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感兴趣

作品:《三春雁

    上次冰块跟她说,历朝历代的公主都不曾落得好下场,因她在公主身体里,雁翎那会儿便多长了个心眼,寻着暇隙,在公主的记忆里,思索着皇室书卷所记载的历朝公主下场。


    公主知道的还不少呢。


    不得不说,的确没一个能安享晚年的,死之多数不过二十有五。


    数不清的和亲,更数不清的为笼络权臣嫁天女,满朝皆夸皇权大义,赞公主美德,无人管公主是否喜乐。


    真是可悲。


    就拿北殇前身来说。


    北殇乃父王母后所立,前身乃能于如今大周朝实力相当的朝国,朝国皇权实力颇盛,在大周朝欲盛一统天下的雄心时,毅然献出公主,前去和亲,只为不起战火,减少纷争。


    雁翎不明白,朝国明明打的过,却选择当个懦夫,用女子换取和平,可谁知,接二连三嫁过去的公主,却没一个活过两载的,悉数自裁,甚至朝国还落了埋怨,说朝国的养育之恩是为大周朝带去晦气。


    战火纷飞不过转眼间,朝国四分五裂。


    北殇便是其一,周遭小国更是数不胜数,前身皆为朝国。


    北殇都城便是朝国他日皇城,也是其他独身小国频频正道地。


    良久,雁翎有话提口,“公主好似一座高高垒砌的城墙,身后是子民喊万岁,身前是万劫不复,而真正的公主早已被埋葬在刚铸城墙时。”


    “景世子说得头头是道,怎么本公主三言两语的,就闭了声呢。”她心中嗤笑,看吧,不是公主的人最能侃侃而谈了,倘若真是公主,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去。


    景南归怅然抬眸,天边彩霞渐渐泛青,他想他的小唯了,也在想该如何同眼前小唯释意,于公主也是自己。


    公主的下场多死于皇权中,身不由己,北殇的公主不然,不论是北殇军还是北殇王,都不会允准公主和亲,又或所嫁非人。


    前世如此,是以他无法想象小唯一袭嫁衣,前往大周朝和亲的真实目的,因何而起,更不知道北殇王和王后怎会允准自己女儿前往大周朝那个狼虎窝。


    他领兵出征,为得便是保北殇太平,小唯亦在北殇之中。


    今生亦如此,天下父母爱子女之心,皆愿离之随近,日日得见,就像小唯所说,怕死身不由己,也叹公主薄命。


    有他在,势必不会让北殇公主和亲的;有明丞相在,更不会准许小唯所嫁之人,非心爱之人的。


    归根结底是小唯怕死之心,无法信之旁人口述。


    “别怕,微臣为一直在殿下身后,陪着殿下的。”景南归终究一言,小唯尚且不信他,他也无法辩之,学骑术并不会有任何事,更不会让和亲之事,发生在北殇。


    只说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在她身边,护着她,潜移默化,或才能改变小唯。


    授小唯骑术一事,还需时日,因若小唯信他,事情便会如先王先王后引之她荡秋千那般,而非如今局势。


    显然小唯尚且不信之。


    雁翎身子不再害怕,淡淡望着天边霞云卷幽,听见这话,神色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上次在马车里,冰块也说过,他会一直陪在她身后的。


    这是说给她听的吗?


    不见得,她也不相信,一个爱民如子的小将军,在民有灾时,还会站她身后,恐怕会直冲她身前数里吧,毕竟她怕死会躲得远远的,将军不会。


    温温一言,只为让她像个公主的托词罢了。


    算了,雁翎双手搭在膝盖上,借力起身,也不愿步履前行了,直接绕开马儿焉远,坐会马车里,这下好了,沿路景她是没心思赏了。


    本来她还想借着她刚被马儿吓到之色,以公主命说道一番,好让冰块真的别让她做,要她命之事。


    看来是说不通了,她说得口都渴了,冰块却回得乱七八糟。


    ***


    马车约莫又走了两个时辰,雁翎在马车里小憩过后,醒来掀帘瞧去,还不见幽州城门,倒是先见一座高瞭台,那应该就是公主记忆里那幅九曲黄河图中的,近离出口处的侦察台,据说可瞭望到整座平川城。


    嘶,那句民谣中,怎会是“身处平川望幽州呢”,合该幽州望平川才对,她疑惑一想。


    二人顺着幽州城门而进,已然戌时末,雁翎亮色地双眸忽而一眨,泛着好奇,她知道九曲阵分进出,幽州城亦是如此,进城与出城毗邻而立。


    可是城门上的称谓却大相径庭,进城“望幽”,出城“灵州”。


    什么意思呢。


    直到进城,雁翎站在客栈雅间月亮窗前,依旧想不明白。


    她目光长视,幽州城上月眉梢,一片繁星。


    已入深夜,蜿蜒曲折的街上百姓寥寥无几,仅盛春风温煦,月华清香,缓风扫过,让她心口虚空半分。


    咦,这跟她自己站在灵华寺庙对面佛廊下心境不一,那会儿望着庙宇其里香火,贪恋活气,眼下她更觉似恐惧。


    九曲浩然荡气,深幽囚笼,仿佛只要她眼下踏出客栈,便能将她完全吞噬。


    雁翎摇了下头,转身坐在正静身饮茶的冰块对面,身子往前一倾,“身处平川望幽州,说的是别国隔着平川,想争夺幽州城吧。”


