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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入梅》 第21章 第21章她好像心里没我
江池是五点醒的,醒时恰逢日出,窗外蓝白交替,云层晕染成红色,天空一片斑斓。他走进厕所,在镜
子面前收拾了几分钟,让自己看起来相对内敛和稳重。收拾完毕转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前一晚上买好的饭菜,他对做饭一窍不通,所以热菜也只是在微波炉里转上一圈。
他把热好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放回打包盒,套上塑料袋,拎着出门。街道开始复苏,早餐店内热腾腾的蒸汽隔着马路飘向另一头,店里的老板惊讶地看他一眼,再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历,豁然的点点头。
“小池,起那么早去看你爸?”
江池轻轻的嗯了声,也不知对方听没听到。小鸟岛有个说法,说祭奠亡灵要赶早,黄泉的路只开几个小时,去的晚了就见不上面了。那会儿江池对此嗤之以鼻,总是不屑的说,那腿较慢的人就没资格看看老婆孩子了呗。
可现在他却一刻不敢耽搁。
陵园修在半山上,江父的墓碑很好找,在最大那颗水杉树的边上。江池顺着台阶往上走,走到一半时回头俯瞰山脚,成片成片的水稻呈青黄交接的颜色,他想,再过不到两周就快成熟了。
他来到墓碑前,碑前有人插了香,香灰掉了一地,还没来得及被风吹散。江池下意识往向下张望,试图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可惜底下寂静无声。
他想笑,于是笑了出来,他把饭菜一样样摆放在碑前。
“她刚来看过你?”
没人应他。
他又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算了,跟我没关系。”
他用手抹掉墓碑上的灰尘,把墓碑上的照片擦的很干净,然后指了指地上的饭菜说:“吃吧,昨天去你最爱的那家饭店买的,换了厨子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说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开始点烟。他吸了一口,夹在指尖,青烟笔直上升,在顶端徐徐扩散。这会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说。
“忘了跟你说了,我去游泳馆当救生员了,还救了个人。是个女孩,她”
思绪随着话乱飘,后来他干脆就不说了,在墓碑前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回来。
中午回家补了个觉,一睡就是一下午。一天没吃东西,江池觉得有点饿开始在厨房翻箱倒柜,最后搜出一包泡面,泡面是上次聚会徐亮留下的,麻辣味的,他吃不了于是又扔回柜子。
他在隔壁饭馆要了几个小菜和两瓶啤酒,饥饿战胜酒瘾,大口塞了两碗饭后难得勾起的酒瘾也烟消云散。他望着桌上的两瓶酒斟酌了会儿,给徐明发了信息。
——喝酒吗?
——几点?在哪儿?喝。
——九点,我家。
——行。
时间还早,江池独自在银江边散步,江边有不少人走路消食,牵狗的,带娃的,情侣打闹,闺蜜聊天各式各样。这闹哄哄的场景让他想起那个安静的夜,有人坐在江边默默地发泄情绪。
手机上和周念的对话还停留在九月,她没来找过他。他盯着手机愣神,缓过神来蓦地一笑。到底是什么开始,这段关系中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了。
他对着江水和夕阳拍了一张照发给周念。
想着,不在就不在吧。
八点半,江池回到家,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一干二净。八点四十分,他打开电视,频道转了一圈下来,再次打开手机,屏幕依然一干二净。八点五十分他上楼洗澡,脱掉上衣时眼睛又不自觉看向手机,这时手机有了信息。
江池重新套上衣服,打开微信发现是徐明。
——开门
“我真服了老薛了,什么眼光看上歌舞厅的小姐。上次出来见面我就觉得这人不对劲,那粉厚的恨不得把石膏抹脸上。”
徐明骂骂咧咧进门。
“那女的知道这房子是你的,连老薛都不理了,眼睛恨不得长在你身上。回来老薛还在背地埋怨你呢,说你没事儿呆家里干吗。你说好笑不,这你家,你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江池:“说完了?”
徐明:“没完。”
他一进门,眼睛跟机关枪似的每个角落扫了一遍问:“酒呢?”
江池冲茶几扬了扬下巴。
徐明:“就两瓶?”
江池坐在沙发上,用开瓶器把两瓶酒开了,推过来一瓶。
“一会儿有人送来,想吃点什么?”
徐明仰头吹了半瓶,心情舒畅道:“搞点生腌吧,挺久没吃了。”
江池:“那玩意儿容易拉肚子。”
徐明:“那叫几个小炒,再来点生蚝和螺蛳。”
江池:“行。”
徐明回到刚才话题。
“老薛真犯不着为这种女人打架。”
江池这才有点反应。
“怎么了?”
徐明闷声嗤笑,摇摇头说:“歌舞厅的小姐,赚的就是‘风情’钱,被花钱的老板摸一把揩揩油再正常不过。谁晓得那天被老薛看到了,他对那女的也是上了心的,看到别的男人对自己女人动手动脚,气急就给了人一拳。”
老薛名叫薛易,是徐明和赵樾的发小,和江池算不上多深的交情,最多只能算酒肉朋友。
“这不,现在还在派出所呢,人家老板不差钱不愿意拿钱和解。”说完,徐明仰头往沙发上靠去:“还是你眼光好,周念真不赖。”
这话一出,江池脸色不太好看。
“别什么人都拿来跟她比。”
“对了。”徐明笑得猥琐:“你俩怎么样,有进展不?”
江池冷着脸,没说话。
“没有?”
沉默。
“她没理你?”
沉默。
徐明大笑,眼泪水都快笑出来了。
“哎呦呦,我们人见人爱的江小爷在感情上哪儿受过这种委屈啊,周学霸也太不解风情了,几本破书哪儿有你好看。”
他又不禁要感慨:“我以为你在花丛中周旋那么久,怎么说也练就一身哄女人的功夫,怎么在周念面前就施展不开了呢。”
江池拿遥控器砸他,他歪头一躲问道:“上次的事儿,她没看出来你生气?”
看出来又怎么样?
还不是照样走了,事后也没解释,一句话也没有。
江池有点吃不准她。
“她好像心里没我。”
这时送酒送餐的一起来了,趁着空当江池不死心地看了眼手机,微信一片死寂,他想她应该不会回了。
徐明一连开了五瓶啤酒,挨个竖成一排,他嗦了口生蚝,味道不错,于是他惊喜地挑了挑眉。
“要我说她不理你就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她对你根本没感觉。”
“要么她就是这个。”
徐明竖起大拇指:“情场高手,若即若离让你患得患失,从而拿捏你。”
江池笑了笑,觉得她要是愿意拿捏自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没谈过恋爱,哪儿懂那么多。”
“你谈过?”
徐明反问他:“那群女生招惹你的时候,你不是也很懂,人家一句话一个眼神,你就明白了。”
“怎么换周念你就看不出来了?”
江池无声而漫长的叹了口气,他拿了瓶开盖的啤酒喝了几口。
“那你说怎么办?”
“示弱。”
徐明嘬了口螺蛳:“女人最容易心软了,你在她面前示弱,她百分百会搭理你。”
江池听乐了:“怎么示?你示个给我看看?”
“这”
徐明说:“我暂时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江池‘呵’了声说:“瞎指挥。”
这场酒持续到了下半夜,徐明像一滩烂泥躺在沙发上,江池没喝多,盯着电视剧发了很久的呆。他把桌子收拾了好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薄被子随手一扔盖在徐明身上。然后关上电视剧,上楼洗澡。
一房子酒气,江池洗完澡,打开窗户通风,确定沙发上这滩烂泥能安然无恙地睡到明天一早后他决定出门走走。
走出没几步,脑袋里蓦地蹦出一个画面,墓碑前掉落的香灰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傅妍要离开这个
小家,但起码今天这个日子,她是记得的。
脚步又不听使唤地来到小矮楼前,凌晨一点半,小楼几乎浸没在黑夜里,只有傅妍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
玻璃窗透出光来,是暖暖的黄色,江池第一次觉得这种颜色的光那么好看,好看到想要沐浴在这光之下。他对着窗户抽完一根烟后准备离开,他把烟蒂抛向垃圾桶,转头看到一个男人从楼梯口出来。
那男人刚到楼下似乎忘了什么,又折返回去,就在这时,江池看到傅妍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两人对视笑着,那种笑江池没见过,至少这样的笑在江桥面前是没有的。
回程的路上,江池心里堵的难受,有些记忆肆无忌惮地涌现在他脑海,那时一家三口出去玩,玩累了江桥会背着傅妍,自己会撒泼打滚质问父亲为什么不背自己,江桥说,你是小小男子汉,妈妈需要爸爸保护。
还有一次,江桥右手骨折了,但他依旧买菜做饭,甚至在那段时间练就了左手烧饭做菜的本事。那会儿江池问他‘你怎么不让妈妈烧’。江桥的回答是,你爸没死呢,轮不到你妈烧。
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在展示父亲是个多合格的丈夫,那为什么偏偏这样的付出换不来对等的感情呢?他替江桥不值,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那男人是谁?会是周念的父亲吗?江池不敢再想,他害怕,逃避,迫使自己忘掉刚才的一幕,回到家后,他又上楼洗了个澡,用干毛巾胡乱抹了把头发后下楼喝酒,直到失去意识,一觉睡去。
第22章 第22章我昨晚是不是让你在周念……
徐明醒来,窗外天光大亮,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摸索手机。
“操,十一点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没撑两秒又倒在沙发,他睁着眼大脑放空了半分钟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江池家。
“阿池?”
偌大的客厅寂静无声。
徐明脑袋一晃疼得厉害,这是宿醉的下场,他骂了声娘后缓缓爬起来,又喊了一声:“阿池?”
“嗯?”
江池应得很轻,声音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徐明侧目看去,江池坐在隔壁沙发上闭目养神,‘闭目养神’这四个字有待考究,他不确定他是在沙发上坐着睡了一晚,还是在床上睡了一晚下来睡个回笼觉。但徐明更倾向后者,因为昨晚在他有意识的时候,江池还没喝多。
他问:“你昨天睡这儿?”
江池又是闷闷的一声‘嗯’。
徐明觉得这声音有点不太对劲,他走到江池边上仔细的端了他一眼,江池的肤色在男生中属于偏白,但现在这种白完全是种病态的惨白,像浮了两三天的死鱼,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
江池脑袋涨得厉害,脑子里好像装了个炸弹,每说一个字就会引爆一次炸弹,震的他脑仁疼。
徐明摸了下他的额头。
“操,那么烫?”
江池这才睁开了眼,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昨晚没吹头,窗户开着可能着凉了。”
徐明说:“家里有体温计吗?量一下。”
江池:“不用,你去学校吧,我去楼上躺会儿就好了。”
徐明又摸了下他的后颈:“不行,这温度估计得有40往上,再烧下去会出事儿的。”
江池闭眼笑了笑:“死不了,要真出事了算我的,不赖你。”
徐明说:“死是死不了就怕脑子烧坏了,你想你那么一张帅脸,要是蹲路旁撒尿跟狗抢地盘那不得上新闻啊。”
江池没力气跟他扯,淡淡回了个“滚”。
徐明不死心:“你到底去不去?我现在去学校也来不及了,干脆请个假陪你去医院。”
江池也是铁了心:“烦不烦,我说不去,听不懂?”
徐明不再理他,自顾自去厕所抹了把脸,对镜子臭美一番后想到什么,于是从门里探出大半个身,他咧嘴笑道:“我昨晚是不是让你在周念面前示弱来着?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江池张开眼缝:“什么意思?”
