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源

作品:《给反派介绍黄昏恋后

    “到底什么情况!”赶来的小队长瞪着下属,随后又看向周请和宋凛初。


    周请一副余惊未定的模样,“那个人不小心撞了保镖大哥,大哥就跟他打起来了。”


    挨揍的男人缩着肩膀,捂着一侧脸颊,“我要报警,我要找律师告你们。”


    周请看着那人,这才发现他身形并不弱,应该不至于完全不能还手,挨打纯属为了演戏。


    视线将宋凛初从头发丝扫到脚,周请始终没找到那副眼镜藏在哪儿。


    前两年国外就已经出过黑科技眼镜,周请在网上见过,为了安装零部件,他的眼镜腿会比普通眼镜宽一点,款式更倾向于老式的黑边框眼镜。


    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会怀疑。


    周请悄悄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在宋凛初的肩头戳了一下,宋叔叔够鸡贼的。


    宋凛初没有防备,身体往前倾了一点,又靠回去,静静看着堵在卫生间门口的保镖。


    保镖队长心情烦躁。


    要是看个人也能看出岔子,回去后肯定挨骂。就算知道老爷子心地善良,会让公司的法务帮他们,也无法掩盖他们的无能。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去道歉。”保镖队长一脚踹过去,又转头冲着挨打的人说,“抱歉,不管怎么样,事情都是我们的不对。您消消气,报警什么的真犯不着。”


    那人态度坚决,不肯接受。


    揍人的四个保镖九十度鞠躬,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一面在心里咒骂宋凛初,一面嘴上说着,“我们可以给相应的赔偿,希望您能接受我们的道歉。”


    “私了?”那人轻轻碰了碰越肿越高的腮帮子,狮子大开口。


    听完他说的数字,保镖又想打人,生生忍下来。


    看出他们有所顾忌,那人有些挑衅道:“不想给是吧,那就报警,反正附近的监控肯定拍下来了,我有证据。”


    这他妈就是个无赖!


    一番商量后,保镖队长让大家一人凑了一些,当场给那人转账。


    “对了。”那人忽然想起什么,“我的眼镜呢?你们把我眼镜踢到哪里去了!”


    “谁碰你眼镜了!”


    “我进来的时候明明戴了眼镜,那个小兄弟,你得为我作证。”那人手指着周请,一脸急切。


    这出戏可以说是非常周密了。


    周请在保镖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点头:“你们打起来之前,我是看见他戴着,后来就不知道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赔钱。


    那人收到第二笔转账,美滋滋地去上厕所,嘴里吹着口哨。


    周请推着宋凛初去了残疾人专用位置,确定男人抓稳扶手后退出来。他关好门把风,与挨打那人的目光刚好对上。


    明明刚刚还怯懦胆小的人,此刻眼神锐利,像在审视他。


    周请抿了下唇,移开视线。


    门口的保镖损失了一笔钱,正在气头上,见那人出来,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队长按住下属的肩膀,厉声警告,“别再生事。”


    等那人离开,保镖开始为自己辩解。


    “队长,真不是我们想闹事,实在是……兄弟们最近太累了,每天都得在太阳下晒五六个小时,运气不好没有阴凉地儿就得晒一天。”


    “就是,还没有补贴。”


    “老爷子每年年底给的红包还不厚?做人不能太贪心。”


    “那也不能把人当牛使吧。”有人反驳,想起情绪爆发的源头,他骂道,“要不是宋凛初那个畜生……”


    提起这个名字,大家就想起他这几天总挂在脸上的嘲弄。


    鄙夷得仿佛他们是上不了台面的蝼蚁。


    自尊心和怒火缠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戾气。


    等宋凛初出来时,有人故意突然从旁边踹了一脚。


    二手轮椅本就没那么结实,这一踹轮子歪了一下,刚好又是下坡,周请为了护住宋凛初,跟着轮椅一起翻到地上。


    他在第一时间抱住宋凛初,用胳膊将人缠住,让他牢牢压在自己身上。


    轮椅顺着坡度往下滑了一米,停在平坦的地上。


    这里是闹市区,来往行人很多,刚刚那一幕恰好被一个小孩子看见了。小弟弟诚实,声音响亮的问妈妈。


    “妈妈,他为什么要踹那个叔叔的轮椅?”


