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无相劫

    暮色四合,天地晦暗。


    山间羊肠小道蜿蜒如蛇,道旁枯枝似鬼手探天。三五只苍鸮踞枝低笑,其声如老叟夜咳。


    道上,一顶红涔涔的轿子正缓缓前行,朝着影影绰绰的山林深处抬去。


    咯灵灵......咯灵灵......


    一串空灵的撞击脆响,轿内软垫上端坐的红衣女子霍然睁眼。


    此时薛湜却是满目猩红扑面。外界的景物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雾。鼻腔发闷,这是每次吸入抱麋香之后都会有的症状。


    她缓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揭开脸上那层遮盖物,却发现手脚已被紧紧绑住,动弹不得。


    心中一沉,手指却迅速翻动,掐了个手决。幸好,绑住她的只是低阶法器,解决起来虽耗些时,但不至于太费劲。趁着解开绳子的间隙,薛湜隔着那层红盖头,勉强打量了一下四周。


    轿身随着行进轻轻摇晃,四角悬挂的四串条状物也随之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像是某种诡异的低语,令人头皮发麻。


    手上的绳索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薛湜收了灵力,将绳子挣开,一把扯开头顶上碍事的红盖头,又迅速将散落在地上的绳段藏到了软垫下方,将盖头攥在手里,方便在第一时间盖上。


    又是一串脆响,薛湜抬头望去。


    这轿子的内饰是深红的暗纹锦,红的快要渗出血,黑色的暗纹扭曲伸展,像是爬行的蛇,又像是皮肤下的血管。


    在这样的背景下,那四串惨白的骨铃显得格外刺眼。每串由七节骨头组成,骨头上散布着斑驳的暗红色斑点,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薛湜仔细一看——这些骨头,分明是人的脊椎骨。


    魂骨铃?这孽凉图果然暗藏玄机,这贾宅还真是不挑,什么东西都敢往库房里收,此前也不加以辨认一番。


    这魂骨铃能够扰人爽灵,一旦爽灵受损,便会导致五感混沌。好在这些骨铃上边没附咒法,对薛湜来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骨铃依旧是跟着晃动的节奏在响,声音在这逼仄的空间下显得特别突兀,一下一下,像是砸在人的头盖骨上。


    四周寂静如死。


    可孽凉图上的孽凉王娶亲阵仗分明是极大的,前边几十名骑马的导路,后边跟着头戴金钗的童子仙女八名,各执一柄方圆压花扇,再往后还有提着描金花灯的随仆数十名,更不消说吹打弹奏的,可现下外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薛湜小心挑起一侧的轿帘,突然声音如潮水般泄进来,吹打奏乐声和苍鸮的叫声一并挤入耳腔。


    她迅速往外瞥了一眼,只见旁边伴着的不是什么图上画着的衣袂翻飞的天女仙子,而是一只只搓粉化腮的老鼠。


    那老鼠兽首人身,身穿绛红短打,毛发黝黑发亮,脸上扑着一层惨白的粉,一点殷红点在嘴上,每走一步,那白花花的粉就顺着油亮的毛发尖往下掉。青灰的手指在一只只人骨做的唢呐上跳动,一顿一顿,笨拙僵硬。


    薛湜撤回目光,收回手,她视线有限,于是放出两只柳儿人去查探情况,又掐了个诀,与柳儿人建立通感。


    那柳条编的小人从袖口爬出,顺着前边轿帘的缝隙里就钻了出去。


    轿子外面挂着两个红洞洞的灯笼,前面无非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和薛湜在侧面看到的没什么两样,都是鼠头人身。山道越行越窄,两侧峭壁如巨掌合拢,压得道旁苍鸮厉啸不止。


    这顶轿子会到什么地方去?


    薛湜不清楚,孽凉图上的画面已经没有参考价值了,薛湜在外面从画上看到的情形和进入画内的境况完全是天差地别。


    她操纵着一只柳儿人藏在灯笼下方的红绸里,一只借着繁复的金雕玉嵌掩饰,绕过轿身,藏到了轿子后面的一处镂空的雕花里。


    正当薛湜分散了注意力在柳儿人身上时,轿子内的气息却发生了微末的波动。


    一团团手掌大小的黑色肉球从轿帘的缝隙中蠕动着爬了进来。它们的形状宛如婴孩,却浑身覆盖着黏腻的黑膜,嘴里发出尖细刺耳的吱吱声,像是刚出生的老鼠崽子。


    拢共五只,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软垫,准备啃咬薛湜垂在垫子上的双手。


    手上传来黏糊的潮湿感,那群老鼠崽还没有正式下口,只是抱着手指吸吮。


    薛湜皱了皱眉,手指微微一动,缓慢地缩回袖中,随即从袖中伸出五支细长的香,权当是她的手指,任由那些肉球啃咬。


    那些肉球咬了两口,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猛地吐出香支,发出几声愤怒而困惑的吱吱声,随后愤愤地从轿帘下方蠕动着爬了出去,化作黑烟消失在暮色中。