徐明的声音从厕所传来。
“你不是不确定她心里有没有你吗?你现在去医院,我把消息放给她,看她来不来。”
江池沉默。
徐明又说:“就赌这一次,她要来了,你们就成了。她要不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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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二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作风老派,讲课古板,又没有其他课老师风趣幽默,班上一半人都忍不住点头瞌睡。这堂课的重点是巩固基础,没有更深入的内容,知识点对于周念而言已经滚瓜烂熟,但她还是很配合的听完了整一堂课,下课时有人喊了她一声。
“老大,有人找你。”
周念循声望去,徐明就站在门口的走廊上,她有预感,他是为了江池来的。
周念走到门,脸上带着很淡的笑。
“你找我有事?”
徐明摸着后脑勺憨笑道:“没什么大事儿,这不是要模拟考了吗,就打算跟周老大借点复习资料看看。你读书那么好,划的重点肯定都考。”
“我都是根据老师给的重点划的,没什么特别。”
周念想了想说:“如果是图个心安的话,你借走就是了。”
“周老大果然大方。”
他顿了顿,口吻略带惋惜:“本来今晚大家约了饭想请你一起来的。可惜阿池生病了,这顿饭就取消了。”
徐明说这话时,特意留意了周念的表情,但她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样子平和安静,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察觉不到一丝波澜。
周念:“他生病了?”
“是啊。”徐明添油加醋道:“发烧到40度,我就没见他那么虚弱过,说句话都吃力。”
周念抿唇,又问:“去医院了吗?”
“刚去不久,估计在排队等报告。”徐明补充道:“就在三院,离这儿还挺近的,公交过去半小时。”
周念回到教室,瞥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下午还有两节课,一节数学,一节英语。她坐回座位把下一节要用到的课本和相关资料放到书桌上。
叶琳探个脑袋问她话:“徐明找你?”
周念说:“嗯。借笔记本。”
叶琳觉得好笑:“他借笔记本?他们那帮人什么成分我还不知道,除了赵樾还算个爱读书的,其他谁会想到看书啊。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周念翻开上周数学测试的试卷,满分一百五,她得了一百四十七,那三分是最后一道大题计算失误扣的,她在草稿纸上默默算了遍才说:“江池发烧了,现在在医院。”
叶琳:“啊?那你要去看他吗?”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直到上课铃响起,她也没给出答案。
江池在家里睡了一觉才来医院,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三院是银城的中心医院,因为是老牌医院,大家有个小病小痛都喜欢往三院赶。所以不论季节,不论早晚,三院总是熙熙攘攘,热闹的不行。
仅仅是验个血就用了他整整两个小时。
医生给他配了点药,开了几袋盐水。他拿着药房配来的盐水站在医院门口往外张望,天色慢慢暗下来,乌云压的很低,快下雨了。
她应该不会来了。
耳边回荡起徐明刚才的话——如果她不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看着手里几袋盐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
江池坐在输液室里,看着一滴一滴的盐水顺着软管往下流,时间被一点一滴的具象,这是个漫长又枯燥的过程。他不想等太久,自作主张把流速开到最大,这一举动招惹来了护士。小护士本想数落他几句,看清他的脸后态度一改,温声细语道。
“这个水不能挂太快,要是有点副作用,你自己身体受不了。”
说完,护士把调节器调到中央,水
滴甚至比之前还要慢。
江池有点不耐烦,开始低头玩游戏,浑浑噩噩玩了两把游戏。半个小时过去,那一袋盐水几乎没什么变化。他看了眼护士,现在人多,护士顾及不上他,他又把流速开到最大,水滴快到几乎连成水线。
他往走廊尽头看了眼,人群来往,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应该不会来了。
江池再次打开游戏,玩了会儿发现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于是他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身体后仰紧贴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视觉关闭的同时听觉变得无比敏锐,有人拖着椅子走动,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听音乐,有人看视频。其中有个脚步正在靠近,那步子很轻,轻得快被周遭的声响掩盖,那声音很平常,又很特别,特别到能让他在一众嘈杂声中清清楚楚得分辨出。
那步子停在他面前,一片阴影投了下来。
江池勾了勾唇,刚想睁眼就听到护士近在咫尺的抱怨。
“怎么回事儿啊,都跟你说了不要调那么快,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医院是要负责的。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珍惜。”
江池闭着眼,失望自嘲地轻哼一声。
这时一个声音入耳。
“不好意思,他这人就这样,有点孩子脾气,给您添麻烦了。”
江池猛地睁眼,当时周念就站在他面前,挡住头顶那盏炽烈的白织灯。白光勾勒出她的身影,连同她头顶兀气的毛发都描摹的一清二楚。她正讪讪地笑着,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许光进入她琥珀色的眼里,显得如此不真实。
“我保证不让他再乱调了,真的抱歉。”
“你看好他,我们已经很忙了,能不能体谅一下医护工作者。”
“实在对不起,我一定看好他。”
周念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低头看江池,他正笑着,不加掩饰地看着她。
他说:“你来了。”
她说:“嗯,我来了。”
周念把调节器调至最低,江池看了眼那水滴的速度居然没有抗议。
江池:“你逃课来的?”
周念看了眼盐水袋子上的字,纠正道:“是请假,我不逃课。”
他笑笑,心想都一样。
“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
周念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严肃又认真地重复了一边:“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要实话。”
江池又笑:“你在关心我吗?”
周念不跟他扯皮,她看着面前的药水,猜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吃饭了吗?”
江池摇了摇头:“你呢?”
周念:“正好我也没吃,我去买点吃的,你在这儿等我。”
江池难得乖巧的点点头:“好。”
饭点的缘故,医院食堂挤满了人,周念在门边徘徊了半天发现想要早点买到饭就必须硬挤。于是她转头去了医院便利店,便利店也好不到哪儿去,摩肩接踵喘口气都难,她刚走到货架附近就被人群带着往前走,没有太多选择余地,她只能随手在架子上顺了袋面包,付完钱才发现连水都没买。
周念来到自助售货机前,里面的饮料全部售罄,她看了眼干巴巴的面包决定让江池先将就着吃点。
“念念?”
周念回头,发现周宏姗脸色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小姑?”
她差点忘了,她是三院的医生。
周宏姗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旷课了?”
“没有,是请假。”
“那小子谁啊?”
周念面不改色:“同学。”
周宏姗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揶揄道:“什么同学?生病还需要你请假照顾。”
周念哑然,周宏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的,小姑是不会反对你恋爱的,青春期懵懵懂懂的感情是美好的,值得回味的。但是这些都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你要分清主次,我虽然不赞同你妈妈‘学习至上’的教育理念,但我也不赞同你为了图一时新鲜而毁掉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绩。”
“小姑。”
周念说:“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周宏姗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念:“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周宏姗做了个打发人的手势说:“走吧。”
“哦,对了。”
“嗯?”
周宏姗再次扬起那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眼光不错,那小子有点姿色。”
“”
第23章 第23章江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
周念回到输液室,江池已经睡着了,他靠在椅子上,微微歪着脑袋,胸口的起伏均匀而绵长。他脸色很憔悴,眼袋下是一圈淡紫色黑眼圈,粉白的嘴唇有些干裂,或许是身体不适,又或许是梦到什么,他的眉头始终是皱着的。
周念脑中莫名其妙的蹦出一个词:易碎,轻轻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她落坐的时候刻意放缓了动作,即便如此,江池还是醒了,他说:“回来了?”
周念把手里的面包举起说:“我忘买水了。”
江池调整了下坐姿:“我不饿,你先吃。”
周念没吃,她不饿也没胃口。她把面包放在一旁,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空白试卷,又拿出一只笔,在试卷的姓名处利落地写上周念二字。
江池微挑眉梢,有点惊讶:“你写得进去?”
周念将一本厚厚的硬壳书垫在试卷下面,淡淡地回道:“嗯,明天一早得交。”
江池没再打扰她,拿出手机开始刷新闻,心不在焉地刷了两分钟后,注意力依然回到周念脸上。她认真做事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带着一股执拗的憨劲,像在跟什么较劲。
他轻轻地笑出声,下意识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周念。”
周念抬头:“嗯?”
江池:“没什么。”
之后江池就真的再也没打扰她,周念全神贯注地作业,试卷完成了一张又一张,等她全部做完时发现江池的盐水已经挂完了,连针都拔了很久。
周念把试卷放进书包,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多了,从这里回家需要大半个小时,好在今天张宁晚班,没空管她。
“我得回家了。”
江池默了秒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周念:“嗯,你也是。”
周念走在输液室通往医院大门的路上,她闻着空气里充斥着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脑中蓦然浮现起那张憔悴的侧脸,她路过一扇扇窗,窗外死黑一片,她忽然停住脚步,深深吸气后原路折返。
江池还在那里,他就只是枯坐着,没有说话,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表情,他就只是枯坐着那儿,孤独得像个等待被认领的小孩。在那一刻,周念仿佛看到深藏在他骨髓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无声地、猛烈地爆发了。
周念走到他身边,垂下头,看着他。
“我陪你回去吧。”
江池抬头,再一次看到她挡在那盏炽烈的白织灯前,周围的光朦胧的很不真切。
江池拦了一辆出租,地址是银城有名的别墅区。上车后两人沉默不语,倒是司机喋喋不休说了些有点没的。
“变天咯,下半个月开始要凉快了。”
“送完你们这趟,我差不多要收工了。”
“天气预报说要下雨,阴了一天了,说下不下的。”
江池把车窗摇下,目光留在窗外,
天色太黑看不出积云的厚度和颜色。他偏头看向周念,担心她回家时会有雨,想着要不自己半道下车让司机单独送她回家。很快,这个稍纵即逝的念头被他的私心取代,他给自己找了借口,万一不下呢。
江池没让司机开进小区,而是在周围下了车。周念正疑惑着被他领进一家小饭馆。他应该是常客,老板跟他对话的语气想当熟络。
“来啦,今天吃点什么?”
江池把原话给周念重复了一遍:“你想吃点什么?”
被医院的味道熏了半天,这会儿周念没什么胃口,她看着墙上的菜单随口说:“拌面就行。”
江池冲厨房说:“一碗拌面。”
周念稍有疑惑:“你不吃吗?”
江池从桌底捞出个凳子说:“我不饿,你吃吧。”
老板的手艺很不错,周念原本没什么胃口,看到拌面端上的那一秒肚子很诚实的咕咕叫了两声,她埋头吃了几口半饱后下意识的说道:“老板做的很好吃,你常来吗?”
没人回答。
周念抬头,发现江池又睡着了,他坐在凳子上背靠墙壁以一个相对板正又不太舒服的姿态睡着了。
江池家的别墅被一个小花园包裹着,周念看着花坛里肆意疯长的枝桠和杂乱成团的花圃猜测这里应该很久都没人打理了。江池留意到她的眼神,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有两三个月没理了,改天叫个钟点工来修剪一下。”
周念说:“如果你不喜欢打理这些,可以直接铲掉。”
而不是现在这样,张牙舞爪阴森得像个活脱脱的鬼屋。
江池不咸不淡的回道:“种着吧,种都种了。”
“哦。”周念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说:“我得回去了,你自己注意休息。”
江池没说话,自顾自搅动家门钥匙,清脆一声,门开了。
“你不怕我死在家里?”
