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星光铺成的道路出现在姬枝梧脚下，她一路往前走，未曾注意脚下的星河在她走过后逐渐消失，最后彻底消散在空中，像是从未出现过。


    姬枝梧一路向前，只觉得沿着弯弯曲曲的路走了许久，久到她耐心即将告罄，不远处才隐约出了一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东西。


    稍稍站定，姬枝梧习惯性地放慢脚步歇口气，却发现自己此时身体完全没有疲惫的痕迹。


    继续往前走，姬枝梧慢慢接近那片让她看不清的雾气中。


    那是一株难以用言语描述出来的巨树，古远神圣的气息迎面扑来，像是翻开了一本望不到尽头的古籍，就连页脚的浮尘，都是其厚重底蕴的一部分。


    姬枝梧站在它面前，恍觉自己的渺小，她甚至抬头只能看到对方的一片树叶。


    ——因为一切都太大了，她的身形在巨木面前如一粒米粒。


    庞大的树干和粗壮的根系深扎入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它向外无限延伸的枝干，只是本应该郁郁葱葱的枝干上，此时仅剩下零星几片叶片，而那些失去枝叶的枝干，也开始逐渐枯萎，甚至断裂。


    整棵树体现出古朴沧桑又脆弱的气息，断裂了一半的枝干摇摇欲坠，树皮剥落，露出满是伤痕的内皮，让姬枝梧下意识跟着喊疼。


    这究竟是哪？她究竟顺着声音来到了哪？


    姬枝梧想要迈开步伐，绕开巨木，看清周围，但她的脚步此时却犹如扎根了的树木，被牢牢地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半步。


    这才发觉不对劲的姬枝梧：？！


    *


    季行雪站在姬枝梧附近，若是从姬枝梧发消息给他开始算起，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这些时间里，季行雪几乎每隔二十分钟就要驱散震慑一次实力在A级以上的荒兽，禁止它们靠近姬枝梧将其占为己有，而姬枝梧显化的精神力持续勾搭着精神力，顺带净化空中的污染，丝毫没有体谅任劳任怨的季行雪的意思。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但姬枝梧还没有任何苏醒的痕迹，甚至她身后的精神力也依旧没有任何要散去的意思。


    这不是一般人精神力晋级时会有的状态，尽管姬枝梧能力本身就已经无法用常人的标准去恒定，但持续的显化精神力，这已然超过了她目前所能承担的极限。


    但在眼下只有一藤一统一人可以接触姬枝梧的场景中，唯一被给予重任的季行雪更不敢贸然上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晋级的本质是拓宽身体所能承受的精神力存储量，贸然打断，可能姬枝梧的拓宽极限就永远停滞在被他打断的那一刻。


    被藤蔓催促的季行雪：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再一次避开藤蔓的拍打，季行雪苦笑道：“不行，这关必须她自己熬过去才行。”


    精神力晋级没有捷径可以走，姬枝梧这种强取豪夺的外显精神力其实已经算得上开外挂了。


    其他人都是老老实实一点点吸引剥离游走在空气中的能量因子，然后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精神力，哪有像姬枝梧这种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去别人家里拿的。


    也就是她天生亲和属性高，大部分生灵都不计较，不然姬枝梧这种行为，稍有不慎就会直接被对方所反噬。


    到时候直接是损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藤蔓似乎听懂了季行雪的意思，重新盘缩回姬枝梧旁边，不再动弹。


    —


    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姬枝梧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巨木颤抖着枝条，为数不多的几片叶片在颤抖中摇摇欲坠，叶柄衔接处出发咔嚓的清脆声，看得姬枝梧心惊胆战。


    千万别掉下来啊，这一片叶子掉下来比路过大王椰子突然叶鞘掉落下来还要吓人。


    她这身板，怕是轻则头皮血流，重则小命呜呼，要是砸下来她真就完蛋。


    精神力晋级结果人还没熬到晋级成功反倒是先被不明物体砸晕过去了算几个事啊。


    不能动弹，姬枝梧其他的感观变得越发敏锐，她不止能看到树上那摇摇欲坠的树叶和断裂的枝干，还能听到巨木发出来的其他声响，那是不同于树木本身摇曳带来的声音。


    那是一道很像人类幼童发出的啜泣声，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地，隐在巨木本身断裂摇晃的声音里，若非仔细听很难发现。


    姬枝梧试图努力听清，但就算她拼尽全力努力分辨，那道声音也依旧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人类八卦的本能最受不住这若有若无的声音，姬枝梧心底那股劲瞬间就冒了出来，今天她还非听不可了。


