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小神仙，多谢你


    这一找又是大半天。


    经过昨天，她总觉得挨个儿找人问实在太犯傻，况且百宝窟这地方似乎有些邪乎。


    赵父是在梦中得知百宝窟的下落，没过多久就死了，其中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于是她去了趟赵父的坟，想从坟堆下手。


    但和赵老板说的一样，她爹的坟完好无损，连坟堆上的土都没被动过。四周气息也正常——灵力平稳，没有丝毫妖祟邪气。


    坟场离百宝镇远，这一来一回，等她赶回镇上，太阳已经西斜。


    她实在口渴，便找了家糖水铺子。


    守铺子的老板是个模样年轻的女人，个高面瘦，干活尤为利索，不过笑着说了三两句话，就调出碗沁凉的甜水。


    楚念声从她手中接过，拖了个板凳坐在铺子外面喝糖水。


    这会儿正值下工的时辰，喝糖水的人不少。一个简单的甜水铺子，却格外热闹，烟火味也重。


    老板认出她是御灵宗弟子，想和她说话，但还没开口，忽又一转身，急匆匆往铺子里走。


    “店家，”有人喊她，“风风火火的往哪儿去？”


    她笑道：“孩子闹腾，进去看一眼。”


    孩子？


    楚念声咽下甜水，竖起耳朵听。


    她没听见什么孩子的哭闹声啊。


    没一会儿，女人急匆匆跨出门槛，手里端着两碗甜水。


    “来，您的酸梅汤——”


    “您坐着，我递过来便是，您的冰茶。记得记得，茶要酽些，尽可放心吧。”


    碗刚放下，她又折身往里走，笑得无奈：“这孩子，身边真是离不了人。”


    有人打趣：“等娃大了，就整天疯跑着不着家嘞。”


    孩子又在闹了？


    楚念声再次竖起耳朵听。


    蝉叫、嬉笑、鸟鸣……连风吹树叶的轻响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可就是没从这喧嚣里剥离出丁点儿孩子的哭闹。


    真是奇怪。


    片刻，女人再次跨出门槛。


    她走进又走出，摊子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就这么小半个钟头，楚念声已经对她隐隐有了几分钦佩。


    耳聪目明，记性好


    还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这不论放哪座山头上都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楚念声喝完最后一口甜水摊子上只剩下两三人也都快要放碗。


    她不准备走打算找那店家讨教这“辨声”的功夫。


    但她刚起身一个书生打扮的清俊青年就擦肩而过火急火燎地踩过门槛一步几欲上青天！


    “秀娘秀娘啊！哈哈哈哈——成了！找到了！”他笑声高眉毛像一对雁儿似的几乎要斜飞出去。


    楚念声被他撞了个趔趄忿然作色。


    成什么成？撞着她了竟连声对不住都不说吗？


    她快步跟上去打算和他讨个说法。


    不想刚跨过门槛见了这简陋干净的屋子就看见那书生正和秀娘拉扯着。


    他捏着个女娃娃的胳膊要往身前拽秀娘则在使劲推他。


    女娃还没他小腿高泪水大滴大滴往下掉让人怀疑秀娘做的糖水便是从她眼睛底下接的。


    但她将那张圆乎乎的脸憋得通红愣是没哭出声一个劲儿往秀娘身后躲。


    “秀娘你糊涂啊秀娘！”书生唉声叹气“我是她亲爹怎可能害她？只需带她往那洞子里走一趟这事儿就成了届时再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咱们可就跳出黄尘


    “你滚！滚出去！”秀娘没了方才的笑脸怒目圆瞪整个人活像从沸水里捞出来的几要冒出白烟“你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别搭上咱们娘儿俩。要敢乱来小心我砍断你这握笔的手叫你再数不了一个铜子儿写不了一个字！”


    “你这莽——秀娘秀娘……”书生缓和了语气轻声劝慰“我知道你担心你大可以跟我去一趟亲自去看一眼就知道我不是唬人的了。我真找着了那宝地就是没有带上小梅神仙不让我进啊你——”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书生吓得不轻浑身哆嗦面部肌肉一阵痉挛。他猛地住嘴回身看见个年轻姑娘。


    神仙般的模样表情却凶恨不得将眼神化刀把他的骨头剜出来。


    他不确定方才的话有没有被她听见怀了几分忐忑问道：“姑娘是要喝糖水？已经打烊了。”


    楚念声：“你撞着我了。”


    他一愣：“什么？”


    “你刚才撞着我了！就在铺子外面，险些把我撞出十里地。”楚念声逼近一步，“道歉。”