“”
他的语气从油腔滑调到小心翼翼只用了短短一秒。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周念没作声。
江池:“就一会儿。”
周念对这房子的第一印象是空,空到无从寻找生活的痕迹,就像是供人参观的样板房,装修华贵却毫无人气,贫瘠到需要借助门外的一花一草来增添生机。她突然明白江池为什么舍不得铲掉门外的植物,因为跟室内一层不变的死物相比,窗外的花是会开的,或许是某个早晨,也或许是某个不被期待的冬天。
江池把沙发上的被子甩到角落说:“坐吧。”
周念没坐,站在原地,沉了口气:“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江池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我饿了。”
“”
周念有点无奈,但还是问了句:“厨房里有什么。”
江池倒是诚实:“什么都没有。”
“”
有那么一秒,周念对他是否真的饿了产生怀疑。
“不过。”他试着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袋米。”
他记得去年年末徐明送了一小袋米过来,原本一行人计划在这儿吃年夜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遇上家里老人过世,于是这顿年夜饭就此作罢。倒是那袋米应该还在厨房角落里,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估计会等到发霉才记得起它。
“除了米,其他还有吗?”
“还有一包泡面。”
“”
“粥喝吗?”
“喝。”
胖乎乎的米粒在沸水里来回翻腾,周念看着锅里的粥莫名的猜想,客厅一点动静没有,江池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她偏头去看沙发,果然他又一次睡着了。这次他似乎睡得很沉,整个人歪倒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丝丝的难受,表情舒展而放松。
这一觉应该能睡到天明。
这般想着周念回头看锅里的粥,翻滚、冒泡,扑腾,继续煮了十几分钟,她把火关了,打算用余温把粥闷烂。这样第二天一早热一下就能吃了。
把厨房灯关闭后,她轻手轻脚来到沙发前,把角落那条被子盖在江池身上。一切就绪正打算回家时,厨房又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估计是刚刚淘米时没把水龙头关紧。
料想不过是一秒钟的小事,所以周念没有开灯摸黑进了厨房,水滴还在断断续续的流,她把手柄推到底后安静地等了几秒,滴答滴答的水声开始变缓,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几秒,水没停。
反反复复几次,周念怀疑水龙头是不是坏了,但刚刚明明是好的。晃神间,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用力地按在手柄之上。
“老毛病了,改天叫人来修。”
周念呼吸微滞,这声音是从她耳边传来的,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喷在她头顶和耳廓的热气。江池的手离开手柄落在水池旁的台面上,另一只手顺势将面前的人环绕在狭小的空间里。
最后一滴水没能成功滴下,卡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至此,厨房彻底安静了。
周念没回头,她说:“你醒了?”
后面很轻的‘嗯’了一声。
“粥煮好了。”
“嗯。”
“如果不饿,可以留着明天早上吃,热一下就行。”
“嗯。”
“我得走了。”
半晌,彼此静默无言。
“转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在征求什么,他只手握住周念的胳膊,没施多重的力,把人缓缓转向自己。周遭太黑,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分辨不出她的神情,只能从缓急的呼吸声中揣测她的心意。
他低下头,慢慢靠近,那个吻即将落下时周念偏头躲开。
水滴不滴了,呼吸停滞了,时间静止了。
黑暗中,她说:“江池,你能不能等我一年。”
他沉默,没给回应。
半晌,极浅地哼了声。
“周念,你是不是在玩我?”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很久,期间的每一秒都被黑暗和沉默拉长,江池侧身让出道,他靠在台面上安静地点了根烟。青烟在黑暗中舞成一幅画,弥漫在他周身,他把烟吹散,淡淡地说:“你走吧。”
周念真的走了,关门之前看了眼被黑暗隐匿的剪影,那个影子一动不动,像彻底融入在这座房子里的死物。
那晚江池再也没有睡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一包抽完,再没什么能打发时间,他才坐回沙发,睁眼到了天亮。
第24章 第24章这种乏善可陈的游戏一般……
十月下旬,银城终于有了入秋的迹象,太阳没那么烈了,风也失了温度,连树上的知了也学会安静了。周念站在三班门口的走廊上,看着最后一排趴在桌上大睡的徐明被叫醒,徐明顺着指引朝走廊看了眼,同周念对视后匪夷所思的挑起眉。
徐明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期间打了一连串哈欠。
“找我有事?”
周念:“我的笔记本看完了吗?”
“啊?”
徐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记起那本一到手就搁置在角落积灰的笔记本。
“看完了看完了,我这就去拿。”
周念:“好。”
刚睡醒,徐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像在做梦,回到座位清醒大半,于是鬼主意蹭蹭往上冒。他装模作样地在抽屉里翻找,找了一会儿空手出教室。
“你看我这脑袋都给忘了,你的笔记本我放家里了。要不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拿一趟?”
徐明小心试探着:“你肯定急了吧,我一会儿打的回去拿,你跟着我就行。”
周念礼貌地笑了笑:“没事,你明天拿来就行。”
徐明:“我明天就不来了。”
周念:“为什么?”
徐明:“我奶病了,后面一周我得在家里伺候她。”
“”
真是什么幌子都敢往外撒,周念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徐明笃定她着急用笔记本,于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我奶也真是,这时候生病。”
周念忖了忖说:“那好吧,晚自习结束我跟你去拿。”
当晚,周念同徐明上了出租车,徐明坐在副驾驶,周念坐后排。上车后徐明给了个地址。
“去老街。”
说完,他冲周念解释了句:“我家就在老街边上,小区路窄车子开不进。”
周念没作声,只是会
意点头。
车子停在老街最热闹的地段,这个点正是大排档最火爆时间,店里店外座无虚席,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临走前骂骂咧咧,大致意思是早知道停在这种鬼地方就不载了。
下车后徐明带着周念往里走了一段,走到一半,徐明忽然说道:“啧,我这脑子真健忘。”
周念深深吸了口气,心想这又是哪一出。
“我忘了今天老薛请客吃夜宵来着。”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就这个点。”
他又面露为难。
“要不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吃吧,你这本笔记本都借我那么久了,我是应该请你吃顿饭的,算是借花献佛了。”
周念站在一旁平静地看他表演,等他演完才说:“我就不去了,里面的人我都不熟,笔记本我明天再来拿吧。”
“一回生二回熟嘛,况且你这都来了好几回了。再说了,你信不信一进门是个人都叫得出你的名字。”
“”
“这怎么能叫不熟呢,对吧。”
“再再再,再说了,你跟他们不熟,跟阿池能不熟吗。也就是我们这群人不会来事儿,要是一个个会说话,高低得叫你一声嫂子。”
“”
“不过话说回来,你俩到底怎么了?我就没看到阿池那么”他斟酌了会儿,寻思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萎靡,消沉,一言不发。挑来拣去他选了个最能激发女性同情心的词。
“我就没见他那么‘寻死觅活’过。”
“”
周念有点后悔跟他来这儿听他说单口相声,刚想委婉拒绝就看到拐角处一对男女手挽手走来,那身影很熟悉,她等了片刻,那对男女已经走近。
赵樾发现不远处的周念连忙把挽在姜小小怀里的手抽走,低声说:“好了,别闹了,前面有人。”
姜小小望了眼周念,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于是冲她挑衅地笑笑试图去拉赵樾的手。
“有人怎么啦,我那么见不得人?”
赵樾一个抽身往边上躲了一步,语气不太好:“闹够了吗?当初怎么说的?是不是你自己答应的不公开。”
姜小小气愤地咬着唇,片刻,恢复如常娇嗔说:“好啦,我不闹就是了,那么凶干吗。”
赵樾警告说:“你别忘了,这次是你表现好,求着我带你来的,一会儿别给我露馅儿了,尤其是在周念面前。”
姜小小冷冷瞥过周念说:“我知道了。”
徐明还在喋喋不休,把江池近日的状态添油加醋的说给周念听,还没说完就听到周念应了声。
“好,我去。”
“啊?”
“我说我去夜宵,吃完你把笔记本还给我。”
“行。”
徐明心想,这人怪变扭的,说她在意江池又假装清高不肯在一起,说她不在意反倒心疼上了。
呵,女人心海底针。
他转身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赵樾,喊了声:“来啦。”
说完才发现他身边还带了个女的,看模样不像是叶琳,他远远地觑了眼,看清是姜小小后心下骂了声娘转头去看周念的表情,然而周念脸上没什么情绪,不怒不恼的。
“走吧。”
赵樾挥了挥手,泰然自若地冲周念打招呼:“呦,周老大也在啊,早知道你也在,我就把琳琳带来了。”
周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随即看向姜小小。
来的路上赵樾就把借口想好了。
“别误会,我们不是一起的。刚好竞赛辅导班下课,正好老薛也叫了她就顺路过来了。”
姜小小配合着笑笑:“就是那么巧,可惜你没有一起上竞赛班,不然就是我们三个一起来了。”
四个人一同走去大排档,为了避嫌赵樾有意和徐明走在前面留两个女生跟在身后。落在最后的姜小小突然上前拍了一下周念的肩膀,待她回头,她冲她笑笑。
“我以为你周念多正经呢,还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大半夜出来玩。你要浪就别披着乖乖女的衣服玩欲擒故纵,看着真叫人觉得恶心。”
周念抿着唇,没接话,只是不可查地笑了笑。
四个人停在一家叫‘沈家门小海鲜’的大排档门口,徐明拿起手机打电话,对面还没接通,角落那桌就有人朝这头喊:“阿明,这边。”
周念循声望去,这时江池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他像平时一样手里夹了根烟,两道目光短暂相撞,他转过头去吸了口烟,毫不在意地跟边上人说笑。
桌上几人看到徐明四人的组合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无数个疑问写在脸上:徐明怎么把周念带来了?赵樾带着姜小小来的?周念不是叶琳的闺蜜吗,她两对付吗?
男人没有女人那么多绕绕弯弯,也管不了对面几个的感情纠葛。今天是薛易请客,看到人来就招呼一起坐。
“周念和姜小小也来啦,坐吧坐吧,找位置坐。”
一张大圆桌满了一半,徐明本想让周念挨着江池坐,可江池边上是一对小情侣,没理由把人家拆散。另一边是宋佳月,让她让座比登天还难。于是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顺道把边上的椅子抽出。
“周念坐这儿吧。”
周念有意识地看向江池,江池没给她半个眼神,抖了抖烟灰后又吸了一口,边上有人伸出酒杯,他会意夹烟的手拿起酒杯碰杯回应,之后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宋佳月夹在两人中间,看见周念过分直白的目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看到江池始终臭着脸,心里多少有点痛快。她挪动椅子往前一步,挡住周念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友好。
“我请她来的。”
徐明伸出脑袋,眼睛有意无意地往江池身上瞟。
“不欢迎啊?”
后半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宋佳月往嘴里塞了肉,腮帮子鼓鼓的。
“欢不欢迎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嘶~”
徐明瞧不惯她这幅嘴脸。
“我说佳月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看在我和阿池的面子上你对人家的态度也稍微的客气点行吗?”
“没关系的。”
周念笑笑说:“已经够好了,起码没把我锁在哪儿。”
“噗!”
宋佳月入嘴的酒水喷出一半,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带着疑惑和幽怨看向江池,仿佛在问:你告的秘?但这天杀的只顾抽烟,根本没理会自己。
倒是徐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
宋佳月紧张地看着周念,深怕她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抖出来,不然她还哪有脸面跟这群人出来喝酒作乐。
好在周念开口前,桌上有人觉得闷了。
“玩点游戏不。”
宋佳月响应地最积极。
“玩,玩国王游戏吧。”
类似于国王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乏善可陈的游戏一般都会成为酒桌上探究八卦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玩呗,正好无聊。”
有人问隔壁老板要了一副扑克牌,拿到牌后根据需要抽出几张不同点数的牌。周念看着他操作,眼里露出一丝迷茫,刚好这一丝迷茫被宋佳月捕捉到。出于心虚,她向她主动示好:“你是不是不会?”
