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春夜醉白蘋(七)

作品:《山月落

    高耸的苍穹漆黑一片,黑沉沉仿佛要吞噬这世间。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几日,闻知秋坐在灵堂内看着房檐上的雨一滴、一滴跌落在地上,融入大地,消失不见。


    闻知秋一身丧服跪在灵堂,背脊挺拔,一身白净的素衣在这昏暗的灵堂仿佛一朵白莲般高洁。


    萧妤看着她挺拔的身影,心中忍不住地发酸:“知秋,你若是心里有气,便冲我发,无事的。”


    闻知秋声音冷静:“此事与你无关,我知晓。”


    那一日宴会,长公主神色慌张地散了宴席,带着萧妤和闻知秋赶去后院。


    最先进入闻知秋眼帘的就是阿喜小脸憋得发紫的面庞。


    萧妤认识的闻知秋永远热烈、永远明媚,她没见过闻知秋那样失态的模样。


    那一日闻知秋冲到阿喜身边,双手颤抖地抱起地上的阿喜,声音哽咽:“阿喜……阿喜……你应阿姐一声好不好?”


    可回应她的只有阿喜的沉默。


    长公主则心疼地瞧着萧妍额上的伤口。


    萧妤厉声询问周围的婢女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婢女言辞闪烁地叙述下萧妤大概猜到了事件经过。


    萧妍和阿喜在池塘边玩耍,萧妍看到了阿喜腰间挂的漂亮香囊,就想抢过来。


    阿喜谨记阿姐的教导,好声好气地向萧妍解释,可萧妍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得不到的,一时间上了脾气和阿喜争抢起来。


    萧妤再了解她不过了,长公主和驸马只有这一个女儿,简直是宠爱有加,只怕是那娇蛮无赖劲儿又上来了。


    二人在池塘边争抢,春日柳絮纷飞,阿喜哮喘犯了可是香囊却被萧妍抢走了,萧妍在争抢中也摔了一跤,跌破了脑袋坐在地上大哭大闹,是以婢女都去哄她,没有人注意到一旁倒地挣扎的阿喜。


    待她们注意到阿喜时,她已没了气息。


    长公主温柔的声音传入了闻知秋的耳朵,她从未听过长公主如此温柔的声音:“好了好了,不哭了,母亲回去为阿妍上药好不好,阿妍哭得母亲心都碎了。”


    长公主自始至终都未曾施舍给阿喜一个眼神。


    也许人命在长公主眼里甚至不如柳絮的分量重,闻知秋想。


    她冷笑一声,抱着阿喜一步步离开了长公主府。


    萧妤对自己的姑母其实也颇有微词,此事明明是萧妍有错在先,阿喜已然殒身,可长公主丝毫不在乎阿喜这条人命,这条人命在她眼中完全不及女儿额上那隔天就好的伤口。


    长公主只让萧妤带了一些金银财物以作补偿,可闻知秋都拒了:“阿喜和我都不需要这些,我只要萧妍在阿喜的牌位前磕头认错,求得阿喜原谅。”


    萧妤十分为难,她心知所有的错都在萧妍,可萧妍是长公主的心头肉,闻知秋的要求简直是天方夜谭。


    “知秋,我替萧妍道歉好不好。”


    闻知秋起身送客:“天色已晚,公主还是早些回府。”


    箫妤的万千话语都化作了叹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屋檐下坠落的水滴,一滴又一滴坠在了地上,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何大娘不知何时出现,她拿了一件衣袍披在闻知秋身上:“天冷,小心着凉。”


    “大娘,”闻知秋刚开口,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眸中坠了出来,“就因为阿喜和我们一样是平民百姓,所以她就这么白白死了吗?”


    何大娘叹了口气:“长公主此人最是冷心冷性,萧妍是她唯一的软肋。”


    “软肋?”闻知秋冷笑一声,含恨道,“那她还记不记得那个被她扔到乱葬岗的女儿,长公主午夜梦回可会梦到她来索命?”