    “原来为这事，我还以为……”书生不知怎的松了口气，拱手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也是有急事，一时没看路。倘若伤着，这附近就有药铺，我可以带你去。”


    “去药铺就免了。”楚念声说，“还有她俩的呢？”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不成？”楚念声不耐烦地扫一眼那对母女，“小孩儿的手都被你掐红了，还有她，被你搡得快要七窍生烟。”


    书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秀娘怒目攒眉，紧紧护着怀里的女娃，不叫他拉走，手还不忘按着他的胳膊，想将他推开。


    而小孩儿显然是被他给掐疼了，嘴巴都咬出牙印，却愣是不吭一声。


    他扭回脑袋，皮笑肉不笑：“我已经道歉，也说得清楚，要是伤着了姑娘，那便去附近的药铺看一看。至于其他的，这是我们的家事，还望姑娘别多管闲事。”


    秀娘也从惊惶中回过神，她勉强扯了下紧绷的嘴，挤出笑道：“小神仙，多谢你，怎好拿这样的小事搅扰你修行？天要黑了，你快些走吧。”


    小神仙？


    楚念声只听得“铮——”一声，脑子里似乎有一根弦绷紧了，且还摇荡着，令她兴致越发高昂。


    从山上来的神仙斩妖除魔、行侠仗义，最后青史留名，眼下不正是一个好的开端吗？


    她再听不进其他的，也不大看得见那女人脸上的苦色，仅因这一声称呼就兴奋得浑身都来了劲儿，一把扣住书生的胳膊，学他一样高声道：“不行！”


    书生被她拧得胳膊生疼，作势要甩开她：“你干什么，竟敢动手？还不快松开！”


    “说了不行。你知道和外人道歉，对家里人，竟憋得你脸红脖子粗都蹦不出一句对不住？”楚念声抬起另一手，直直劈向他攥着小孩儿的那条胳膊。


    一掌劈下去，只听得骨头断裂的脆响，疼得他哀叫连连，面如菜色。


    她又一脚踢向他的膝弯。


    书生腿一软，哭叫着跪倒在地。此时他已清楚利害，连


    声求饶：“别打别打！我道歉还不行？别打了唉哟——别打！”


    楚念声掐住他的后颈子往下一按：“说！”


    秀娘也懵了：“这……”


    她茫然舒展开恼蹙的眉毛愣在那儿不知作何反应。


    小孩儿抱住她的腿悄悄瞟着楚念声这会儿倒敢哽咽几声只不过嗓音轻得像小猫几乎听不着。


    书生跪伏在地疼得脑袋发晕声音也抖：“对……对不住我的错我错了……”


    “错在哪儿？”楚念声问。


    “错在……错在……”书生淌了满背汗感觉到衣襟在收紧勒得他脖子愈发难受忙语无伦次道“不该动怒不该拉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哪个她？你这话是和我说的还是和谁说的？”


    “秀娘！秀娘！”书生膝行两步要去扯身前人的裙角“秀娘我错了我错了你和这位仙人说说吧我真的错了。”


    看见那张涕泗横流的脸秀娘竟心生一丝慌惧恨不得远远离开他。她扯出裙角带着孩子往后退避两步又抬头下意识去看楚念声：“小神仙这……”


    “你根本没知错！”楚念声揪住他的头发蛮横往上一扯“我看你方才要抢小孩儿是何缘故？”


    可这回书生竟一改方才恨不得将心肺呕出的态度粗喘着气


    秀娘忿忿叹了口气说：“小神仙他是——”


    “秀娘！”书生喝止住她用几乎爆出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秀娘却不看他躬身擦干净小孩儿脸上的泪水揉了揉她被掐红的胳膊说：“小梅热不热？灶房里还有娘煮的甜汤去喝吧。”


    小梅闷闷点了下头两条小辫儿一摇一摇的就跑去灶房里了。


    在秀娘目送她跑远时楚念声又听见一阵轻微的“滋啦——”声响腰间佩戴的储物囊也突然变得滚烫须臾又恢复常温。


    她怀疑又是神仙酿的缘故正想看一眼秀娘就已经转过身继续道：“小神仙他是想带小梅去百——”


    “秀娘！秀娘！你闭嘴！”书生怒喝开始剧烈挣扎。


    “秀什么娘住嘴吧你。”楚念声在


    他嘴巴上方虚空一抹，又问秀娘，“带她去哪儿？别不是想卖她。


    书生唔唔着，再发不出声，唯有一双眼珠子快要鼓出来，额角也迸出青筋。


    秀娘怒火渐平，这才继续道：“不是卖去什么地方，他想带小梅去百宝窟。


    听见她提及百宝窟，书生的脸颊两鼓，忽直挺挺一梗，险些就此昏死过去。


    楚念声却将他往旁一推，急往前走了几步：“百宝窟？你是说他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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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宝窟？