周念诚实地点了点头:“没玩过。”
宋佳月:“这游戏不需要动脑子。就是一人会分到一张牌,其中拿到‘王’的就是大王,大王可以给任意点数的人下达指令。你要是被抽中了,照做就行了。”
周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一般会是什么指令。”
宋佳月一脸无所谓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比如让男生用手给女生量胸围啊,女生用嘴给男生解衣服扣子,比如两个人吃一个苹果啊,比如男女喝个交杯酒啊。”
听完,周念沉默了。
宋佳月看她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心中暗爽,怕了吧。
徐明哼笑一声对周念说:“别听她的,尺度没那么大。要不她都不知道被揩油揩多少回了。”
第25章 第25章只是亲阿池还得问一下周……
“拿到3点的人给身边最近的异性喂一口菜。”
第一局基本是热身赛,用徐明的话来说就是小打小闹。桌上不乏八卦心重的,一个个都在起哄。周念瞥了眼姜小小,她好像很快就融入其中,脸上堆满笑,激动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去抓赵樾的手。相较于她,赵樾就谨慎多了,躲避时肢体板硬,连嘴唇都紧张地抿唇直线。
周念极淡地笑笑,心说她真可怜。
第二局抽到王的是宋佳月,她眼神右瞟看向江池边上的牌,可这牌翻着面,他好像根本没打算去翻它。徐明压低了声提醒她:“别偷看了,速战速决。”
宋佳月讪讪一笑说:“抽中4点的人打开手机微信,公放十条和顶置人最近的聊天语音。”
徐明高挑眉毛笑说:“老手啊,还是你会玩,下手那么狠当心被别人玩死。”
宋佳月得瑟地晃动身体:“我看谁能玩死我。”
好半晌没人说话,有人坐不住了,催道:“4点呢4点,别怂啊,越怂事儿越大。”
姜小小把牌面一摊说:“是我。”
周念看见赵樾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姜小小眼尾扫过赵樾,轻轻一瞥,不作停留,她说:“我没有顶置。”
她把微信打开放在桌面上。
就近的薛易凑过脑袋看了眼:“没顶置就把第一个人的语音放出来呗。”
话未完,赵樾的手倏地伸了过来,却被薛易截了胡:“我来吧。”
薛易拿起手机的瞬间,姜小小和赵樾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姜小小在笑,而赵樾愠色难掩。
“还是我来吧。”
赵樾坐不住了,站起来想抢手机,薛易侧身一躲把手机拿远,他有点疑惑又像猜到什么。
他说:“你紧张什么?是你的手机,她的手机,怎么的她跟你聊的天?”
他这一说,在场的人都不出声了,有几个看热闹似的偷瞄周念。就连江池也用余光留意周念的动作,可她依然坐着不声不响地充当一个旁观者。
事情走向有些不可控,一群人尴尬的坐着,不催促也没说话。这时薛易边上的女人开口了:“继续啊,怎么不玩了?”
周念看了眼那女人。她的脸上涂了厚重的粉,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追求大眼效果,眼线描得很粗,阴影高光都很重,在顶棚洒下的死亡光照下整个人显得有点诡异。
薛易没动作,那女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快呀,墨迹什么,是不是男人啊?”
薛易被这话刺激,真就打开了姜小小和赵樾的聊天记录。他们的记录基本都是语音,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形式,他数到第十条开始放。
“臭赵樾,你昨晚都快把我弄死了。”
“”
要搁以前,桌上这群人指不定怎么起哄,但今天在坐的都特别安静,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原以为薛易会就此收手,没想到他还真一条条点开了。
“哼,现在找我算账了,床上怎么没见你喊停啊?”
“你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下次不弄了。”
“我可没说。”
“呵呵。”
“今晚薛易请客,你把我带去吧。”
“不行,琳琳会知道的。”
“你就那么怕她?她连自己都舍不得给你,你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就那么拿不出手吗?”
“我没怕她,我跟她就那么回事儿。”
场面一度尴尬,明明应该热络的气氛现在凝结成冰。周念一直看着姜小小,这样直白的眼神当事人不可能感受不到,姜小小看着她得逞地笑着。
周念想她如愿了,她不再是暗沟里不见天日的那个了。
徐明依旧是那个打破冷场的人,他不甚在意地喝了口酒说:“快呀,下一个了,玩完了我还得回家照顾我奶呢。”
大家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马上就有人问他奶怎么了,他搪塞几句后游戏继续。
周念翻开牌看了眼,她是这局的王,她不动声色着看了眼赵樾。经过刚刚的事他好像不怎么在意游戏应该怎么进行,直接把牌往桌上一翻,不管不顾地喝起酒来。
桌上有人开口:“谁是王?开始了。”
周念把牌面翻开,不紧不慢地说:“数字1给叶琳打个电话。”
闻言,赵樾抖肩嗤笑,很明显这是冲着他来的。
他说:“这不太好吧,周老大也会作弊啊。”
桌上人的目光游走在两人之间,知道又是一出大戏,谁都不敢帮腔。江池看着周念不由地皱了下眉。
周念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你玩不起吗?”
赵樾又冷冷地笑了声,破罐子破摔地打开手机说:“你信不信,你就算现在把刚才的事情都叙述一边,她还是会向我求证的,到时候我说我们在玩大冒险,事后再哄哄,她还不一定听谁的。”
周念:“是吗?”
赵樾耸了耸肩把手机推了过来:“你打。”
他按下叶琳的电话,打开扬声器,等待音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喂,下课啦?”
是叶琳的声音。
赵樾冲周念扬起下巴,用表情言语:你说啊。
一伙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周念,猜测她到底会不会把事情经过告诉叶琳。没想到下一秒,周念直接拿出了自己手机,播放起了录音。
“臭赵樾,你昨晚都快把我弄死了。”
“哼,现在找我算账了,床上怎么没见你喊停啊?”
“你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下次不弄了。”
“”
语音没播完,电话就被赵樾挂断了。
“周念!”
赵樾气急败坏地踹了脚边上的凳子,塑料材质的椅子飞出两米远摔在地上折断了脚。
“阿樾!”
江池警告声明显,脸色不太好看。
赵樾看看周念再转头看看江池突然笑了:“不是阿池,你没搞错吧,这女的前脚把你甩了后脚就追上来了,你看不出她在吊着你逗你玩?你现在帮她?”
江池看向周念,他很渴望她说点什么,辩解,否认都可以。但她没什么表示,轻轻地抿着唇,不解释也不否认。
“一个游戏而已,犯不着动气。”
徐明出来打圆场,他把赵樾按在椅子上,拍拍他的肩膀,低下头在他耳根低语:“周念是我请来的,看我的面子上也别闹太难堪。而且你也知道阿池对她挺上心的,你有什么想法事后再说,行不?”
说完,又冲着桌上人笑。
“继续吧,再不玩我奶都睡了,床前孝顺的时间都没了。”
桌上有人被他逗笑,附和着说:“继续继续。”
后面几轮有点变味,有了前车之鉴当‘王’的都不敢出太过分的指令,顶多就是吹一瓶酒,到街上找人搭讪要微信。周念低头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这时,对面一男生说道:“要不玩最后一局吧,挺晚了,再不散场阿明他奶都快起床了。”
大家哄笑,徐明拿用过的纸巾扔他笑说:“说什么呢你,我奶起那么早,你来伺候她?”
东道主薛易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说:“行吧,时间也差不多了,玩最后一局,结束了早点回家。”
说完就走去结账了。
最后一轮的王是徐明,这人鬼点子多不是善茬,他煞有介事地把牌往桌上一扔:“呦,既然是最后一轮那玩点刺激的呗。”
“能多刺激啊,比照顾你奶刺激不。”
大家对于徐明他奶似乎都挺执着,三句不离‘他奶’二字。
大家又笑,徐
明说:“滚蛋。”
“拿到8号牌的人找个桌上最顺眼的异性。”
“亲个嘴。”
周念听到宋佳月在边上冷冷地哼了声:“妈的,又有哪个女生要被占便宜了。”
这话声音不算小,刚好徐明能听到,他说:“8号要是你,你去亲阿池,指不定谁占谁的便宜呢。”
宋佳月:“你胡说什么啊!”
徐明双手合十:“开玩笑,开玩笑,姑奶奶饶了我。”
他大声说:“谁是8出来吧,艳福时间到了。”
“我是8号。”
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大家看向那女人,宋佳月隔着周念低声问徐明:“她谁啊?”
徐明不太喜欢那女的,介绍的时候语气凉凉的:“老薛女朋友。”
宋佳月又问:“叫什么。”
徐明:“小艾。”
宋佳月:“大名?”
徐明:“舞厅名。”
宋佳月:“”
有人扫兴:“还以为能多刺激呢,既然是小艾的话,那等老薛来了你俩打个啵我们就各回各家了。”
那个叫小艾的有些诧异:“为什么要等他来,不是说在桌上找吗?他又不在桌上。”
话音一落,有人闷了声:“我去,牛逼。”
这姐们玩得真够大的,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眼珠子在桌上乱扫,猜测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被选中。
“我可以选了吗?”
小艾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指着桌对角自问自答:“就你吧。”
周念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江池好整以暇地看向对面,手里的烟烧得只剩下一个蒂,他把烟蒂按在桌上,单脚轻轻一蹬,身体紧贴椅背,那口在胸腔徘徊已久的烟气才慢慢从鼻腔和嘴巴吐出来。
徐明心里骂了句:我就说这女的不是什么好货。
然后笑盈盈站起来:“这不太好吧,你要选了阿池等老薛来了说都说不清啊。”
小艾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所以啊,趁他还没来,我得完成下达给我的指令。我这个人不喜欢赖账包括游戏。”
桌上的人大概没见过脸皮那么厚的,所以打量的眼神不加掩饰。
“说得也对。”
徐明故作迟疑:“只是”
“只是亲阿池还得问一下周念的意见。”
徐明把问题推给周念,周念愣了片刻去看江池,正好他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这时刮过一阵风,顶棚的灯泡摇晃不定,围绕着的飞虫一哄而散,周念的脸在晃动的光下明暗不定,她的眼睛却清明坚定。
她说:“我不同意。”
第26章 第26章(捉虫)把钱还你,我们……
这场游戏最终不了了之,老薛结完账回来了,见他回来小艾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撒娇:“你都不知道,刚刚我被王点了。”
老薛:“哦?是吗?点你什么了?”
小艾:“让我亲个男人。”
老薛呵呵笑:“那你亲了吗?”
小艾嘟起嘴:“你不在我能亲谁啊。”
说完亲昵地在他脸颊啄了一口。
徐明觉得恶心吐了口痰。
“妈的,咽喉炎犯了。”
最先离开的是赵樾和姜小小,离开前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周念,周念扯了扯唇低头看手机。上面有几条微信,大概率是叶琳找自己倾诉。她没点开而是偏头看徐明。
“我的笔记本。”
他自然不可能回家去取笔记本,毕竟那玩意儿根本就不在家。徐明整理一下桌上的烟和打火机,仰头喝完剩下的酒后开始装傻充愣:“啊?什么笔记本?”