    薛湜用净尘诀将手指上那些灰黑的黏液处理干净,取出一张画像,上面是一名面貌俊秀的少年,身穿鹅黄圆领袍头顶珍珠冠,鼻尖上一颗小痣。


    刚才通过柳儿人,视察外围,并没有发现这位贾少爷。她不记脸,所以又掏出画像来温习一遍。


    薛湜受贾员外贾觉委托,来寻其子贾日盈。


    据宅中仆役所述,昨日晚间,见贾日盈在宅中四下走动,不像是闲逛,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守夜的护院见状询问,但贾日盈却说并没有丢什么东西。只听他絮絮叨叨着说,此乐只应天上有。


    府中人都知道贾日盈是个乐痴,只当是他白日里去哪听曲儿的余韵还没散去,便也没在意。


    午夜,一只苍鸮停在贾府库房上方的戗角上咕咕笑了三声,叫声凄厉渗人,几名护院结伴想去驱赶,那苍鸮却顾自飞走了,与此同时,一只黑猫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仿佛凭空出现,顺着库房的门缝里进去了。


    库房外门落的黄铜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耷拉在一边。护院正欲转身通报主子,只听库房里传来了隐隐的钟鼓弦乐之声,如丝如缕,听不真切,仿佛正有一场宴会,在这库房里举办。


    等到家主匆匆赶到时,众人将库房门推开,那只黑猫尖叫着扑将出来,跃上墙头,不知踪影。而那房中的舞乐声,也戛然而止。里面一片黑洞洞的,像是巨兽的大口,哪有什么宴会。


    一行人巡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正欲离去,只听轰的一声,什么东西从高处砸到地上来,定睛一看,正是那墙上挂的孽凉图,从盒子里掉出来,散落在地上。


    而那画面上,却多出了一道鹅黄色的身影。


    正想着,轿子突然猛地倾斜,薛湜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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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撞上了轿身。明明是织锦软罗的轿壁,触感却冰凉刺骨,寒意如毒蛇般顺着脊骨窜上后脑。


    轿子已经脱离了那条羊肠小道,此刻正拾级而上。抬轿的轿夫双脚离地,直愣愣地悬浮在空中。阶梯蜿蜒向上,消失在浓雾笼罩的山顶。


    随着轿子的移动,路旁骤然亮起一簇簇莹绿色的鬼火,幽幽闪烁。那几只原本停在路旁的苍鸮也振翅飞起,落在轿顶,发出咕咕咕的嘶哑叫声,声音愈发凄厉。


    薛湜迅速将手中的红盖头重新盖上,双手背在身后,施展障眼法化作绳索的模样,佯装依旧被绑。眼下情况不明,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


    不多时,轿子停在了一座殿宇前的铺地上。四周浓黑的云雾如潮水般涌动,整座殿宇仿佛悬浮在云端之上。


    青绿色的琉璃瓦在幽暗中泛着森森冷光,六根檐柱上雕刻着盘蛇,蛇头正冲着殿外张开巨口,露出尖利的毒牙,仿佛随时会扑咬过来。


    奇怪的是,殿宇上方虽挂有匾额,匾额上却空无一字。


    轿帘突然被掀开,一只干枯青灰,遍布着黢黑毛发的手搭在了轿门上,紧接着,一颗簪花老鼠头探了进来,面上扯着一个僵硬的笑,那惨白的粉簌簌往下落,嘴边的白粉已经所剩无几,只留湿腻打绺的毛发,像是沾上了什么粘稠的液体。


    “新嫁娘,出轿吧。”


    话刚落音,前面的老鼠齐刷刷转过头来,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直直盯着薛湜,嘴角一致向上提,白灿灿的眼珠子却瞪着动也不动。透过红色盖头看过去,就像是红色血雾里,升起密密麻麻的冷月亮。


    薛湜一动不动,那为首的老鼠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瞥了一眼薛湜脚腕上的绳子,手一挥解了,又转身示意两侧鼠头轿夫。轿夫一人把住薛湜一只胳膊,合力将人拖了出来,架在中间。


    那簪花老鼠领头,后边两只押着薛湜,四人一齐进了殿内,薛湜暗自盘算着如何将柳儿人收回来,身后殿外却突然卷起一阵风,轿马仪仗尽化飞灰,随风散去。与此同时,她与柳儿人的通感也全都断开了。


    薛湜不由得心下惋惜,她好不容易编了两个像样的柳儿人,这才刚刚掏出来就没了。


    中堂门扇应风而关,壁上的油灯骤然窜起火光,借着光亮,薛湜大概打量了一下这座古怪的建筑。


    从外面来看,像是九脊顶的庙宇,可里头却未供神佛,不说神佛,按照这副画里的诡异行径,也应当供个什么邪物,可这里却空荡荡的,四人的足音在这殿内都有回响。


    墙上和穹顶都是壁画,只因年代久远,有些褪色斑驳。薛湜此时正被押着,盖着盖头,无法有太大的动作,也看不清那些画上的内容。


    走着走着,脚步声也变得整齐划一起来。


    笃——笃——笃


    等到手臂上的力道消失,薛湜才反应过来,不是步伐统一了,而是只剩她一个人了。


    薛湜立住不动,等待了片刻才掀开头上的红布。


    她自诩不是粗枝大叶的人,但刚才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察觉,那三只老鼠就这样无声无息,凭空消失了。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壁上的油灯在微微跳动,投下摇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