    妈妈迅速捂住他的嘴巴,带着人往远处走。附近有好心人冲上来,把周请和宋凛初扶起来,问要不要去医院。


    周请的手肘在地上擦伤了,一直往外渗血,反倒是宋凛初这个最脆弱的人完好无损。


    可周请还是不确定的摸摸他的胳膊,担心地问:“有没有摔着,疼不疼?”


    “不疼。”宋凛初的声音低哑,坡度不高,就是滚下去也不会有事,可青年却紧紧抱住他。


    他的手护住他的头部,用身体将他与坚硬的地面隔开……宋凛初很努力才压抑住心头的翻涌。


    又对周请淡淡说了一声:“没事。”


    态度太冷淡,踹轮椅的保镖暗地呸了一声,这种人,就是帮了他也讨不到好。


    后脑勺突然被拍了一巴掌,队长的双眼在喷火:“你有病是不是!”


    “我……”保镖委屈,不甘心挨骂。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在听了小朋友的话后,好心问周请是不是遇到了麻烦,还问他到底认不认识那群神情凶狠的人。


    周请不能跟宋家撕破脸,笑着说:“认识,朋友间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没事的。”


    小误会?


    谁闹小误会会把朋友的轮椅踹翻,还一脸凶狠不知悔改?


    一名穿校服的女生说:“哥哥,是不是他们逼你这样说的?如果是的话,你就眨眼,我们帮你们报警。”


    保镖队长听到“报警”两个字头都要炸了,揪着闯祸的保安到周请面前,“道歉!”


    那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直接被保镖队长扇了一巴掌,然后他又重复道:“道歉!”


    指指点点的人太多,谴责的眼神就像钢针一样刺在他背上,想忽略都难。


    “对不起。”


    周请故作大方,弯腰掸了掸宋凛初身上的土,“没事没事。”


    围观的人都在说小青年脾气太软,另一个瘸子神色倒是不软,可惜是个哑巴,从头到尾没有开口吭过一句。


    当天晚上,宋章钟刚躺下就接到公关部的电话。


    宋家的有自己专业的公关团队,艺术街区的事情有人发给社会新闻大V不久,就被他们拦截下来。


    为此宋章钟狠狠惩罚了保镖一顿,直到现在他们还在车库外的空地上扎马步。


    按照他原本的脾气,那些人会在家法后直接开除掉。可对外他是个大善人,不能崩人设的后果就是,他必须对这些废物的错误轻拿轻放。


    宋章钟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以至于今夜的睡眠很不好。凌晨,他再一次醒来,只是这一次和前两次惊醒不同,他感觉胸口有点憋。


    他抬起胳膊,面色阴沉地按下床头柜上的铃。


    三分钟不到,住在附近卧室的宋管家穿着睡袍赶过来。


    见人好好的坐着,他暗暗松口气,只要不是发病了就行,“老爷,这么晚怎么还不睡?”看了眼柜子上的水杯,“水凉了,我去给您倒点热水。”


    床头灯照亮的一方地界中,宋章钟像一尊没有气息的塑像坐在那里,他的眼神没有对外人时的慈善,只剩下满满的狠厉。


    “那些保镖怎么说的?”


    宋管家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这个问题,“他们说四少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也没有人靠近过他。”


    从保镖被召回来起,宋章钟每隔一段时间就叫他来问一问。


    宋管家知道他不是老年痴呆忘了自己之前的回答,而是不敢相信,不相信这么好的机会,宋凛初竟然不去抓住。


    咳嗽声突然响起,宋章钟的身体随之震动,他猛地捂住嘴……


    宋管家一愣,脸色白了白,急忙去右手边的柜子里取出帕子。


    白色的柔软的布料擦过老人的掌心,多了一抹带着腥臭的血红。宋章钟定定看着那团脏污,好半天才开口,“他是真的放弃了吗?”