周念长长地顺了口气,总算是看明白这货装疯卖傻的本事。
“算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给我。”
“嘿嘿。”
徐明傻笑两声,看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除了自己和周念就只剩江池和宋佳月。他扶了扶额头,醉态明显,冲宋佳月说:“小月,我醉了,送我回家。”
宋佳月不耐烦:“干嘛让我送啊,她不是也在嘛。”
说完扫了眼周念。
周念:“我送你吧。”
她起身要走,手腕被人握住。江池还坐在那儿,垂着眼睛,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
“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明把宋佳月拉开,使劲给她使眼色:你倒是走啊。宋佳月看了江池好半晌,最后咬着唇说:“我自己会走,拉我干嘛。”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静默成定格的照片,街上的行人逐渐散去,生意不景气的店铺开始打烊,陆离的灯光灭了一半,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周念:“你想说什么?”
江池很想抽烟,于是松开手,点了根烟。
“那三千块是什么意思?”
下午,周念把借江池的三千块钱凑齐了转给他,他还没收。
周念:“你收一下吧,这是上次欠你的饭钱。”
江池:“为什么要现在给我。”
早不给晚不给,偏偏是这个时候。
周念吸了口气,目光自然地看向顶篷的灯泡,那灯泡瓦数不够,昏黄昏黄的,围绕着的一群飞蛾乐此不疲地扑腾翅膀。她垂眸看向江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瘦了。
“把钱还你,我们就两清了。”
江池短短地哼笑了声,望向她:“那你刚刚又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不同意,为什么?”
周念不躲不闪正视他的目光,她说:“我在给你台阶,也在给我台阶。”
“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别多想。”
*
一整个上午,叶琳没有出现,周念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对面没接。下午,她终于出现了,黑着一双眼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
周念没安慰人的经验,只说:“你没事吧?”
叶琳一连打了几个哈欠,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了。”
“”
周念:“那”
叶琳一把搭在她肩上,轻描淡写道:“哎呀,不就是被出轨了吗。放心吧,这回真死心了。”
那模样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安慰谁。
“怪不得一天天想找我上床,原来是只种猪,什么烂菜都喜欢拱,还好老娘清醒,不然还得去医院看病。”
她边说边翻白眼,翻完眼睛酸的不得了,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我去上个厕所。”
周念知道她好面子,不愿意被人看到这狼狈样,所以仍由她去也没跟着。书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转给江池的钱被退了回来。她又把钱转过去,信息刚出去边上多了个红色叹号——她被拉黑了。
她摒弃杂念低头作业,课间十分钟够她解一道大题,笔尖在白纸划过的一霎,门外骤然一声响:“卧槽,打起来了。”
拿笔的手顿了顿,只短短半秒,衔接上刚才的思路,周念又低头计算。
“谁打起来了?”
“我班的叶琳和隔壁那个姜小小。”
“”
周念赶到厕所的时候叶琳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一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背影,垢不垢面不清楚,反正头发是没一根顺的。边上的姜小小也好不到哪儿去,高马尾硬是被扯成了低马尾,周念这看两人的背影,心想叶琳应该没吃多少亏。因为姜小小的腿是瘸的。
两人被带到教导处,门一关,外面的眼睛再瞟都瞟不到一点热闹看。
第二天,学校处分下来了,叶琳被记了过,三天不能返校。周念看着边上空空的座位发了会儿呆,回想起今天一早后排同学的对话。
“叶琳被记大过,姜小小什么事儿都没有。”
“凭什么?”
“你不知道吗?姜小小她舅是我们高三年级主任。”
“真的假的?”
“真的,她只要不犯法在学校里作天作地都有人护着。”
当晚,周念请假了。
晚上,姜小小和赵樾会准时参加校外的竞赛辅导班。周念没在辅导班门口
候着而是只身来到如意宾馆前。老板娘已经见过她很多次,知道她不会住店所以只是扫了眼,懒得给她摆笑脸。
她照旧走进了边上那家面馆,面馆老板娘见她来笑脸盈盈地说:“老样子?”
周念礼貌地点点头,老板娘从冰柜舀了一碗冰渣红豆汤,端到她桌上,瞥了眼桌上的试卷说:“小姑娘真用功。”
周念把试卷放正铺平,发现边上的人还没走,她不明所以地抬眼,迎着她的目光老板娘搓着围裙讪讪地说:“我家娃有道题不会做,我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哪能看得懂他们的题目啊。能不能帮个忙看看这题怎么搞搞。”
周念笑笑说:“可以。”
“那真是谢谢你了。”
老板娘朝厨房吼了一嗓子:“强强,把你作业拿出来。”
没一会儿,厨房的帘布后面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那眼睛溜了一圈落在周念脸上,然后小男孩拿着作业本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老板娘把小男孩往前一推:“叫姐姐。”
小男孩轻轻地喊了声:“姐姐。”
周念大方地应了声,说:“你好,哪道题不会?”
男孩把课本放在桌上,用笔头点点:“这里。”
老板娘自觉碍事就退回厨房了。
周念给小男孩解完题后看了眼手机,距离辅导班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她可以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九点零五分,赵樾和姜小小准时出现在宾馆门口。周念放下笔,看着两人付完钱拿着钥匙走进宾馆。约莫两分钟时间,三楼最右边的房间亮起了灯,紧接着敞开的窗户被窗帘掩实。
小男孩见她看得出神,拿笔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
周念回过神:“嗯?”
他说:“你也想去宾馆玩吗?”
周念摇摇头,笑笑说:“没有,你快写作业吧。”
小男孩乖乖低下头写字,写了两分钟后咬着笔头抬眼。
“你如果想去玩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很熟的。”
“是吗?”
说话间周念想到什么,指着那栋楼问:“那我考考你,进门右转第一间房是几零几?”
小男孩想了想,马上说:“105。”
“那105边上呢?”
“当然是106咯。”
“那三楼最右边那间呢?”
“是308。”
“确定吗?”
“确定啊,我和小辣椒经常在宾馆捉迷藏,不过有时候会被看门的奶奶赶出来。”
308。
周念心中默念。
她借故走出面店,这边的房子都是典型的老破小,周围设施老旧,一排五个路灯,灭了两个,还有一个忽明忽暗苟延残喘。她看着自己的时隐时现的影子发了会儿愣。
十月下旬的夜泛着沁入的凉意,她倒吸一口凉气在心中细数房间里两人的‘罪行’。这世间不被昭示的恶行比比皆是,无人审判。欺骗、背叛、污蔑,那所有的罪证会不会以另一种形式自我反噬呢?
无人解答,无从知晓。
她低头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给叶琳发去信息。
——琳琳,好梦。
叶琳回复一个问好。
她就没再回了。
周念紧了紧外套,最后看了眼308房间,然后打了一通电话。
“你好我要举报。”
**
周念回到家第一时间去了书房,周宏伟在书桌前打报告,见她来招呼道:“回来了?”
“爸。”
“嗯?有事?”
周念把书包放在桌上,慢慢拉动拉链。
“你们教育局收举报信吗?”
周宏伟表情诧异:“什么意思?你们学校有什么问题吗?”
她从书包里的隔间抽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
周宏伟依旧保持诧异表情:“你要举报?”
周念摇摇头:“不是我。”
周宏伟:“那是谁?”
周念抿了抿唇:“这我不能说。”
周宏伟垂眸看了眼信封,了然地笑笑:“是不是你同学怕老师知道了会追究,写了匿名举报信?”
周念扯了扯唇表示默认。
周宏伟把信放在一边:“害怕也正常,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早点洗洗睡吧。”
周念望着被搁置在一边的信又说:“明天能查吗?”
周宏伟这才又看了眼信:“这么着急?”
“嗯。”
“行,如果属实,上面会有动作的。”
后面两天学校风平浪静。
经过了三天‘闭门思过’,叶琳终于来学校了,一进门就有人过来报喜。
“琳琳,你翻身了。”
翻身了?这叫什么话,我翻过去过吗?
叶琳把空书包往桌上一甩,抱住边上的周念。
“我想死你了。”
周念嫌她肉麻,把她推开。
“我在写卷子,别打扰我。”
叶琳努努嘴:“写写写,写成精了。”
周念:“”
后桌有人用笔戳着叶琳后背。
“琳琳,告诉你个好消息。”
叶琳转过身:“什么好消息?”
“那对狗男女被停课了。”
狗男女指的是谁自然不用明说,叶琳觉得新鲜,又不太确信:“真的假的?她舅舅‘当官’的一手遮天,他们还能被停课?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说来也巧,好像是这俩货偷偷出去开房,正好入住的宾馆被人举报卖|银。听说警察进去的时候两个人打得火热。”
后桌的男生贱嗖嗖地捂着嘴笑:“那场面想想都刺激。”
叶琳笑不出来。
那段经历不是假的,感情不是假的。她很难形容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心情,难过或是遗憾,痛快或是得意。老天只给她三天时间,她没那么快释怀,以一个旁观者身份看待这件事。
“后来呢?学校知道了?”
“这不废话,警察马上联系了家长和学校。”
“她舅舅不管吗?”
“她舅倒是想管,可惜了,事情发生第二天他舅就被人举报校外补课,被教育局查了。”
“那么巧?”
“谁说不是呢?”
“我跟你说,听说这次影响很不好,搞不好这两人会被开除。”
叶琳一时消化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现在说它是喜讯并不确切,但多年后回想起来确实是件令人解气的大喜讯。她缓缓转过身用手指点点周念胳膊。
“你也听说了?”
周念的题解得丝滑,不想被人打扰,态度敷衍:“不太了解。”
第27章 第27章其实你想看我水下倒立可……
周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难得的好天气。
周念和张宁在家里大扫除,起初张宁不想让周念帮忙,奈何身体欠佳,活干了两三分钟头就晕的不得了。没法,只得同意她一起收拾。
周念取出柜子里的被芯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阴潮霉味,她把被芯拿去露台晒。露台的护栏上趴卧着一只灰色小野猫,周念冲它叫了声:“小灰?咪咪?”
小猫似是回应,软糯地舔足喵了一声。
张宁听到这头动静举着苕帚走到露台,陌生气息靠近,小猫警觉地站立,吊高着尾巴汗毛竖起。
“哪儿来的野猫,脏死了。”
张宁朝着小猫的方向虚晃苕帚,小猫蹬腿一跳跑了。
周念把被芯晾起,用衣架拍打,充足的日光下粉尘漫天,她挥手驱赶时莫名地想到了江池。他一个人住,会不会偶尔晒晒被子或者整理整理衣柜。
她又想起那间空空如也的厨房,于是给出答案,应该不会,会也是钟点工做的。回忆很奇妙,明明只是开了一道渠,却跟着涌出大江大河,关于那间厨房的所有记忆都如面前的粉尘曝晒在阳光之下。
她记得关门的前一秒,江池还在抽烟,烟雾弥漫,他就像是一只正在作茧的蚕,萎靡、消沉、颓然把自己禁锢在方寸之地。
周念收起回忆低头笑了笑,笑她居然会对江池产生这种类似于同情的情绪,她放眼去看远处的树,这是江池把自己拉黑的第几天了?
中午,周念和张宁在家随意对付了几口,期间,张宁询问了她的学习状况,周念如实
回答,以她现在的学习状态和能力没必要隐瞒什么。之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感情方面的问题,她也一一应付过去。
吃完饭,周念在床上小憩了会儿,她没有午睡的习惯,闭眼半天都没睡着于是干脆起来复习。着笔的一瞬,她似乎想到什么,偏头去看窗外的树,郁郁葱葱的没有半点枯黄掉落的趋势。
今天天气真不错,她再一次感慨。
她把笔放下转而伸手去摸桌边的手机,通讯录里没几个电话,手一划就划到林川的名字。林川接电话的语气有些惊讶。
“周念?”