    “大夫也说阿喜左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想开些,知秋,”何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声,“在阿喜的牌位前莫说这些了,我有件事要与你讲。”


    闻知秋拉着何大娘的手,二人的双手在春夜中都凉得刺骨:“大娘,您说。”


    “我打算去城外的永乐寺供奉两盏长明灯,虽说阿喜是西漠人信天神不信佛,可是我还是希望他们可以早登极乐。”


    闻知秋点点头:“好,我陪您去。”


    何大娘笑着摇了摇头,在昏黄的烛光下何大娘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眼眸写满了沧桑:“我还想在寺庙住一阵子,我这一辈子啊,太累了。”


    闻知秋扑到何大娘怀中,不住哽咽:“大娘……”


    “知秋啊,”何大娘爱怜地摸着她的脑袋,“大娘知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但是你想做的事情太难了。”


    “还记得阿昀离去前说的话吗?人生苦涩,不要为执念毁了自己。


    “我们啊,都只是希望你安稳快乐地度过此生。”


    -


    天色昏暗,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唯有时不时飞奔过的马车溅起几滴水滴。


    闻知秋站在街角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繁华富贵的长公主府,淡漠的眼眸中全是浓浓的恨。


    她一身素白衣衫与那华贵的长公主府格格不入,就像萧妍和阿喜一样。


    一个是高贵的云中燕,一个是低贱的尘中泥。


    可是凭什么?


    不知她在此站了多久,一袭白衣沾满了春雨。


    不甘地仰着头看向远方的长公主府,就像一朵无法被折断的白莲。


    忽而,一股凛冽的香气包裹了她,随即雨伞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并未回头也未曾出声,身后人也沉默地陪伴着她。


    不知站了多久,闻知秋突然有了一些倾诉的欲望:“我第一次见阿喜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天,那时她就快死了。”


    雨下了很久,此刻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线般坠着。


    高处的树叶积攒的雨水正滴滴答答敲打着泥土。


    天空阴暗低沉,逐渐暗了下来,闻知秋置身于一片山林之中。


    雨后泥土的腥气不断地冲击着她,她不辨方向只好停在原地等待雨停后繁星攀上夜空。


    她常年往来大漠,凭星辩方向是最基本的能力。


    只是天空暗沉,今夜怕是不会有繁星了。


    她想了想还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着。


    先走出这片山林再说。


    可是没走两步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阴风阵阵,除了泥土的腥气还有尸体的腐臭味。


    那是她一辈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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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不了的味道。


    她的理智告诉她别回头,继续走。


    可是她走了两步还是毅然转身。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的地方。


    这里一如当年,只是尸体少了很多。


    当年的露白战火纷飞,那些无家可归之人、那些不知名的尸体都会被丢弃在这乱葬岗。


    如今,只有那些死在牢狱里、家人不愿认领的人才会被用破草席一裹,丢入这乱葬岗。


    “……阿娘……”


    “……阿娘……”


    闻知秋猛然转头看向这黑压压的乱葬岗,挺直的背脊微微颤抖。


    她甚至以为听到的是当年的呼救,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谁发出的呼救。


    颤栗的呼吸在这无人的树林不断被放大,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陡然间这里又恢复了寂静。


    像石子在湖面上激起了一道道涟漪,很快消失不见,湖面依旧平静,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她摒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可是除了乌鸦凄厉的叫声外,什么也没有。


    她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冷汗浸满了她的后背。


    她轻出一口气,因紧张而耸起得肩膀微微放松,转身打算离开。


    “……阿娘……”


    “……阿娘……”


    闻知秋确信这次不是她的幻觉,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有人吗?”


    那人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砸了一颗石头,惊飞了鸦群。


    闻知秋顾不上沾染到衣裙上的泥泞奔向了那里。


    她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一个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小女孩。


    这里阴森暗沉,可她还是挣扎着朝闻知秋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双眼眸明亮清澈。


    如果此刻天地倒悬,那今夜漆黑的夜空会有一颗明亮的星。


    “阿喜是被父母抛弃的,”闻知秋的声音有些不稳,她将头顶的雨伞推开,仰起头想要在夜空中寻找那颗明亮的星,“阿喜不止有哮喘,西漠最好的巫医也说阿喜活不过十岁。”


    “她自小到大身体就不好,所以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像长公主那样武艺高强、英勇无双的将军。她最崇拜长公主,哦不,应该说是昭德将军,想要在死前远远见她一面。


    “我当时不知去处、没有方向、独身一人,阿喜给了我一个目标,我便带着她一同来京都了。”


    “如此说来,”她仰着头,笑着说,“阿喜也算得偿所愿。”


    贺归渚眼神温柔,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拭去了她落下的泪:“人生总会走到同一个结局,阿喜不过是比我们先行一步。”


    “终会再见的,不论早晚。”


    “我会让长公主会付出代价的。”


    闻知秋深深地看了一眼前方依旧辉煌明亮的长公主府,转头离开。


    只是下一刻她就眼前发黑昏了过去,在她意识消散前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贺归渚将她揽入怀中时听到了她带着哽咽的低喃——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