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


    11能够感受到姬枝梧话语后面的无助，姬枝梧不是它绑定的第一个宿主，但确实是它绑定过的宿主里，年纪最小，身体素质最糟糕的一位。


    拯救世界，这个少年英雄故事里常出现的英勇刺激的主题，受到无数人追捧的经典情节，姬枝梧当初阅读这类故事时心情有多么爽，她现在心情就有多么崩溃。


    惊险刺激的故事永远会在关键节点里送上令人意想不到的反转，主角会因此拥有巨大的机缘，得到他们需要的一切，最后带着恶龙的头颅凯旋，得到人民的尊重和祝福。


    但现实的走向并非人为可以预判，生活的反转往往是急转直下而非扶摇直上，甚至姬枝梧那古怪的运气在她人生仅有的20年里就没遇到过几次好事。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按部就班完成就能回家的任务，在看到邓鹿从绝望崩溃到欣喜若狂的转变后，姬枝梧怎么也无法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姬枝梧双眼失焦，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想着，若是她来得再迟一点，又或者是她没有和季行雪相遇，再或者是季行雪不相信她的能力，没有决定让邓鹿来当这个“小白鼠”，那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邓鹿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污染之下。


    异常痛苦的，满身伤疤的，绝望的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姬枝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逐渐降下温度的风穿过走廊，微凉的温度激得她打了一个冷颤。


    因为身体长期的羸弱，姬枝梧对于生死的看法远比同龄人要淡薄很多。


    单这仅限于她自己。


    她无法平静的看着周围那些曾经鲜活的人就这样死在她面前，她可以自己坦然面对死亡，但不代表她可以冷漠地看着别人走向死亡。


    11久久未言，生存的本能会让每一个生命都下意识地畏惧死亡，植物为了生存会拼命向上生长汲取阳光，动物为了生存会断尾求生，人类为了生存更是手段层次不穷。


    生与死是所有生物都需要面临的永恒课题，但让一个年仅20岁的女孩去面对这些，饶是11这个几百年的老油条系统，此时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话。


    她还太小，本应享受着无尽的阳光和春风，而不是站在这里，异乡孤客，和时间赛跑，拦截灭亡降临的脚步。


    良久，11笨拙地开口道：“宿主，我还有维护局会尽可能地帮助你的，你只需要一点点完成任务指示，一定没什么大问题的。”


    “您拥有净化能力，这个世界的污染无法侵害到您，所以我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当星球净化成功后，星球上的生物体内的污染也会随之慢慢消散，你也会成功的拯救大家的命运。”


    姬枝梧垂眉，她的能力能让她独善其身，但那些没有净化污染能力，无法抵抗污染侵蚀的人呢？


    *


    “在想什么？”


    季行雪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姬枝梧飘忽的思绪陡然被唤回，转头看去，她眼睛深处的无助被一览无遗。


    挣扎着的幼崽被放到她胸前的栏杆上，毛绒的触感瞬间从手背传来，姬枝梧下意识伸手抱住它，温热的体温顺着指尖一点点传递到她心尖。


    热的。


    鲜活的。


    跳动的脉搏稍微缓解了姬枝梧心上的寒冷，让她稍微找回一点身体的掌控感。


    季行雪懒散地靠在一旁，低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姬枝梧，率先开口道：“小崽子一直在找你，所以我带他来找你了，有打扰到你吗？”


    姬枝梧摇摇头，这算不上什么打扰。


    见她恹恹的，季行雪轻声询问道：“有烦心事？介意说给我听听吗？”


    姬枝梧轻抿着唇，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你……”话刚开个头，姬枝梧抬头看向季行雪，顿了顿又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换了句，“你当初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很高后，有没有感到很大的压力？”


    季行雪挑挑眉，语气寻常道：“比如？”


    “比如……周围的人会不会希望你去解决一些常人很难做到的事情，而那些事情会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姬枝梧知道以季行雪那种精明程度，她说这话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她现在脑子太乱，正需要季行雪这种聪明人。


    “有压力了？”季行雪很快明白姬枝梧的纠结，没忍住伸手轻拍了一下姬枝梧的头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拥有了以一敌百的能力，那么也注定这个世界上某一处地方需要这个以一敌百的力量。”


    命运从来没有免费的馈赠。


    “身为军人，在保家卫国的同时，手上注定会沾染无数敌人的血，就比如洛幸和隋依，”季行雪说着，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抹肃杀冰冷的气息，“他们一个是舰长一个是指挥，在作战中，每当他们一声令下，就意味着会有数以百计的人会丧命在那声炮轰下。”


    “他们自然知晓自己的行为背后的代价，但这是他们必须做的。”


    “因为他们再退，就会有更多的人丧命。”


    所以邓鹿他们，即使恐惧瘴气害怕死亡，却依旧坚守在前线，为普通群众隔开一个安全区。他们多撑一天，这个世界就多安宁一天，人们安居乐业的幸福就会多维持一天。


    说完，季行雪注意到姬枝梧脸色已然煞白，语气还是软了几分，“压力是无法避免的，你的能力很特殊，能救很多人，但你只需要尽力就好，没有人会苛责一个拼尽全力的人。”