周念的目光虚焦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她笑笑说:“今天有空吗?”
对面的声音很杂乱,喧闹的人声里有球体规律落地的声音。林川调高音量说:“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去游泳?”
对面的喧嚣突然消失了,林川再一次说话时,声音很空旷,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进了洗手间。
“好呀。”
他笑声爽朗:“你终于有空去游泳馆了?你总拒绝,我以为你不想去了。”
她说:“城南老游泳馆?”
林川:“嗯,行,那一个小时候后,我们老游泳馆见。”
周念:“好,再见。”
周念把泳衣泳帽用塑料袋装好放进书包,这会儿张宁已经休息了,她在她卧室门口站了会儿,犹豫过后走了。虽然那么多年下来对于张宁的怀疑她都处理的游刃有余,但周旋过程难免煎熬。
两人到达时间相差无几,已经是十月下旬,周念穿着长衣长裤反观林川,无袖上衣搭配过膝短裤。
周念问:“你不冷吗?”
“不冷啊?”
林川一脸不可思议:“今天有20度,怎么会冷呢?”
经他一说,周念突然觉得这日头确实过晒了,她看了下时间才十二点半,于是又问:“饭吃了吗?”
贸贸然把人请出来,理应寒暄几句。
林川咧嘴笑说:“没吃过,你要请我吃饭吗?”
周念四下环顾一圈,游泳馆位置不错,四通八达。虽然高档饭店不多,但饱腹的小食店不少。她指着一条小巷说:“找家店,我请你。”
林川选了一家东北饺子店,他找了个座位乖乖地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念,似乎在等她点菜。
菜单在墙上,周念扫视一圈回头问他:“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林川:“我可以每种都来点吗?”
周念:“可以。”
林川:“那就每种都来点吧,我要五十个。”
“”
周念难得惊讶:“你要多少?”
林川无辜的眨眨眼:“五十,我吃得下。”
“”
周念握了握口袋里的散币走到后厨窗口,语气多少带点力不从心。
“五十个水饺,口味各来一点。”
水饺被叠成两座大山,老板把其中一份放在周念面前,周念看着几欲滑落下来的水饺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将其推到林川面前。
林川一口一个,十几个下肚才抬眼看着周念。
“你不吃?”
周念:“我吃过了。”
说罢,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那是一本英语笔记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短语。
林川看了眼,笑说:“你太夸张了。”
周念配合笑了笑,没反驳。
林川又说:“其实没必要这样,给自己适当的休息时间,劳逸结合会更好。”
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拿书,周念看清他的意图,把书往后缩了缩反问道:“那你平时在干嘛?”
“我?”
林川僵住,伸来的手顺势挠了挠后脑。
“搞体育呗,没办法,都学了那么多年了,体育是我唯一的出路。”
“那我也一样。”
周念看着他的眼睛,很慎重地说:“我没得选,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不一样的是,我的路上挤满了人。”
林川呆呆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好严肃。”
周念:“”
比起一般男生的饭量,林川有过之而无不及,五十个饺子下肚,他没舍得离开,眼珠子往上一滚惦记起菜单上的饺子。周念明白他的意思,问他还想要什么,他倒一点都不客气,笑了笑张开大手比划了个三。
“再来三十个吧。”
“”
林川解释说:“我们体育生体力消耗大,食量也大,我一个师兄一顿能吃八碗盖浇饭吃完还能塞点小甜点。”
周念附和着点了点头,想着如果他说他能吃一头牛,她也没什么惊讶的。
有客人进门,貌似是个熟客,进门就开始絮叨:“这天啊说变就变,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好像得下雨。”
周念往外张了眼,巷子不大,以她的视角是看不到天的,只觉得刚才亮堂的巷子现在暗了不少。饺子店对门是个小卖部,门面窄小,一张玻璃货柜就把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里头有个一个五十几岁的大爷依着墙打瞌睡。
江池就是这个时候闯进她的视野的。
他走到货柜钱扔出一张红钞,不知道讲了些什么,老大爷从里面拿出一包烟再回身取了个打火机。大爷的动作迟缓,江池没等他找钱,侧身站着,他的边上有根电线杆,上头挂着一簇杂乱无章的线团。
他点了根烟,沉沉地吸了口,吐烟的时候却静止了,纹丝不动的,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周念远远地看着他,刚刚的对话在心间陡然响起。林川的出路是体育,自己的出路是读书,那江池呢?没人给他指引,往后某一天或许也像现在这样,拿了根烟,微佝着背,迷茫地站着。
“你在看什么?”
林川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也就在这时,江池掀起眼皮,隔着沾满灰尘的玻璃与店里两人对视。眼尾轻轻地扫过周念,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捡大爷放在玻璃柜上的零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川看着周念:“认识?”
周念抿唇不语,起身结账。
城南游泳馆一如既往的冷清,泳池里零星飘着几个人,基本都是学游泳的小孩。周念换好泳衣和林川在泳池边碰头,她看向他微隆的肚子说:“要不要先消消食。”
林川抡起胳膊准备热身:“游泳就是消食。”
周念总算明白,以常人的脑回路是很难理解他的行为的。她靠边站着打算就地压压腿。
然后就见到这货更骚的操作,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个计时器,在周念面前晃了晃说:“一会儿我两比赛,和小时候一样,谁输了谁在水里倒立一分钟。”
周念:“?”
“怎么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了,十年前我总是输,我就下定决心要赢你。”
“”
周念继续热身,热到一半没好气的来了句:“其实你想看我水下倒立可以直说,没必要那么麻烦。”
林川被她的表情逗笑,他强忍着笑意说:“你这样真有趣。”
避免他再说出这样的话,周念干脆不吭声了。
人是她约的,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得满足他这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愿。
学游泳的孩子扎堆在角落,泳道上没人,两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比赛。林川问工作人员借了个口哨,以哨声为指令开始比赛。
哨声一响,两人齐齐入水。周念闭眼盲冲,而林川下了水后就只是在水里站着,望着周念在水里蹬腿模样傻笑。等她抵达对岸回返时,他才憋了口气潜入水中。
江池站在观众席上远远的看着,目光始终跟随那一抹浅浅的灰色,他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倒水,仅有一滴水顺着瓶口滴下来。他略显烦躁地皱紧眉把瓶子往垃圾桶方向一扔,瓶身顺利进桶,盖子撞上桶壁反弹回来。
管理员李东把瓶盖捡起丢进垃圾桶。
“怎么啦?不太高兴啊?”
江池没搭理他,留了一个背影走下台阶。李东对着背影翻了个白眼心说:少爷脾气 。
第28章 第28章我愿意等你,多久都行
周念和林川几乎是同时到达终点的,周念累得够呛,喘了好久才双手撑地一跃坐上‘岸’。再看林川大气不喘,像根本没下过水似的。
他挨着周念坐下,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不错啊。”
周念知道他在让她,见到竖起的拇指反而觉得扎眼。
“公平竞争,不用让我。”
林川笑笑:“我们身高、体重、性别、耐力都不一样,怎么做到公平,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先下水。”
他顿了顿,试图与她对视:“我再追你。”
那么明显的暗示,周念不可能听不懂,起伏的水波撩拨着她的脚踝,她双脚一缩,站了起来。
“我先去趟厕所。”
泳池到厕所连着一条走廊,走廊昏暗,头顶的灯形同虚设,一部分年久失修彻底报废,另一部分的灯罩堆满飞虫尸体,透不出光来。长长的走廊尽头宛若一个硕大的黑洞。
周念往里走了几步,拐过一个直角,光线愈加暗了。她正要往前,胳膊被人用蛮力握紧,她本能一扯非但没挣脱反而被拽得更紧,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还能是谁呢?
江池双手握紧她的胳膊将她抵在墙上。
周念拧起眉心,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分辨出他的味道,她意外于自己能记住这股味道,一股普普通通淡淡的皂角香,明明很多人身上都有。
“你也在啊。”
她的语气没变,不温不火的,听不出有没有生气。
“我也在?”
笑声轻不可闻却尖锐刺耳。
“你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
微光漫在周念脸上,额角渗出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水线从她胳膊蔓延到江池手心,再从手心一路往下,在他干燥的手臂上留下痕迹。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她刚刚下过水眼眶湿漉漉的,裹着一双会倾诉的眼睛。
“难道你不想我来吗?”
江池征住,他第一次觉得面前的人可怕,一双眼睛洞悉一切,看穿所有,她想来便来了,她想走就走了。在这一段不平衡的关系里,自己永远是那个被拿捏的。
“来干什么?来告诉我你已经找好备胎了?他愿意等你几年?半年,一年,两年。还是你俩已经好了,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周念低头笑笑,笑得身体发颤,她仰起头来问他:“你真的那么想吗?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谁都可以的人?”
“还是你觉得,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反手去搭他的手臂,他的手臂比想象中的粗壮,结实,温热。
她微微歪着脑袋去寻他隐藏在暗中的眼睛。
“江池,你就那么不自信吗?”
他的手在暗中轻颤,许久没有开口。手指在他手臂上轻轻的摩挲,周念放软姿态,缓缓地说:“不要说气话,好吗?”
江池觉得讽刺。她明明知道他会生气,可还是把人带来了。他生气了,她也如愿了。现在却让他别说气话?
“周念,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念:“你知道的,我想要什么。”
江池终于松开手,双手顺势垂落,人一烦躁烟瘾就容易犯,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可惜连裤子都没有,哪儿来的裤袋,更别说烟了。他哼笑一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又不愿跟我一起,又要让我等你。”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有那么喜欢你吧。”
——“不好啦,有人溺水了。”
一记呼喊打破沉默。
江池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飞奔向外。周念的反应要比他慢得多,她跑出长廊时,江池已经一个纵身跳入池中,他入水时周身的泡沫如一张迤逦的裙网,某个瞬间面画与记忆重叠,她又看到了那条绚烂的银鱼。
溺水的位置是在深水池,水深足有五米。溺水者是个小孩,他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呛了几口水后慢慢得往下沉。周围人见他体力不支,忍不住尖叫:“快快,他快不行了,快点啊。”
这时,林川也闻声赶来,他似乎也想帮忙,刚准备下水就被周念拦住:“别去,他可以的。”
林川顿住,很快就认出水里的人就是刚才小卖部那人,他问到:“你认识他?”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这次周念点了点头。
他从她眼里分明读出了四个字:何止认得。
江池把人捞上岸,孩子晕死过去。他把人平躺在池边,跪倒在人面前,规律而急促的按压心脏。
围观者的呼吸仿佛都被遏制了,憋着口气不敢喘。
一分钟后,孩子没动静。江池一把摘下泳帽狠狠得甩在地上,他跪姿向前掰开孩子的嘴巴,刚要下嘴,孩子一口水喷了出来。
见人清醒,大家也跟着松了口气,拍手叫好。
“太好了,人没事了。”
江池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即呈大字形瘫倒在地。这时李东也小跑过来,了解了大致经过后他又环顾一圈,大骂道:“妈的,阿凯呢?他当班,他跑哪儿去了?他还想不想干了。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骂完一通,怨气半消,他自作多情地去拉地上的江池,手被江池无情打掉。
“让我歇会儿。”
“好好好,你歇着。”
这会儿,他看江池亲切不少。
管他脾气臭不臭,动作灵活能抗事儿就行。他用‘这小子真不赖’的眼神重新审视江池,最后满意的离开。
另一头,林川接到了教练的电话,接完电话不得不跟周念解释:“抱歉了,刚刚是我偷跑出来的,现在被发现了,得回去受罚了。”
周念想起刚才与他通话时的杂音,那会儿估计是在训练。她感到愧疚,毕竟约他出来完全出于自己的私心,耽误人时间不说,还害得他受罚。
“该说抱歉的是我。这样吧,下次我请吃饭。”
她强调道:“吃大餐。”
“真的?”