    她看见冰块神色一闪而过的神情,虽然她辨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她心中有应,她所言乃真非假。


    阵城是什么,雁翎不知,可明懿公主知晓啊,是一座城,一座平川万一失守,北殇的后路。


    这么想来,她觉得,“望幽”显而易见,幽州城故意也,正所谓望幽容易,出阵难,不信就真枪比试一番,也算北殇恐吓他国之策略,是以出城“灵州”,九曲回肠不见尸骨。


    好生聪颖。


    看来明丞相常年有心讲北殇国事于小唯听,是见成效的,进望幽,出灵州,此城名乃先王先王后二人所提,即为震慑恐吓,让有胆识少胆量的人惧怕。


    景南归面如一潭静湖,沉色不惊,他是人夫子,色不露于表,才是对小唯最好的授学之道,不然让她觉着他好相与,他怕是更难教她。


    阵城繁杂,易守难攻,乃兵家易争之地。


    “在皇室书卷中,公主殿下喜欢研读先王所留兵法吗?”


    景南归提盏给小唯斟了茶水,试探为上。


    茶盏轻置在雁翎这边,声沉闷,她指腹触了触茶外壁,察觉温度刚好,端起一饮而尽,“谈不上喜欢啊。”


    她这人呢,不喜与旁人计较过去之事,哪怕冰块做事,让她本性怕死曝露,也不会跟人过多计较的。


    毕竟冰块给她赶了一路马车,没功劳也有苦劳辛劳。


    雁翎当下亦能复之,平心静气跟冰块说道。


    她没看过兵书,公主略过兵书不看,但一说此乃父王所留,公主也不排斥硬看。


    景南归心色一夸,怪不得明丞相说,小唯聪颖,论阅书卷之多,小唯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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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若论一点就透,小唯亦不输所有人。


    但此等秉性,除小唯身边极近之人,不再有旁人知,旁人亦不会信。


    可若依他拙见,昨儿那场蹴鞠比赛,边关男女对小唯是有所改观的,或许他可摸着此法,让边关众人对小唯彻底改观,待回到都城,亦可用此法。


    加之他身为小唯夫子,慢慢轻引,小唯总会不怕死的,到那时,他可不用替北殇百姓忧而忧了,也能去九泉之下找他的心上人了。


    待晚膳齐全,一旁烛台上明黄光照映着少女眸中冒笑,频频吃鉴,频频点头,另一边男子直身坐着,持筷无声,不知不觉雁翎吃饱泛起长困,躺在厢房软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差不多子时过,她才昏昏欲睡。


    打更人敲锣,直接给了她一激灵,还得重新睡,雁翎瞥了瞥嘴,翻身接着睡。


    ***


    天边青幽,不见明,幽州城迷朦阴雾一片。


    房里阴暗,只有窗外幽光深沉。


    雁翎昨儿夜吃得过饱,后半夜才睡着,睡得昏天黑地,刚从被褥里叹了颗头出来,四下张望,一双清眸直接缀满鲜丽。


    不是,她一觉睡到天黑了吗?


    睡得真舒服呀。


    果然,不骨痛之后,她的睡眠都不错。


    只见她翻身下床榻,慢慢摸索到烛台,点了一盏红烛,身子这才往窗边一倚,抬手给支摘窗推了个小缝儿。


    原来不是天黑,是要下雨了。


    “吱呀”一声,景南归侧目而来,隔壁小唯浅浅两根手指,轻轻将窗扉外推一条小缝固定,是看不着他的。


    北殇的雨素爱重雾低垂之下,烟雨渺渺,无风无电闪雷鸣,登高赏雨乃雅事一桩。


    “砰砰”两声,景南归指关节叩了几下他这边完全敞开的支摘窗,雁翎欲探头细望,却发现她所支起来的窗扉太小,压根看不到,索性她用闩子将窗扉打至最大,探出头问之。


    “你有事吗?”


    连天小雨细润无声,星沫子争先恐后地磨在雁翎刚睡醒,还红扑扑地脸颊上,如酥如霏,易碎易折。


    隔窗相望,景南归泠泠一声,“阴雨登高,不知公主殿下可有兴趣。”


    “登高?”雁翎手臂搭在窗沿上,身子往外探着,冰块冷静自持,宛如青松,不对,像棵被冻住的冰松,还差不多。


    还好,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只会在心里奚落此人,话上可谓是真情实意求问,“什么是登高。”


    阴雨,她知道,就是眼前阴雨连绵。


    表情是个好东西,有人一点藏不住事,景南归当真不费余力地猜到小唯默默夸赞她自己的心思。


    “既到此处,烟雨高楼,美味佳肴,一道品,一道赏。”


    他看到昨儿晚,小唯对幽州食物爱不释口,也知道她为此地吃食而来,与其劝人登高楼,不如以饵为诱,引人上钩。


    既然在小唯心中,骑术存有性命之危,他猜登高也是会的,按着她思绪跳脱,大概会是怕一不小心掉下楼台,性命危矣。


    解释一通,他观小唯脸上无之不悦,更听她直言:


    “好啊,我要先换件衣裳,景世子稍等。”


    人快然退离窗扉,又返回来阖窗。


    只留景南归怔在隔壁窗畔。


    奇怪,小唯居然不怕高台。


    这完全没规律道理可言。


    他不禁蹙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