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互相交递书信，为我们日后所成就的德义而交递书信。为不至于使义受损，更为保留义的种子，在你我中间。


    ………………………………………………………… ——《光经·律法书·十日堕天哀歌》


    天使的居所是主所赐的宅邸，因为那时，我在主眼前位分甚低，所以这宅邸被毁，我不能申诉，如今我一切复回，本当有宅邸的，但我已经喜欢上了图书馆的内堂，不愿再搬迁到新的居所。


    再者说，如今图书馆只剩下南特列一个，以平素懒惰和毛躁的特性，图书馆的事就显得手忙脚乱，也辛苦劳累。虽然我不再做图书馆的看护，但说到底，我还是对这图书馆有不解的情缘，我求主仍让我把图书馆作为住地，得神应允。


    这样我在闲暇之余也可以来帮忙，但感觉人手不够，故而又求加添一个可靠的天使，也获应允，南特列从七等位分升为六等，代理看护，并获了一个手下，称旱马尔。


    一切安排妥当，我就安心住在图书馆了。但米迦勒希望我和他住一起，但我还是喜欢这里。他就跑过来和我住，虽然他不喜欢狭小的地方。


    天国的书册，本止七千种，每种十册，故共七万册。其中书目，多半都是天国的介绍、规条、称颂的诗歌集、历史、地上的文化，间有一些数学、哲学、物理、建筑等学的专著，不过不多，但负责传递的天使，时常会送来一些，这二百多年，又收到各类图书百余种，还有专门送给我的文学作品，我自己又写了几十种书。


    但据我所知，天国并无刊印的事，这书是何处送来的，我以前不曾过问，若是神授意送来的，我必然不可过问。可是，我收到了许多专门送给我的书，书还附有信，专指着给我。这些书多是天马行空的，人类写的文学作品和神话故事，大多讲的是异端的神，巴力、阿蒙、宙斯、沃顿也叫奥丁的【注：北欧神话主神奥丁，在不同地区叫法不一样，也有叫沃顿的】，其中故事绚烂多彩，远远超过天使的想象，天使绝写不出这种东西，更不可能去精心构筑这么一个庞大的神的谱系，这类书本都是严厉的禁丨丨书，若是看这类书的，必死无疑。我虽然对其中的多神有所鄙薄，因为天地的真神唯独耶和华一个，但是，这些神话极为奇幻，看了让人觉得如痴如醉。


    我原以为，人之于天使，必然没有什么长处，但是，如今我愈发觉得，力上有高下，但智慧是平等的，人的智力未必不可超越天使，这类奇幻瑰丽，诡谲不已的神话，唯独人能想得出来。地上的民数加多，亚当、夏娃年老渐衰，耶和华的名，渐成传说，不论该隐，就连赛特一系的民也多半都不信耶和华了。他们各自编纂各色的神话故事，称颂本部族的守护神。还给他们编撰事迹、故事，我就特别惊讶人之为人的创造力。


    他们的脑中有奇特的构想，甚至还有部族写神的末路的，称之为“诸神的黄昏”，若是天使，怎敢去构思耶和华的末路呢？即便有构想，谁敢写出来呢？


    这些故事我做书记的下到地上去听去看，有些是我之前就知道了的，还有一些神话，我在多民里没有听到，我就疑心我收到的神话是来自未来的传说。


    此外，我新近收到了两卷童话集，一卷叫《石头国与响屁》，讲的是一个男孩子趴在一块石头上逗蚂蚁，结果看到了一条石头缝，往里观望，发现了一个国家，其中有称王作帝的，也有宰相，车马舆乘、宫肆楼台应有尽有。男孩就跳进这缝里，本来是个外人，皇帝就说，外人入了石头国，就要被杀，但是男孩吓得放了个响屁，熏死了士兵，人一看，他的屁里有神威，吓得皇帝给他叩头，拜他做宰相。于是他在国中享受荣华，不能穷尽。但一日，男孩的父亲和母亲为了寻找男孩，到各地寻找，终于到了那一片树林，父亲找累了，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一不小心放了个响屁，石头国就遭了大殃。凡男孩所见，一切荣华尽数消融，他周围竟都是蝼蚁，他吓得从石头里蹦了出来。才发现父母正在他身边，他就和父母回家。


    另一卷叫《响屁与石头国》，前面的故事都一样，但此番父亲不是为了找他，而是和情人幽会，坐在石头上亲吻，结果放了个响屁，把男孩从石头里熏了出来，父亲和其情人看到石头里蹦出一个人，就都吓死了。故事就没有了。


    这两个故事诡谲，绝不是当下的人可以创作的，对此种种疑惑，都让我起心追查书目的来由。


    一日，司传递的天使又给我送来了书。我就询问他，这些书是什么地方送来的。司传递的天使就说，凡是要送的书信，都集在飞鸟所成的殿阁里，那殿阁称飞鸟宫。上有各类天使致送给彼此的信件，凡司主传递的天使，就从飞鸟宫中取走信件包裹，各各递送。


