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许氏面线糊店开业有五日了，每一日的生意都比月娘小吃铺的红火。


    李金花不知是怎么转了性了，一改从前抠搜小气的做派，不仅给的量多了收的钱少了，就连味道也有很大的改善。


    月娘小吃铺里一连冷清了五日，头几日还能勉强卖完的吃食，到了后几日便开始无人问津。


    原还自信生意很快会好转的苏月娘倒也有些坐不住了。


    大清早的，林大松看店里不忙，干脆送许春喜去糕点作坊做事。


    苏月娘坐在堂屋一侧的桌边，闷闷不乐地掰着面线。


    她斜对面，坐着的是吴头家。


    吴头家喝完一大碗面线糊后，浑身变得暖和起来，伸手抻了个懒腰后，自然而然地打了个饱嗝。


    他一向心思细，自然能察觉到月娘小吃铺生意不如以前红火了，而一向爱说爱笑的月娘头家这两日也耷拉着眉眼，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做事。


    “嘿！”


    吴头家一连喊了几声，苏月娘才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站了起来，“是要添面线糊吗？”


    吴头家笑着摆摆手。


    “我吃撑了！就是看你这两天都闷闷不乐的，心里有些担心。”


    苏月娘对着吴头家强颜欢笑，倒也没有隐瞒自己近几日的境况，“开店以来做什么都很顺……可最近店里一下冷清了……心里难免会有点落差。”


    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吴头家对苏月娘的心情很是理解。


    吴头家抬了抬下巴，示意苏月娘往后看。


    苏月娘转过头去，只看见了站在递面线糊的窗边搅拌面线糊的许东山。


    “这两天你家阿山师傅有跟你抱怨过生意不好吗？”


    苏月娘摇了摇头。


    这两天林大松和许春喜都懈怠了，唯独许东山还依旧默默地做着他该做的事情，夜里，夫妻独处时，他也没提任何一句关于生意的事情。


    他这回倒是一点都不急。


    “他一句都没提……以前别家学我家做咸饭，生意影响不算大的时候他都知道急的……”


    吴头家笑了笑，“以前他自己当头家的时候一天能卖个十碗就阿弥陀佛了，他知道生意要多差，店才会倒闭，但你看你现在，从我坐下来到吃完，店里来了七个客人，每个点的料还都不少，这都能赶上他从前一天挣的了！”


    “对他来说，只要生意没差到他那个地步，一切都还是有转圜的余地！你啊，就先别那么担心！”


    对苏月娘来说许东山怎么想的并不是很重要，他只是个厨子，又不精通做生意的事情，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不如知道要怎么解决事情。


    “您是过来人，您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事儿吗？”


    吴头家挠了挠他的双层下巴，像是在琢磨要给苏月娘提什么建议。


    苏月娘连忙回厨房装了一碗花生出来，放在吴头家的面前。


    炸得油亮的花生摆在面前，刚还说自己吃撑的吴头家，又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再吃点东西。


    “你啊……”吴头家嚼着花生，一句话断成了好几部分，“别苦着一张脸了，你再这样，我可就去隔壁找笑得脸快皱掉的李金花吃面线糊了！”


    苏月娘，“……”


    虽然当下还是心情不佳，但苏月娘还是很努力地扬起嘴角。


    接着，吴头家又盯着才做好不久的菜单板子看了好一会儿。


    “昨天我去隔壁探了个头，发现你家有的东西，隔壁也有，甚至光咸饭的种类都有四五种呢！我看你也别光往咸饭配汤上琢磨了，想点不一样、别家没有又能卖得长久的东西！”


    ——


    吴头家离开后，苏月娘坐在堂屋里琢磨了许久。


    话说只要店里一出新的吃食，别家很快也能学去，从前生意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被学的次数多了，倒也就麻木了。


    到后面，她与许东山都懒得再想什么新的吃食了。


    除去海蛎煎这还算是有点时节性的吃食外，旁的四季都能吃到的吃食确实是许久都没有上新过了。


    苏月娘想着新吃食的事情，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


    ……


    午后，许东山趁着店里不忙外出买了点菜。


    苏月娘正擦着桌子，一抬头就看见许东山左手提篮，右手拎鸭，从外头走来。


    “怎么突然买鸭子了？这个时候炖汤来不及了吧？”苏月娘两手在围身巾上来回擦了一番后，走上前去看许东山手里那只已经处理好了的鸭。


    这只鸭子个头不算特别大，嘴壳软、鸭蹼细嫩无茧皮，不像是适合用来炖汤的老鸭。


    “不炖汤，做咸水鸭给你吃。”许东山提着鸭头晃了晃，面上笑意温和，“小时候跟春喜吵架了惹春喜不开心了，我爹就会做咸水鸭哄春喜开心……”


    苏月娘听这话，苦了一日的脸，总算有了笑容。


    “我现在心情没那么坏了，你别担心！”苏月娘笑着接过鸭子，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进了厨房。


    在厨房里做事的红姑和林大松看苏月娘面上有了笑，纷纷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是笑了！看你苦了两天脸，我都不习惯了！”红姑将今早买的两斤冬枣洗干净了，正好走上前去往苏月娘嘴里塞了一颗。