“真的。”
林川:“一言为定。”
周念:“一定。”
两人在游泳馆门口分道扬镳。周念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猜测它今天到底会不会下雨,她记得昨晚的天气预报分明显示今天全天晴。她回头看了眼游泳馆的大门。心想:连天气都难以捉摸,更何况是多变的人心。
晃神的间隙,有个身影快速地朝外奔来。江池见她没走,假装镇定地沉了口气。
周念:“你是来找我的?”
明明是个问句,脱口时却加重了肯定的语气。
江池不出声,路过她时握紧她的手腕往外走。周念象征性地挣了挣,没用力,自然不可能挣脱。
“去哪儿?”
“你不是欠我一顿饭?”
“现在才三点。”
“三点不能吃饭?”
“”
江池拉着她拐进小巷,然后走进刚才那家饺子店,最后用脚拨开周念之前坐过的椅子,对她说:“坐下。”
江池把对面的椅子拉开,一屁股坐下,抱着双臂好整以暇。
“刚才他吃什么?”
“饺子。”
周念唇线抿直。
“80个。”
江池:“”
周念一点台阶也不给他。
“你也要吃吗?”
江池倒是理智,不好这种胜,他不屑道:“80个,给猪吃,猪都能剩。”
周念忍不住笑了笑,这顿是‘两清饭’,饺子店的消费远远不如三千块,她问:“你确定在这儿吃吗?不吃点别的?还是我折现给你。”
“那就永远欠着。”
江池偏头看向墙上的菜单,问老板要了两人份的饺子和单人份的甜汤。
他问:“你饿吗?”
周念:“不饿。”
他极具讽刺意味地笑了笑:“也是,刚陪别人吃过怎么会饿呢。”
周念只静坐着,对他的阴阳怪气也没反驳。
老板把两份饺子端上桌,他见到周念先是一阵迷茫,认出是她后表情开始凝重。大约是没见过有哪个正经女孩一天之间约会两男的,关键还敢在同一家店。
江池把两份饺子都揽过去,把它们倒在一起,空碟往边上一扔。甜汤是给周念准备的 ,他没动。
他埋头吃了会儿,吃到一半抬眼看对面,周念还是那副死样,闷声不响地坐在那儿。
江池无声短叹,把汤推到她面前。
明明不渴,可甜汤一挪过来,周念就觉得嗓子眼有点干。她用汤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余光瞥见,江池不可查地笑着,竟觉得原来简简单单地吃个饭也是种享受。
江池消灭完食物,放下筷子。没了碗筷的碰撞声,周念有种世界静默,悄无声息的错觉,于是她也放下了勺子。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出声,像憋着股劲等对方先开口。没一会儿,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一场大雨如约而至。
老板把移门往里推了一截,只隙开一条小缝,嘴里埋怨。
“鬼天气预报,没一天准过。”
雨水铺天盖地,把整个银城包裹其中,店内昏暗如夜幕初降。老板不得不把灯打开。
周念说:“你吃完了?那我去结账。”
“不急。”
江池回头,目光穿过雨帘看向对面的小卖部。
“我去买点东西。”
移门大开,屋檐下的雨乘着风飘进店里,老板骂骂咧咧,想去关门,这时江池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副扑克牌。
他把牌扔在桌上:“玩个游戏。”
周念不置可否,手在书包里摸索片刻,半晌拿出一包纸巾。
“擦擦吧,别感冒了。”
江池这才意识到自己上身湿了大半,他没去接纸,用手糊拍一阵,权当是擦过了。
周念把纸巾收回去,目光落在纸牌上。
“玩什么?国王游戏?”
江池把牌拆了,挑出王和花牌,一切就绪才不冷不热地开口。
“我要是国王,你敢服从吗?”
周念哑然。
“那玩什么?”
“玩不说实话就长针眼。”
“”
江池洗完牌,把牌摊开,反扣在桌上。
“抽牌,红牌你赢,你来问我,黑牌我赢,我来问你。”
周念沉默一阵没有下手。
“你不敢?那我来。”
江池从牌堆里抽出一张牌,掀开,是黑桃五。
“想去哪里旅游?”
“嗯?”
周念以为他会问些挑明两人关系的问题,没想,问题那么跳脱。
“说啊。”
“想去北方看雪。”
回答完毕,江池又抽了一张,依然是黑色。
“如果我不等你,你会恨我吗?”
周念依旧哑然,该来的问题,一个都不会少。
门外雨势渐大,雨滴疯狂敲打玻璃,尸体聚在一起汇成一道道雨线犹如凸起的脉络。
她说:“会。”
江池扯出一个晦涩难懂的笑,又去摸牌,还是黑色。这次的问题,他斟酌了很久,问得也很小心。
“如果我不等你,那今天是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她说:“是。”
听完答案,江池沉默了好久,漫长到周念放眼去看门外的光景。雨水把天线杆上那捆杂乱的线团洗的乌黑发亮,三两只一时找不到庇护所的小鸟落在上头,大约是忍不住大雨袭击又飞走了。
江池抽牌,翻牌,依旧黑色,这次他没问又抽牌,翻牌,还是黑色。他不死心,连续抽了几次,终于抽到红色。
周念其实没什么想问的,正当她酝酿问题时,江池开口了。
“我输了。”
他把手里的红桃A丢在桌上,看向周念。
“我愿意等你,多久都行。”
第29章 第29章——你知道吗?小念。江……
周念连续拒接江池的邀约三次,第四次,江池直接打来电话。
“周念,我忍你很久了。”
“”
“今天有空吗?”
周念张了一眼面前的日历,周六,张宁不在家,天气还不错。
“有吧。”
“有吧?多勉强啊。”
她不理会他的戏虐,问:“去哪儿啊?”
“花鸟市场。”
“你想养鸟?”
周念蓦地想起那座冰冷死气的大别墅,心想是该养点小动物。她若有所思地转动手里的笔,笔尖点地时她说“要不你来接我吧。”
对面想都没想说:“好啊。”
江池根据周念给的地址走到一条狭窄的弄堂里,旁边有一排垃圾桶,地上摊着一堆被拨乱的厨余垃圾。他站在一旁眺望不远处的小洋楼,尝试着回忆第一次见到周念时的画面,那晚,她回到家没急着进门而是在门外的台阶上站了会儿,像在做心理建设,进门前她深深吸了口气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准备上战场的小兵。
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
他还记得,那扇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她的目光毫无征兆地看了过来。随着屋内透出的光束被门隔绝,短暂相碰的视线也一同被切断。
不知道她看到他没。
思绪被一声绵软的猫叫扯回大脑。江池转过身,垃圾桶旁冒出一只野猫,灰头土脸,又瘦又小。他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只警惕的小野猫。
这猫有点眼熟。
呵,能不眼熟吗?是周念的头像。
他都记不清半夜对着这个猫头图片欲言又止过多少回。
“你养它好不好?”
周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和他一样蹲在地上看着那只野猫。
“让我来接你就是为了它?”
“嗯,养什么不是养,猫比鸟好养多了。”
江池起立,拉着周念的胳膊把她扶起,角落的野猫警觉地缩回前掌,做好后退逃跑的准备。
“谁说我要养鸟的?”
“你不是要去花鸟市场吗?”
“花鸟市场只有鸟吗?”
“那你要养花?”
周念腹诽:有那功夫把花园里的花收拾收拾不好吗?
江池笑她:“你拿捏我的时候脑子不是转的挺快的吗?”
周念:“?”
江池忽然想摸摸她的头,伸到一半的手倏地停下又垂落。
算了,再等等吧。
他说:“花鸟市场除了花就是鸟?我就不能买点别的。”
周念诧异于自己居然会乐此不疲的跟他周旋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想买什么。”
江池说:“看看再说。”
“哦。”
原来还没结果。
南方的秋天一眨眼就到了,又一眨眼就走了,前些天周念还穿着长袖,今天已经套上茸茸的毛衣了。她看向江池,薄薄的外套里面只有一件更薄的T恤。
她问:“你不冷吗?”
他说:“我不冷。”
江池把话题转回那猫身上。
“你想我养它?”
周念抬头看着上方的树,前几天树叶还绿得冒油,现在就黄了。
“嗯,冬天很快就要来了,它太小了,我怕它捱不到春天。”
他看着那猫说:“它叫什么名字。”
周念默了秒:“咪咪?小灰?”
“像是你会取的名字。”
“”
周念一时分不清他在嘲讽还是夸奖。
他又说:“不好听。”
果然是嘲讽。
江池最后看了眼小猫,对周念说:“走吧,先去给它买个笼子,再带它去洗个澡。”
周念勾起唇:“你答应养它了?”
江池走在前头,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你都开口了,我能不答应?”
两人先去了城郊的花鸟市场。近些年市场遇冷,生意萧条,偌大的市场,只稀稀拉拉的开了几家铺子。
江池没在花卉植物区停留,他直径来到金鱼店。金鱼店店面比边上售卖猫狗的铺子要大得多,里头金鱼品类也全,地上柜台墙壁,能利用的空间都被放上玻璃鱼缸。
老板守着个上世纪的小彩电看电视,听到动静向外看了眼,见外头学生模样的
两人料想应该不是大客户,所以没热情招待,说了声‘自己看看’就回头看电视了。
店正中央的柜台上盛放着一只巨型玻璃鱼缸,鱼缸足有两米长一米高,周念的目光被它吸引,不自觉绕着它走了一圈。她停下来驻足观赏,玻璃缸里承载了一个缤纷世界,水草,沙石,珊瑚和五彩鱼群。
她看得入神,手指跟着其中一条黄白相间的热带鱼游走,它游得慢,动作滑稽,跟不上大部队,只得费劲得摇摆尾巴。周念弯起笑眼,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试图引起小鱼的注意。可惜那鱼不稀罕理她,扭头一转,扬长而去。
目光随着小鱼越走越远,直到它把视线引往另一双更深邃的眼睛。
江池就站在对面注视着她,他的脸被鱼缸灯染上颜色,可那双眼不着色彩。
周念突然想起当初方妙用极尽夸张的词汇来形容他的眼睛。
——你知道吗?小念。江池的眼里有一整个宇宙,你没见过那样的眼睛,当他看向你,你就知道,你要完了。
江池在店里绕了一圈,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于是走到老板面前。
“这种鱼有吗?”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条银色半月斗鱼。
老板觑了眼。
“有,要什么颜色。”
江池晃动钥匙扣:“就这个颜色。”
老板明了后进了暗室,周念走上去与他并肩,明知故问道:“你想养鱼?”
