸笼罩。


    严瑾遍体生寒。


    他浑身发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他觉得身上的力气似乎正在缓缓消散，可他不敢放过任何可以求生的可能。


    他硬生生拖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腿，来到了苏檀面前，想要伸手去握住苏檀的剑。


    手却只是在剑上穿过，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严瑾瞳孔又是狠狠一缩。


    “苏大师！”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再也不敢和苏檀呛声，再也不敢为自己解释。


    生怕哪里惹恼了苏檀，就令面前这位唯一可以救自己的人舍弃了自己。


    严瑾十分无助。


    苏檀却静静看着他。


    她冷笑了一声，“所以严公子是承认，你今日来这灵堂里就是别有用心，就是因为你心虚，所以你要看看你表妹是不是真的成了厉鬼。”


    “甚至你想赌一把，要是你将你师妹的身子毁坏，叫她彻底成了死人，她就再无法找你复仇。”


    她这么说都算是抬举了严瑾了。


    严瑾忙不迭点头，痛哭流涕，此刻的他和那些他看不起的庸俗的市井流民毫无两样。


    原来不管是多么矜贵的人，在生死面前也会露出如此模样。


    苏檀觉得好笑。


    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严瑾扮了这么久的谦谦君子，不过一夜之间就被打回原形。


    苏檀神色冷漠。


    “严公子，那你如今肯承认，害得你表妹声名狼藉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和肖氏了吗？”


    “那个在寺庙里污蔑庄姑娘的人，是你找来的。”


    “之所以他能对庄姑娘的饮食起居，以及平日里的一些细节倒背如流，不过是因为你收买了庄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菊兰，给了她和她家人好处，并且许诺，日后会纳她为妾。”


    “而你如此，就是想要，让庄姑娘深陷流言蜚语，对于突然出现可以相信她的你，感恩戴德。”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又有哪里冤枉了你？”


    严瑾说不出话来。


    他知晓自己绝对不能承认这些东西。


    一旦是承认了，他整个人也就完了。


    他的一切将毁于一旦。


    他从前累积的那些好名声都会付之一炬。


    可是如果不承认，苏檀恐怕就会放弃他，真的眼睁睁看着他身体全部变得透明而后魂飞魄散。


    严瑾已经能够察觉到自己身上那种几乎要被鬼同化的感觉，愈发鲜明。


    最终，严瑾痛苦的闭了闭眼。


    “是！”


    “这些都是我做的！”


    严瑾终于承认了这些东西。


    可是这么一承认，就等同于他亲手打碎了他自己。


    严瑾心里头难受。


    更是绝望愤恨。


    苏檀这一招不谓不恶毒。


    用他最在乎最在意的东西，逼着他承认，他所犯下的一桩桩，一件件的恶行。


    而后，他身败名裂。


    从前费尽心思所经营的一切全部都成为了泡影。


    甚至会成为他人攻讦他的利器。


    严瑾他愤恨他绝望。


    可是，血淋淋的现实，让他此刻无暇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比起什么所谓的名声，他此刻更需要自己能活下去。


    哪怕眼下所有人的谩骂都犹如一把又一把的尖刀全部落在他身上。


    哪怕，他已经名声尽毁，恐怕再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但他依旧要活。


    他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给苏檀磕头。


    “苏大师，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我已经承认了我所放下的一切恶行，您是不是终于可以搭救我了？”


    他这么问，瞧着真真是十分天真。


    仿佛他就是那不暗世事的孩童，以为自己只要完成了任务，就一定可以得到奖励。


    可苏檀不过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没忍住笑了笑。


    “严公子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这个本事可以搭救你了？”


    “我问你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不过是想还庄小姐一个清白，不过是想叫世人知道真相，从来都没说过，我还能搭救你。”


    严瑾的目光猛然碎裂。


    “你竟然敢骗我？！”


    贱妇！


    她居然敢骗他，她给他下套让他将所有真相吐露出来，可最后她竟然不信守承诺，想着让他白白送死！


    严瑾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事发生？


    他恨的几乎心脏滴血。


    “苏檀你食言而肥，你一定会有报应，倘若你不救我，便是我化为厉鬼，也要让你不得安宁！”


    “叫你不得好死！”


    严瑾已经气疯了，此刻也终于明白过来，无论如何苏檀都不会救他。


    苏檀搭救了庄蕙，早早的就已经和庄蕙那个贱.人是一伙的了！


    怪他一直只是想要活下来，未曾来得及洞悉真相！


    苏檀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擦拭着自己的剑。


    严瑾此刻的怨气的确很深重，因为生路深深被切断，他觉得委屈他觉得愤怒，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


    他憎恨，他绝望。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给他陪葬。


    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严瑾眼里，他的表妹庄蕙是个弱女子，所以他可以随意拿捏。


    甚至他若是将他表妹给害了，也不会觉得愧疚，因为他不将庄蕙当人，只觉得庄蕙是他的所有物，是一条他可以随意控制的狗。


    所以庄蕙的生死他都不放在眼里。


    严瑾用几乎可以毁人一生的方式去害庄蕙，却依旧不觉得他自己歹毒。


    那不过是因为庄蕙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人。


    只算可以随意他踩死的蝼蚁。


    可这世上有句话，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善恶终有报，因果有轮回。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苏檀勾唇浅笑，偏偏做出叹息的模样。


    “严公子，若是你早早的认错，早早的找上我，亦或者，你今夜不跑到这地方来胡来，我都还有法子救你。”


    “毕竟你虽然做错了事，但到底罪不至死。”


    “倘若有法子，我总归还是会将你救上一救的。”


    “毕竟，在我们玄术师眼里，人命还是凌驾在旁的东西之上。”


    当然这句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一句在玄术师眼里，人命凌驾在旁的东西之上，就像男子对一个女子说，此生只爱她一人。


    谁信谁是傻子。


    “可惜了。”


    “可惜严公子你偏偏要一条道走到黑，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帮你。”


    她看严瑾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怜悯。


    瞧，严瑾如今看着，身体已经越发透明，灵魂几乎都要消散了。


    严瑾死死地瞪着她。


    他绝不相信苏檀说的话！


    绝不！


    这个贱妇就是故意的，他故意不搭救自己，故意要看着自己死，甚至在死前还要坑他一把，利用他的死来成全庄蕙的名声！


    严瑾很恨。


    可是他恨的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庄蕙之于他是蝼蚁，她是死是活不过系在他一念之间。


    偏偏他之于苏檀也是如此。


    严瑾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当着人前咽了气。


    他的身体愈发透明，最后皮肉生生消散，只留下一具枯骨。


    苏檀神色冷淡。


    “多行不义必自毙。”


    “可惜，到底一个年轻才俊。”


    她嘴上说着可惜，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有一万种法子可以救严瑾。


    只是她偏偏要叫严瑾像只被撵出去的野狗一样毫无尊严，呜呜咽咽地承认他自己所做的一切，而后，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严瑾害了庄蕙，若不是遇见了她，庄蕙就死了。


    所以，严瑾理应也该遇着自己。


    而后，拿他的死向庄蕙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