    青上缀红的冬枣又脆又嫩，虽然没什么水分，但细嚼之后却又满口香甜。


    苏月娘将冬枣籽吐在一旁的桶里，又张嘴让红姑喂了一颗。


    “你去吃冬枣，我来煮鸭。”


    虽然咸水鸭也诱人，但眼下还是冬枣唾手可得，于是苏月娘将鸭子交给了许东山。


    而许东山将鸭子转给无所事事地坐在灶边偷懒的林大松，“你去把鸭子洗了！今天晚上吃蒜蓉咸水鸭！”


    林大松很爽快地起了身，提着鸭子去外头仔细冲洗了两回。


    小锅里头已经装了两大瓢的水，林大松提着鸭脖子将鸭子放到水里，再弯腰生火。


    水还没热，许东山快手准备好了姜片、葱结、八角、花椒、香叶一齐倒入锅中，再淋上半圈料酒后，便盖上了锅盖。


    许东山刚放下料盆，苏月娘便往他嘴边递了颗大冬枣。


    许东山嘴一张，苏月娘将枣一塞，两口子整整齐齐地鼓着腮帮子嚼着嘎嘣脆的冬枣。


    等锅里水开，许东山用锅勺撇去水面上的浮沫，再撒入两勺半盐，见盐堆化在了滚烫的料水中，许东山取来一个瓷盘，扣压在鸭子身上后再次合上锅盖。


    幼鸭肉嫩，若是大火炖煮又算不好出锅的时辰，鸭肉难免会变得干柴。


    左右离晚饭还有好一会儿，许东山索性取了一般粗柴出来，用小火慢烹着鸭子。


    等锅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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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冒出炖鸭的香味了，林大松摸了摸有些瘪的肚子，站了起来，“我先去接春喜了！”


    若是再在这儿待着，林大松怕自己的口水会情不自禁地从嘴角流下来。


    ……


    太阳快落山了，煮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鸭子可以出锅了。


    夕阳余晖从窗外照入，铺在烫得冒烟还沾了几粒花椒的鸭子身上。


    许春喜一进门就看见这黄皮鸭子趴躺在盘子里，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


    “这个可恶的林大松！非要给我买什么肉包子！害得我都没肚子吃咸水鸭了！”


    苏月娘笑着看了眼门外的表哥，“难怪刚刚表哥那么积极地去接你回家呢！”


    “再去炒两个菜，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许东山端着一盆用盐、糖和少许酱油调过味的蒜蓉走向那只乍一看仙气飘飘实则熟得冒烟的鸭子。


    这鸭子全须全尾的，许东山一共捣了六两的蒜蓉。


    趁着鸭子还热着，许东山挖了一大勺蒜蓉铺在鸭子身上，用勺底抹平。


    外头抹完，再抹鸭腹，整只鸭子均匀地裹满了一层浅黄色的蒜蓉，仙气飘飘不复，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蒜蓉鸭子静置了一会儿，差不多入了味儿了，许东山才用大剪子将这头蒜蓉咸水鸭照着关节拐点剪成小块。


    这咸水鸭是买来哄心情不佳的苏月娘的，所以许东山特意关照她，一剪好鸭子，便捏着一只鸭腿让苏月娘先吃。


    “不烫了，可以直接吃了！”知道苏月娘不爱手上有葱蒜味儿，许东山便让苏月娘就着自己的手啃鸭腿。


    苏月娘也顾不上炒黄瓜肉片了，张大嘴巴，一口将腿包到嘴里。


    许东山怕她噎着，赶忙要将腿抽出来，结果，抽出的却是一条光秃秃的鸭腿。


    苏月娘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笑得傻兮兮的。


    “你也不怕噎着……”


    苏月娘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许东山没听太懂，但也猜到她大概在说自己不会噎到。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在外头疯玩了半天的阿生也回来了。


    菜、汤、饭摆上桌，六人纷纷围坐在一起开饭。


    今日这咸水鸭咸香味美，皮滑肉嫩，蒜香味儿十足，大家伙都乐意吃这个。


    一人分个几块，这咸水鸭也就空盘了。


    受到了自家干爹关爱的阿生多分到了一块鸭肉，小家伙小口小口品味着鸭肉，肉吃完后还恋恋不舍地嗦了嗦同样入味的骨头。


    “喜欢吃的话明天再买只大点鸭子来做！”苏月娘见阿生这般，有些哭笑不得。


    “干娘，你不要太破费了！”


    自苏月娘与许东山成亲后，阿生也就慢慢地改口喊苏月娘为干娘。


    苏月娘笑着摸摸阿生的圆脑袋。


    “大家都觉得这咸水鸭怎么样？”


    “好吃！”


    “香！”


    大家异口同声道。


    “我们镇上没有专门做咸水鸭的人家，不如我们就先抢下这门生意！”


    方才吃第一只鸭腿的时候，苏月娘就在想着这事儿。


    现在店里生意不好，苏月娘要添其他吃食也不奇怪。


    但是鸭子并不便宜，只怕买的人并不会多。


    大家看着苏月娘面上的笑，到底是将这话咽回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