    “苗慧”这两个字压制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仇恨这个女人,即便是她死后,这种仇恨也在延续,落到了宋凛初头上。


    每当看到宋凛初那双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眼睛,宋章钟的心都会生出一丝隐秘的恐惧。


    只有他死掉,那份恐惧才会消失,宋章钟才能彻底安稳。


    可真到了这时候,他的心却莫名的有点空。


    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疏冷的关系无法改变,可血脉是血脉相连的。


    “老爷,您怎么了?”垂头坐在那里的人像一缕幽魂,看得宋管家心头一颤,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我马上去叫医生过来。”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对他?”宋章钟忽然问。


    宋管家怔愣两秒反应过来。


    三十五年的陪伴与照顾,他对宋章钟的脾气非常了解,“当然是像老爷您那样做。”


    “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养虎为患。”宋管家看着那双在黑暗中的放着精光的眼睛,“老爷,您忘了他想吞并公司,以及违背您暗中调查的事?”


    他知道,宋章钟最想听的是他没有做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能包的住火的纸。”


    “是啊,必须斩草除根。”宋章钟揉这眉心,声音沙哑,“毕竟父子一场,等他死后还是将他埋在那个女人身边吧。”


    “是,到时候我一定安排妥当。”


    宋章钟沉吟一声,刚想说什么又开始咳嗽,嗓子眼奇痒无比。


    暴躁的下床走到窗边,“是不是又有柳絮飘来了,马上去把附近所有柳树都拔掉!”


    宋章钟的肺部有问题,又有遗传的过敏性咽炎,一到柳絮纷飞的季节就容易犯病。过敏引起的咳嗽若若不遏制住,就会牵动他的旧疾。


    凌晨三点,宋管家换上衣服带着人在附近找柳树。


    宋章钟盯着消失在铁门外的车灯,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四个孩子中,只有宋凛初遗传到他的过敏源,最像他的一个儿子,却也最令他厌弃。


    宋章钟收回视线关好门窗,自己去找了一片过敏药吃。


    早上六点,宋管家回来了。


    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步伐匆忙,神色惊慌。


    他们在外面找了几个小时,最后竟然在别墅后找到了源头。那是一棵不知什么时候长起来的柳树,还很孱弱。


    而柳树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紫檀木化妆盒。


    被发现的时候,盒盖上粘着一些没有彻底被风吹散的柳絮。


    “不确定那颗柳树是自然生长,还是后人故意种下的。”宋管家捧着那个盒子,指尖冰冷,说话时嘴唇一直在哆嗦:“老爷,还,还有这个……”


    宋章钟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宋管家提醒:“是夫人的,是您以前送给她的。”


    两人新婚时,宋章钟为了讨好苗慧,送过不少亲手做的小玩意儿,这个化妆盒就是其中之一。


    苗慧收到的时候感动得眼睛通红,她说,自己要用一辈子。


    宋章钟从回忆中惊醒,眼睛瞪大,“不可能,我记得她把它带出国了,而且一直放在梳妆台上!”


    每次他去国外看她,都能看到这个化妆盒。


    宋管家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冰,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慌得厉害,“可您看这里,刻了您和夫人名字的缩写……”


    自己刻的绝不会认错,宋章钟抬手打翻了盒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是有人故意带回来,偷偷放在我们屋后的,是不是苗江,是不是他?!”宋章钟有些失控,看着化妆盒的眼神犹如见到鬼。


    “不会的,派去监视的人说苗先生一直在国外,根本没有出境记录。”宋管家心里也很慌,可他不能乱了方寸,“我马上让人去查监控。”


    “去。”宋章钟声音微弱得几乎没有,紧接着暴发出一声怒吼,“快去!”


    随着管家转身,带起风吹散了那一小戳柳絮,纤维飘散进空气中,又被宋章钟嗅进了鼻腔里。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又发作了,每一下都牵扯到他的肺部。


    宋章钟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宋管家感觉情况不对,转身一看吓出一声惊呼。


    他一边朝宋章钟走,一边掏出手机叫司机准备车,又给宋家的私立医院打电话,让他们做好接收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