    信件皆是各天使居所旁的信箱中收集来的，但是堆放在飞鸟宫中，也就难以明晰从什么地方来的，那天使要我去找飞鸟宫的守宫天使彼特列。


    但凡是信件，彼特列必知道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


    我就去飞鸟宫找彼特列，飞鸟宫是无数圣洁的白鸟承载的宫殿，不仅殿底下白鸟无数，宫殿的穹顶上也停满了散发纯洁之气的白色小鸟。这些白鸟皆是云气中吹入圣洁的灵所制，如今都听命于彼特列。若是一般的信件，没有加载包裹，就用这些白鸟去传递。


    整个宫殿是圆形放射的形式，向四面八方开有巨门。宫中列着许多金色的柜子，柜子上都是信件包裹，而宫殿正中，从天顶射下一道金光，彼特列掩在金色光中，身上落着白鸟。他是个纯洁不受沾染的天使，容貌秀美，但是自负美貌。原是第三位阶蒙神喜悦的子，不过六代天使出现以后，他升为第二位阶，与我同列了。


    “稀客。”彼特列抚弄自己金色的长发，“书记官阁下，怎么来我这里。”虽然是问句，却用了陈述语气，足见其脾性高傲，听说也不曾给天使里做王的加百列好脸色过。他又称呼我为阁下，岂知天使之中，一、二位阶的应称呼为殿下。三、四位阶才称呼为阁下，五等以下，都称呼为足下。这突如其来的降格，让我觉得有些惊讶。不过这称呼本来就是小事，互相称呼升格的下位天使不在少数，比如南特列就不管我位阶，称我为殿下，我也偶尔起兴，叫南特列殿下。大抵要他做事的时候，就必须说：“我们的南特列殿下，请您去帮我归书可以吗？”上位的天使为表亲昵，也会对下位的天使升格称呼，但是降格称谓，绝少见到。


    “彼特列殿下，我来这里求您一件事。”


    “说吧。”彼特列未曾正眼看我，逗弄他身上停着的白鸟。


    “我这里有来路不明的信件，请您帮我察看一下，出自何处。”


    “拿过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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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我这里绝少有来路不明的信件的。”彼特列伸手，我就把收到的那两卷童话以及附赠要我仔细研读欣赏的书信递过去。


    彼特列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诧异地说：“这……你哪里得到这些的？”


    “我不知道，我常常收到这信件。这类书我收到过上百本，原以为是神发出的，后来觉得，神给图书馆加添的书，和这些书的风格大为迥异，这些书多半都是些异端神祇，灵妖鬼怪或者奇思妙想，或者又是哲理奇异，绝非天国应有之物。就想来查查。”


    “你怎么早不说呢？你从收到的第一本起，到如今共该多少年了？”


    “大约好几百年了，事涉隐秘，这类书想来都是禁丨丨书，我怎么敢来问。”


    “你是怕寄书的人受牵连获罪吧！既然获罪就不能给你送书，你就看不到了吧”彼特列狠狠地合上书，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也许我对书籍确实有点私心，但终究说来，这都是禁丨丨书，想来天国除了神，谁都不可能去做刊印的事，我只是想知道是谁。”


    “你私心可是太大了！”彼特列的脸扭曲成一团，“混蛋路西法，我向他要了那么久的赠书，死活不肯给我，居然送了你这么久的书，而且，这家伙居然还偷偷塞到我们飞鸟宫来，骗了我这么久。”


    “您不是都要察验书信的嘛，怎么会不清楚这类事。”


    “这么多书信，谁高兴每日去查，既然有地址就送出去了，劳烦我心神，脸上会长不必要的皱纹。”彼特列嘟哝说。


    我若是在喝水，指定已经喷出来了。这都什么偷懒的理由，天使若是能生皱纹，还称得上天使么：“这么说……是路西法殿下。”


    “啊，那家伙确实很早就在私自刊印书籍，并且引以为乐了。我是他书信会的成员。”


    “书信会？”我有点奇怪，“这是什么，我未曾听说。”


    “下面的话，万万不可用灵语讲，因为灵语看似隐秘，其实反倒是普通说话不容易被神听到。”彼特列一脸严肃地告诫我，然后让我附耳倾听，我耳朵凑上去，他就偷偷告诉我，书信会乃是路西法私自建的一个秘密团体，全名是五芒星书信会，成员皆是他私密的朋友，他们在会中谈论各自的文学、哲学乃至神学的理念，颇有点沙龙的意味。他也私自行刊印的事，并把刊印的图书在会上给众天使看，若是喜欢，则可以赠送，不过印量很少，所以获赠者并不多，但是我却有他刊印的每一本书，彼特列对此大为不满。


    “可是这事，神看着是好的吗？”


    “当然是不悦的。不然何必要行秘密的事呢？但是我们对神也有不悦的地方，就是这样才聚在一起。”彼特列说完，指指那两卷童话，“诶，拉结尔，作为答谢，你那两卷童话，可否留给我？”


    “那不行，这是我的书。”我向来对书吝啬，到手的书，怎么会让他抢走。


    “你想打架么？”彼特列的脸阴沉下来。


    “就算打架也不能给你。”


    “真是个无情的人。”彼特列背对着不看我，“本以为你会折服于我的美貌呢。”


    “折服……就不必了。”


    如今我特别想见路西法，所以急匆匆地告辞，哪管得上彼特列。但是路西法在何处呢？我寻找诸天，未曾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