江池不假思索:“给猫做个伴。”
周念有点费解:“猫和鱼怎么作伴,猫是鱼的天敌。”
江池自信满满:“没关系,我看得住。”
江池只买了一条鱼,周念不明白为什么他大费周章地来花鸟市场只为买一条鱼。于是江池很耐心地跟她解释:“这种鱼叫斗鱼,生性好强不适合群养,如果把两条斗鱼放在一起,那战斗力比较弱的那条会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哦~”周念拖着长音说:“那你可以买别的鱼。”
江池摇头:“不想。”
周念:“为什么。”
为什么?江池也解释不清楚。
“大概是因为你吧。”
大概是因为你送的鱼是斗鱼,所以我才只想养它。
买完鱼,两人在就近的宠物店买了笼子,剩下的时间都用在对付那只猫身上。给猫洗完澡,驱完虫已经快傍晚六点钟,秋天的太阳落得早,天光暗淡许多。
两人从宠物医院出来,走到马路牙子边等出租。周念用手逗了逗笼子里的猫,轻轻得叫它:“咪咪,小灰。”
江池说:“改个名吧。”
周念收回手,直起腰背:“改什么?”
江池说:“没想好。”
“我还以为你有主意了。”
周念抬头看天色,天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上蓝色,她说:“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一起吃个饭吧。”江池说:“你那么难约,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见你。”
周念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江池看见她略显无措小表情笑了笑,本想调侃她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她真的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说:“不会耽误太久,最多两张卷子的时间。”
周念说:“好。”
怕猫在笼子里关太久会有应激反应,两人商议先回江池家,安顿好一猫一鱼再解决温饱问题。
江池花园里的花草应该是被修剪过了,一个个看起来‘安分守己’多了。周念路过时多看了一眼,江池跟她解释说:“我自己剪的。”
周念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很短暂,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说:“你不信?”
周念很实诚地把头点了下去:“不信。”
江池轻哼,把钥匙插入锁中,向右一转,‘喀哒’一声。
“怕晚上吓着你才剪的。”
两人进门,江池把笼子平放在地上,打开猫笼。
“出来吧。”
那猫似听懂他的话,倏地蹿出笼子朝沙发飞奔,之后纵身一跃跳上沙发。它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猫眼警惕地打量四周。
江池不再理它,把买来的鱼放进简陋的塑料鱼缸里。他说:“委屈你住一晚,明天给你换个大点的房子。”
把猫和鱼都安置好,周念忽然觉得这件屋子多了点灵气,多了点活味儿。她进厨房洗手,洗完手很自然地用边上的擦手巾擦手。她微微一滞,转过头注视这间厨房。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好像什么都有了。
“刚买的。”
江池随她进入厨房,解释道:“觉得你还会来,所以就买了。”
周念默了秒说:“家里有什么?”
江池反问她:“你需要什么?”
周念说:“鸡蛋、番茄、面条都有吗?”
食材是前些天买的,江池不确定,打开冰箱找了会儿才说:“都有。”
周念随他走到冰箱旁,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地冰箱说:“那就不出去吃了,自己做吧,方便也健康。”
关于做饭,两人都不在行,一个半吊子,一个门外汉。周念只比江池多了点煮面的能力。
她说:“番茄鸡蛋面吃吗?”
江池把鸡蛋番茄从冰箱里拿出来,搁在台面上。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做番茄鸡蛋面毫无工序可言,江池连给周念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杵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他从裤袋里摸了根烟,没抽,他说:“早知道是这种等法,那晚就应该答应你。”
周念默默地煮面,全当没听见。
他无所事事地点火,熄灭,再点火。再次开口时语气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害得我吃不好睡不好。”
周念:“”
第30章 第30章江池,三千
面没上桌,狐朋狗友接连而至。徐明是第一个进门的,他身后跟了一连串人。大家见到周念时的表情都挺复杂的,一个个脸上写着‘她怎么来了’五个大字。
江池走到厨房外,眉头蹙起。
“来怎么不说一声?”
怪罪的口吻不加掩饰。
徐明无辜地耸了耸肩:“我们哪次来打过招呼啊?”
江池被呛住,他回到厨房跟周念说。
“我朋友来了。”
周念把面条捞进碗里,只说:“嗯我看到了。”
他说:“我不知道他们要来。”
周念:“没关系,我很快就走。”
江池长长地吁了口气,竟一时想不出挽留她的借口。
这时厨房外探出宋佳月半个脑袋。
“喂,吃了吗?我们带了菜来。”
语气僵硬,不太友好。
江池偏头看她,以同样的不耐语气回复:“你吃你的,这里不用你管。”
宋佳月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瞥他一眼。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周念看了眼锅里糊烂的面条,又偏头看了眼堆满茶几的日料和烧烤对江池说:“你出去吃点吧,我先回去了。”
江池问:“你不吃吗?都煮好了。”
“我不饿。”
周念朝窗外看去,暮色很重,再不回去张宁就要到家了。
“先走了。”
江池家这一片位置有点偏,到了晚上很少有出租车往这一片过。两人在路上干等着。江池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叫小恩吧。”
周念显然跟不上他的思路,脸色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小恩?”
江池说:“那只猫,叫它小恩。”
周念:“为什么?”
他想起周念的微信名ZN,小N小N觉得挺顺口,他怕她觉得自己矫情就没好意思说实话,只说:“报恩的恩,我供它吃,供它喝,叫它小恩。让它念我的好。”
周念居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
理,缓慢得点头附和:“也好,就叫它小恩。”
远处驶来一辆空车,周念上前两步伸手招手,司机慢慢减速。门是江池开的,周念钻进车里刚想关门,江池也跟了进来,一屁股坐下。
两人四目相对,周念想说点什么,江池扬着下巴示意她给司机报地址。
说完地址,周念问他:“你要干嘛?”
江池往后一倒,贴紧椅背,以他一贯懒散的语气说:“兜风。”
“”
把周念送到家,江池原路返回,到家后在外头吸了会儿烟。进门时发现人散的差不多了,只有徐明还坐在沙发上看昨晚的球赛回放。
徐明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在江池身上。
“你跟周念什么情况,她不是不同意吗?”
江池回到厨房,端起那碗糊透了的面吃了几口,明明寡淡无味,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好吃。他来到客厅,面始终端在手里。
“她让我等她一年。”
徐明觉得好笑,毫不留情地笑了起来:“什么意思?她让你等她,你真等?”
江池埋头吃饭。
他不说话,默认了。
“不是吧,她七仙女啊,让你等一年?这是你江池会做的事?”
徐明怀疑自己在做梦,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疼,他妈的是真的。
“她真有本事。”
“那万一,我说万一。”
徐明从沙发上爬起来,调整坐姿。
“万一她中途跟别人对上眼了,你怎么办?”
江池三两口把面全吃进肚里,他重新点了根烟,吸了口说:“她要是看上别人,我也认了。”
徐明忍不住揶揄:“等周念什么时候不要你了,让佳月去讨教讨教,到底用了什么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徐明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前面是路是坑,踩了就知道了,况且情爱的事,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完全两码事。他从桌上拿起一个串儿,突然想到什么,手头一滞,表情格外严肃。
“阿樾被学校开除的事听说了吗?”
江池抖落烟灰‘嗯’了声。
徐明说:“本来事儿也不大,但下个月教育局有领导下来,这风头不就紧了吗。学校的领导干脆就一刀切了,犯事儿的都给开了,那个姜小小也是。”
江池安静地听着,没发表意见。
“我还听说啊。”
徐明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他用余光瞄了眼江池,边说边留意他的反应。
“我听说是周念报警说酒店‘卖|淫’警察才去的。”
江池这才有了点反应:“你听谁说的?”
事情不确定,只是从别人口里听了一二,徐明不敢乱下结论,含糊道:“不知道谁传的,大家都觉得挺巧的,所以”
江池嘴角一挑,轻嗤道:“我还说是我报得警,你信吗?”
“嗐,我就说说。”
徐明眼珠子左右瞥了瞥,瞧见缩在两张沙发缝隙里的猫,惊奇道:“呦,怎么养猫了?叫什么呀。”
提起那猫,江池脸色好看了些。
“叫小恩。”
“小恩?公的母的你就叫人小恩。”
徐明趁猫不注意,一个飞赴抓住一条猫腿,手一用力把猫整个抓了过来。他扒开猫腿看了眼:“大老爷们,你叫它小恩?”
江池无语,笑着摇了摇头说:“你手脚轻点,一会儿被你弄死了。”
*
周念站在家门口,小洋楼黑漆漆的,没半点光亮,她暗自庆幸:还好,人都不在。
“去哪儿了?”
周念原地一怔,回头去看,张宁从门口的桂花树旁走了出来。
她在这儿逮她呢。
张宁性子急,周念没回应就默认她在心虚逃避。
“一整个下午,你跟谁出去鬼混了?”
她没给她狡辩的时间,把后路统统堵死。
“别跟我说你去图书馆了,下午我去过图书馆,你人不在。我也打过电话给叶琳和方妙,她们都说没跟你在一起。”
周念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她跟面前的人相处了快十八年,她很清楚张宁的为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没有人可以左右。
张宁着急上火:“说啊,我问你话呢?”
一声短暂清浅的叹息,周念说:“家里太闷了,我出去散了散心。”
张宁:“你去哪儿散心了?”
周念:“江边。”
张宁:“跟谁啊?”
周念:“我自己一个人。”
“你一个人散心散一个下午?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高三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你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来学习?”
张宁气得扶额,原地打转。
“上次你说你竞赛有把握,我同意了,然后呢?连初赛都没通过,捷径走不通了,大道你又不愿意老老实实地走。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不知哪儿来了一阵风,头顶的云被吹散,月光重新散向地面。周念的声音被压在树叶婆娑声中,不太真切。
“妈,你别逼我了。”
“你说什么?”
张宁不敢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
周念全身赤|裸蹲在浴室,淋下的水从热水变成温水,再从温水变成凉水。她忘了刚刚是怎么结束这场即将爆发的争执,反正每每如此最后妥协的人都是她。这些天,她觉得很累,这种累始发于心遍布全身。
无意间她想起了江池。等她意识到这种想是突如其来无法控制的时候。她开始慌了,于是她把水温调到最低,用冷水把自己从头浇了个遍。
出了浴室,周念连打了三个喷嚏。
周念有个常人不能比拟的本事,无论脑子多乱她总能在第一时间静下来,或是梳理或是搁置,总之她不会让这样的情绪困扰自己。她坐在书桌前,抽出书架上两本崭新的复习资料,这是她上周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看,正好得空翻一下。
题目不简单,一道选择题花去她近十分钟时间。第二道未开始,手机响了。周念以为是江池,所以没太留心只短暂瞟了眼,然而发信息的并不是他。是一个备注为‘严力’的人。
周念放下笔,点开信息。
——这个月的钱呢?
她面无表情得盯着屏幕发呆,直至眼神涣散她才缓过神,不紧不慢地回了信息。
——能不能再缓几天,这几天我手头没钱。
严力爆了几句粗口后,态度转变。
——周念,别怪我说得难听,你每次都拖,每次都少给。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再耍花招的话信不信我立刻把你爸那点破事放到网上。到时候你爸这个领导的位置可能就要易主了。
周念表情平静,不紧不慢地打下文字。
——别发网上,再给我一周的时间,一周后我一定凑齐了给你。
——最多给你三天。
——行。
周念切出对话框,点开余额,余额显示还有两万多。
两万。
她心中默念,想着,够了。
连同下个月的钱也够了。
周念打开抽屉,抽出角落那叠笔记本中最底下那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只有第一页有字,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周念给他转去的金额,满满一列,下面标着总额,10万。
那一列数字边上都是她借的钱,书页一角不太显眼的位置上标注着:江池,三千。【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