    姬枝梧眨了眨睁得发酸的眼睛，她说不出自己的恐惧，她不怕系统给出的任务执行起来很复杂很繁琐，也无所谓自己多折腾一点走点弯路去完成任务，但前提是那些任务不会殃及其他的人。


    嗓子发紧，姬枝梧抱紧怀里的幼崽，似乎试图从手下温柔的触感里汲取能量，“邓鹿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救下那么多的人，若是有人没能等到我……”


    那她会不会成为间接的促使他们死去的刽子手？


    —


    “那也不是你的问题，”季行雪难得没有遵守自幼学习的礼仪，直接打断姬枝梧的话，“至少你一直在救，不是故意见死不救，这就可以了。”


    “没有人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就连传说中全能全知的神明都会被人讨厌嫌弃挑剔，更何况我们？我们只能坚持对的事情和方向，并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能评判的了。”


    季行雪敲了敲低着头的姬枝梧，假装没看到她在偷偷抹掉自己的眼泪，“就算你拥有救世的能力，你也是个小孩，小孩就应该享受小孩的权利。”


    姬枝梧被他那哄小孩的语气激得一身鸡皮疙瘩，上一次听到这种口吻还是路过幼儿园听幼师哄刚入园的小屁孩们。


    没好气地排掉季行雪敲她脑袋的手，“我已经成年了，而且你也没多大，我俩大哥莫说二哥。”


    这个世界种族繁多，人类年均200岁，季行雪都还没到29岁，理论上确实没比姬枝梧大多少。


    季行雪失笑，没去和她争辩“成年了就不是小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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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道：“你就把自己当做医生，病人找上门来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别的事情，不归你管的你就别管。”


    “我刚进军部的时候，我也想过你这个问题，感觉这个世界很糟糕，自己也很糟糕，到处都是战乱，到处都是需要我去拯救的人。”季行雪回想起当初的自己，笑出声，“但后面我就没时间想了。”


    “为什么？”姬枝梧抱着幼崽，两双眼睛齐齐朝他看去，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你是怎么调理过来的？”


    调理？


    季行雪摇摇头，“我没有调理。”


    “我只是单纯地忙不过来了。”


    因为太忙，太累，脑子出于本能自救，会阻止他胡思乱想，让他存有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因为有太多事情要做，我只有一个，我只能选择最重要最紧急的事情先做，至于其他的事情总会有人顶上的。若是这个世界没了我就没法活了，那就说明这个世界的命数也到此为止了。”季行雪说得薄凉，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


    姬枝梧&11：……


    巧了，这个世界好像确实要命数将近了。


    *


    被季行雪这么一打岔，姬枝梧的心态明显松弛了一点，比起季行雪那种一声令下就要死百来个人的职业，她瞬间觉得自己是小巫见大巫了。


    至少她的任务大概率不会让她看着别人在她面前死去。


    季行雪说得也没错，她只需要见一个救一个，把她眼前能看到的病人都救了就行了，至少她没有见死不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能多救一个是一个，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别的事情……就交给季行雪他们这种高层考虑吧。


    “谢谢你，季行雪。”


    姬枝梧抱着幼崽，目光从季行雪脸上转移到半空中一点点下降的太阳上，重新恢复了些许精神，这个世界虽然陌生，但她还是要试着拯救一下。


    为了她自己回家的路，也为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


    和煦的风吹过，周围的草木随着风的形状唰唰作响，混着泥土和树木油脂的气息穿过走廊，姬枝梧迎着风，缓缓闭上眼睛。


    风像一层轻柔的纱拂过她的脸，鼻尖闻到了风中裹挟的味道，清新中带着一点凛冽，虽然有点冷却也不至于让人生寒，姬枝梧感到轻松，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雀跃了几分。


    “呜……疼……”


    蓦地，一道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姬枝梧骤然睁开眼，朝四周打望。


    而周围除了季行雪，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季行雪身为双S级的大佬，姬枝梧下意识向他询问：“你刚刚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嗯……风声？”


    季行雪看向姬枝梧怀里的小家伙，“还有他的咕噜声。”


    能黏在姬枝梧怀里，他身上的幸福泡泡都快具象化了。


    姬枝梧眉头轻蹙，“不是这些，你有没有听到一道很细小的哭声？”


    哭声？


    季行雪摇头，他还真没听到这股声音。


    “要是还有疑惑的话，不如去看监控吧？”季行雪提议道，“信号站的监控我上次就激活了，这附近一带的瞭望塔的记录都会汇聚到它这边。”


    姬枝梧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算了，可能是我听错了，我去吃个饭，两小时后我们去把邓先生体内最后一点瘴气拔除干净。”


    心绪起起伏伏，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疲惫，若不是答应了邓鹿，她现在就想蒙头大睡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