    下意识加大力气，连带着蓬勃的精神力一起，姬枝梧艰难地把自己从原地拔离，向巨木迈出第一步。


    发出一声闷哼，姬枝梧发现只是迈出一步，她体内的精神力就在极速地被消耗抽离，原本体内非常充盈的精神力，瞬间没了一半。


    精神力的过渡消耗直观反应在了她的身体上，原本平缓稳定的呼吸被打乱，身体像是被迫跑了八百米一般劳累，没一会姬枝梧头上就出现了一层薄汗，整个人开始脱力。


    ？？？


    是她身体太弱了还是就是这个环境有问题？


    姬枝梧不知道，她初步估量了一下她和巨木中心树干的距离，少说也有数十步。


    “。”


    哦吼，真是完蛋。


    *


    “噗。”


    一声闷响又一次响起，季行雪感觉到背部被藤条状的东西拍了一下，原以为是藤蔓，但仔细一看藤蔓呆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有藤条上的枝叶在随着姬枝梧的精神力微微摇曳。


    转头看去，季行雪面前横着一根翠绿的枝干，上面流转的绿光已经不再明亮，绿色的枝叶部分已有低垂的迹象，叶尖开始变得透明，乍一看像是一株被精致雕刻而成的晶莹剔透的玉石摆件。


    “没精神力了？”


    季行雪一眼就看出来原因，但在此之前，姬枝梧的精神力一直都没有来打扰过他。


    枝条上下晃了晃，随后轻轻圈住他的指尖，微微摇晃着，似乎在恳求。


    明显能看出和它之前打劫其他荒兽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季行雪哭笑不得，姬枝梧可从没在他面前如此热切又卑微过，反倒是她的精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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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本人更加能屈能伸。


    反手握住枝条，稍有些冰凉的触感如一块光滑的玉石，季行雪嘴角微勾，低声道：“要吗？”


    枝条点点他手心，似乎在催促，季行雪被它的举动逗笑，没再逗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精神力分享给姬枝梧。


    他和姬枝梧的精神力虽然彼此互不排斥，可精神力晋升并非小事，季行雪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精神力可以帮助到姬枝梧，所以他只敢一点点来。


    但要细究为什么选择这么做，季行雪也说不出来具体的理由，他只是不想看到姬枝梧力竭无助脸色苍白，仅此而已。


    —


    站在原地发怵不知是否要继续的姬枝梧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精神力，四肢的无力慢慢褪去，她后知后觉，好像是自己的外显化的精神力去找季行雪要充电宝了。


    靠着临时补充到的精神力，姬枝梧试着再次向前迈出一步。


    果不其然，走出一步，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精神力消耗，那个速度比起她净化邓鹿时的消耗还要可怕。


    季行雪似乎也感知到他投喂过来的精神力瞬间就被耗尽，面露差异，但季行雪还是慷慨地继续给姬枝梧输送精神力，防止她晋升到一半因为精神力耗尽而失败。


    就这样停停歇歇，时不时找季行雪充电一下，找路过的荒兽星兽打劫一番，姬枝梧在力竭之前，总算抵达了那仅仅距离她十几步之遥的巨木之下，不过是把十几米缩短成触手可及的距离，却让姬枝梧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陌生的巨木，周围萦绕着的低沉的气息，越近越发清晰的哭声，除去哭声堪称寂静的空间，一切似乎都在说明着——这里似乎不是她现在应该踏足的领域。


    默默将涌到喉咙间的血吞下去，四面八方无形的威压将她的脊背压弯，若不是姬枝梧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倔强让她宁可把手心掐出血也不愿双腿一软跪下去，她现在恐怕早就跌在巨木的树根上了。


    嗓间翻滚的血腥味让姬枝梧没忍住咳起来，身形微晃，姬枝梧下意识伸手扶着巨木，下一秒，一股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悲伤又煎熬的情绪瞬间将她包裹住，将她拉入情绪的漩涡里。


    *


    无数战舰的轰鸣声在姬枝梧耳边响起，人民的尖叫声混杂在炮轰声下，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具体是什么的时候，姬枝梧耳边的声音又变成了叮叮当当的钻地开石的声音，再紧接着是无数野兽的哀鸣声……无数压抑足以瞬间勾勒出人类心底的脆弱和恐惧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姬枝梧下意识皱起眉头。


    霎时，姬枝梧愣在原地，她这次听清楚了。


    那道哭声。


    “又打又挖，好痛呜，不能开花了……”


    姬枝梧下意识往巨木的枝丫上看去，巨大的枝条重重叠叠，在最上方最新的枝条的顶端，有一个小到几乎无法被发现的幼嫩的芽孢。


    瞪大眼睛，姬枝梧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但那幼小的芽孢太远，太小，未等她看清，一阵晕眩袭来，下一秒她消失在此处。


    巨木仍旧伫立在此处，时间重新在此沉寂，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