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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请让我将你留住

    晏迎醒过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了季品诚。


    她现在还在禁食阶段,只能少量喝一些温水。


    但幸好只是轻度脱水,一天的过渡期后,就可以吃点白粥和面条汤这样的流食。


    季品诚怕灯光太刺眼,打扰到她休息,并没有开灯。


    房间里暗沉沉的,晏迎望向他的时候,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是梦吗?还是幻觉?


    她屏住呼吸,专注地看面前男人清俊的轮廓,是他,没错。


    一声轻笑在她耳边响起,季品诚打开了床边的小台灯。


    他的样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温柔得一塌糊涂。


    晏迎弯弯唇角,想抬起手摸摸他的脸,她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季品诚拿起她的右手,让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他很认真地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是真的季品诚,不是假的,要不然我们再确认一下?”


    他低下头,吻吻她的额头。


    晏迎的声音很虚弱:“嗯,是真的,不是梦。”


    季品诚放下她的手,给她掖好被子,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放心,再调养个几天,身体各项指标就可以恢复了。”


    “小远她没事吧?”


    “没事,张浩只是在学校偷走了她的手机,把她反锁在了实验室的休息厅里,她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到底是谁把我带到了这里?”


    季品诚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不用多想这些,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情况有些复杂,等你休息好了,一切都恢复了,我再慢慢和你说。”


    晏迎点点头,难得听话道:“好。”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向彼此,晏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只觉得心脏处被人揪着一样难受和疼痛。


    生死一线里,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她在季品诚温柔且真挚的目光里,眼角泛酸,流下几滴泪水。


    季品诚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替她抹去眼泪,笑道:“本来就缺水,现在淌眼泪可是浪费身体里面刚刚储存好的水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了。


    晏迎感受着他掌心干燥温暖的温度:“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国?”


    “明天早上。”


    “季老师。”


    “我在。”


    “季品诚。”


    “我在。”


    “Devin。”


    “我在。”


    “我们回国之后就结婚好不好?”


    季品诚的笑意凝固在唇角,变成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痛。


    他感受到自己在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


    晏迎继续说:“我们简单一点,不要请很多人,就请小远、婶婶、小越、维娜、Ge叔叔、苏阿姨他们一起吃个饭,哦对了,还有你的老师和师娘,人不用多,自己人热热闹闹一桌就可以啦。”


    “不过我想要婚礼在北欧的大教堂里举办,底下不需要观众,在悠扬的管风琴声里,我穿着婚纱一步步走向你,然后我们在神父面前宣誓,接吻,交换戒指。”


    “我穿婚纱的样子肯定特别漂亮,季老师啊季老师,你真的是好福气,可以娶到我这么可爱好看有魅力还有趣有才华的老婆。”


    “对啦!我还想和你一起,再看一看极光,请欧诺拉女神也尝尝我们的喜糖。”


    看他沉默不说话,晏迎冲他眨眨眼睛,心慌道:“季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是不愿意吧?”


    “怎么可能?”季品诚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凑近她的脸,望向她的眼睛,“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全宇宙没有比他更愿意的人了,只是,只是……


    季品诚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在这里求婚太潦草了,等你回去,回南城,把身体养好,我们再慢慢说,好不好?”


    这个角度,晏迎正好可以吻到他的侧脸,她用干燥的唇亲了亲,回答道:“好。”


    她又笑了:“可惜生活不是小说和电视剧,要不然季老师你现在应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来给我带上。”


    季品诚的目光移到她左手空荡荡的无名指上,他握紧她的左手,不想放开却又不得不放。


    “迎迎。”他突然温柔地叫她的小名。


    晏迎有些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季品诚是第一次叫她“迎迎。”


    她有点脸红,不好意思道:“怎么啦?”


    季品诚双手捧住她的脸,虔诚且认真:“我就算真的带了一个戒指来,也不会现在给你戴上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用戒指将你套牢。”


    她的一生还很长,他不要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时刻提醒着她,他来过她的生命。


    他知道她一旦带上,就永远舍不得脱去。


    那枚戒指会和她的皮肤紧紧相连,变成一圈白皙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他知它深刻,但此时倒宁愿它容易消磨。


    晏迎认同他的话:“你说的也是,我们到教堂再戴也不迟,反正我们的时间还那么长。”


    不贪求长命百岁,如果可以活到六十岁,那还有四十余年的光阴可以慢慢消磨。


    “但是品诚,我要认真地反驳你一句话。”


    “什么?”


    “戴上你的戒指,我心甘情愿被套牢,一生一世。”


    时光静默不语,凝固成琥珀,包裹住他们所有的爱意。


    季品诚在她的话里,低下头亲吻她。


    晏迎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感受到脸上潮湿一片。


    像是一场雨,下在了他们中间,淋湿情绪万千。


    “季老师…”她愣住,“你为什么要哭泣呀?”


    季品诚低低笑了一声:“是因为现在太幸福了。”


    “哈哈哈,季老师!我们以后幸福的日子还会有更多更多的!”