    “是，秀娘低下颈，露出几分愁容，“我看他就是中了邪，自打做了那怪梦，放着学堂的学生不管，书也不念，整天就想着钱财宝贝。


    楚念声问：“他是在梦中听说了百宝窟？


    秀娘点头：“上月他念叨着梦见了一处叫百宝窟的宝地，还说那里面堆满了他没见过的钱财宝贝。当时我只当他在说笑，并没放在心上。前些天他又提起，道是洞窟里的神仙给他指了路，但洞窟门不会轻易敞开——除非他带着血亲，且是年岁越小越好。


    “就是小梅？


    “是，秀娘的眼中乍现出怒恨，“他自己做什么春秋大梦便也罢了，偏要把算盘打在小梅头上，谁知这一去会是什么下场，怎敢让他带着孩子去。


    楚念声却是分外兴奋。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解开书生嘴上的束缚，问他：“你要去百宝窟？


    如今宝地被秀娘透露给外人，书生已是面如死灰。他直直跪着，展现出冷淡的强硬：“是又如何？仙人打我便也罢了，莫非还想抢我的钱财宝贝。


    “你——秀娘气得手都在抖，“你简直被猪油蒙了心！那讨着孩童去的地方，能是什么福地洞天！


    书生冷哼：“妇人之见！


    楚念声一掌劈中他的后脑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少说些讨打的烂话！


    霎时间，书生只觉脑仁都成了浆糊。不仅疼，还晃得他头昏眼花。


    好一阵他才缓过神。


    “不瞒你说，我也在找这个地方。楚念声说，“你既然知道在哪儿，就给我带路。


    书生咬牙切齿：“你——


    “行了，她不耐烦打断，“我只是要找百宝窟，不拿里头的东西，抢不了你的宝贝。


    ”


    书生愣住，大喜过望，脸色竟显得狰狞：“当真？”


    “你以为我和你说笑？”


    书生立马看向秀娘，高兴得眼皮子都在抖：“没听见仙人说的话吗？还不快叫小梅出来，我们现下就走！”


    秀娘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愕。想到楚念声方才施展的一点仙术，她微晃一阵，好似看见什么难以抵挡的障碍。


    “不……不行。”她无助似的摇头，“不行。”


    哪怕是真神仙，她也断不可能放心地将孩子交过去。


    书生急了：“你没听见是——啊——！”


    又一掌劈在他脑后，疼得他直叫唤。


    “叫你别说烂话，再说就把你舌头拔了！”楚念声语气不快，“叫个小孩儿跟着，只会耽误我做事。万一哭了谁哄，你这累赘吗？”


    书生：“可梦里那神仙说——”


    “知道知道，血亲嘛。”楚念声掏出一张傀儡符，撕碎。下一瞬，白烟四起，一个与小梅别无二致的女童出现在烟雾中。


    但不会动，也不笑，木着一张脸，直愣愣盯着前方。


    秀娘看呆了，书生也惊愕到说不出话，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仙人，这是……”


    “傀儡，不过她还算不得你女儿，差一样东西。”


    书生激切地托起袖子，想要站起来：“仙人请说！”


    楚念声却又踢他一脚，生将他压了下去。


    “要你一碗血，再浇上去，保管比你亲女儿还亲。”她看向秀娘，吩咐，“刚才不说要拿刀砍他胳膊？去拿吧。”


    秀娘迟疑着往灶房挪了步。


    书生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取什么血？不要，秀娘！你不准去！”


    “你这没用的东西，这儿还轮得着你说话！”楚念声正要催促秀娘，却猛地想起什么。


    等等——


    她一把攥住书生的衣襟，问：“你是说，梦里那神仙让你带个小孩儿去？”


    书生还处在惊吓中，身躯都软了，没力气地点两下头，又挣扎：“仙人，别放我的血，就带着小梅去不行？有仙人在，又不会遇着什么危险。”


    但楚念声根本不在乎这些，她追问：“要小孩儿做什么，洞窟里的神仙原话是怎么说的，快说！不然我直接拧断你的胳膊！”


    “他、他说……说洞窟门已封，须得有血亲在身旁。至于有什么用处，并没有提过。”


    孩子……


    她记得赵老板说过，赵父死前也曾偷偷带走过幼子。


    所以他当初不是为了卖小孩儿，而是想开百宝窟的窟门？


    楚念声倏地抬头，看向窗外。


    夕阳斜沉，天已经快黑了。


    她眼皮一跳，心也跟着一沉。


    不好。


    守错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