    “对,以后幸福的日子还会有更多。”


    晏迎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了强烈的困意,她紧紧握住他,不愿意分开:“季老师,我再睡会。”


    “好。”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你别一个人偷偷离开。”


    “不会的,你放心睡吧。”


    晏迎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季品诚看着她熟睡的脸,眼神温柔。


    请欧若拉女神晚一点将黎明带来,这样他就可以多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了。


    他关掉亮着的灯,在一片黑暗里和她道歉:“对不起。”


    晏迎醒过来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季品诚不在房间里。


    她睡了一觉之后有了点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有护士推门进来,帮她拔掉了输液管,扶着她下床坐在轮椅上,她用英语对晏迎说:“接你的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


    晏迎点点头,由着护士给她穿好外套,推着她出门。


    她的轮椅被折叠起来,她被护工扶上车的后座时,才看清楚了车上的男人是谁。


    不是季品诚,是季磊谦。


    季磊谦小心翼翼地扶稳她坐下,塞了一个靠垫在她的背后,让她可以更加舒服点。


    晏迎有些懵了:“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季品诚突然有事不能来了,托我平安护送晏迎大小姐回国,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好好地送回去。”


    晏迎现在的脑子逐渐清醒起来,昨天晚上的一幕幕让她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对劲。


    她不相信季磊谦的话,挣扎着起来:“他现在在哪里,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会和我打个招呼的,他不可能不来丢下我的。”


    他既然能让季磊谦来替他接她回去,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才会让他出此下下策。


    晏迎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下车:“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找他,他不来,我也不会走,我要和他一起回去的。”


    季磊谦一把把她按在怀里,晏迎挣扎的时候,他冲一旁的护士使了一个眼色。


    一支镇定剂精准地按了下去,晏迎在他的怀里停止了挣扎。


    那支镇定剂的分量,足够她安静地回到南城的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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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季磊谦松了一口气,但没有松开怀抱里的人。


    难得这么不闹腾地呆在他的怀里,就让这份时间再长一点吧。


    他摸摸她的头发,觉得这几天被折腾瘦了,抱起来都硌人。


    季磊谦望向车窗外K国灰蒙蒙的天空,目光凌厉。


    南城季家,确实该换人来做主了。


    季品诚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躺在仪器上接受最后的检查。


    检查的结果对于他来说,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了。


    仪器带来的白色强光让他闭上了眼睛,他听见旁边围着的外国专家用英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大概就是他身体素质很好,各方面匹配度很高,这两天就可以快速安排移植手术了。


    季品诚懒得去听,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次和她的离别,实在是太匆匆了。


    匆匆到,他觉得自己到最后闭眼的那一刻,都无法心安。


    可人生不就是在匆匆的别离中度过的吗?


    这次再见,却是再也不见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站在窗外看向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美不胜收。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晚上的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却吹不散他的胡思乱想。


    他想的是,人如果真的在死后能够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在往后的路上,偷偷照耀她走过的路。


    想到这里,季品诚微笑,转身掀开枕头,下面藏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这是他拜托季磊谦带给他的,必要的时候,他自行了断。


    他的心脏,只能为她而跳动。


    人需要依靠爱才能活下去,也会因为爱而愿意死去。


    那把刀在昏暗的病房里发出亮光,季品诚将它拿在手上,和尖锐的刀锋沉默对视。


    刀锋宛如一面镜子,折射出他最想看到的人。


    他在生命冰凉的虚无和荒芜处,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她。


    她是他生命倒计时里,最不舍的人。


    因为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幸福,所以季品诚深深眷恋着,不舍与她再不相见。


    可是事到如今,退无可退。


    季品诚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准确无误地将那把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他面朝着窗外,平静地,呆呆地望向远方。


    那是中国南城的方向。


    鲜血从心口涌出,他麻木地感受到了潮湿、疼痛和窒息。


    随着血越流越多,季品诚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在他闭眼的那一刻,走马灯,亮了。


    “我叫晏迎,言笑晏晏的晏,迎难而上的迎。”


    “季老师,希望你可以和你的名字一样,真诚地品味四季。”


    “季老师,咱们两个现在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计较这个。”


    “你得有点防范意识啊季老师,这么容易就把你家门禁给我了?”


    “季老师,您这是第一次谈恋爱?”


    “季老师,这个情侣挂件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太明显的反而没什么意思,这种只有咱俩能懂的秘密才好玩儿,你说对不对?我的冥王星。”


    “我想把你带回家给婶婶看看,见见家长。”


    “季老师,到时候我们长眠在一片寂静的土地里,鲜花和小草以我们为肥料,代替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呼吸,可我会一直缠着你,和你说上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话,直到宇宙大爆炸。”


    “虽然季老师你不像我一样经常把爱挂在嘴边,但是我知道你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你会给她炖营养好喝的汤,买花送给她,还会在她失眠的时候哄她睡觉…”


    “品诚,我们回国之后就结婚好不好?”


    走马灯渐渐熄灭。


    季品诚心口的血仿佛已经流干流尽,他的心跳从一开始紧急供血的加速到后来失血过多的缓慢,直到现在,终于停止了跳动。


    终于解脱了。


    窗外,露出鱼肚皮一样的白,欧诺拉女神将黎明的第一缕光洒在他的身体上。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过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