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原以为拉结尔要因此受罚，却不曾想他在主眼前仍旧坚立。乃至那时天国要论罪，论的是当初意图刺杀米迦勒的凡基尔的罪。


    凡基尔受刑时，我也在场，只是我一言不发。并不知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可是，拉结尔为他求情，恳求原谅他的过犯，因上主爱拉结尔，所以允诺这件事。


    那时，刚刚离开天中的路西法也不知从何处现身了，以我的眼目和头脑，完全无法理解路西法如何在和米迦勒前往天边的同时，又现身于刑场。


    我果然是个愚鲁的天使啊。


    上面的事，是一些旧闻了，我因为上位天使互相争吵，为此就更少和他们来往，只是我自那时以来就一直心中有所郁结，直至与萨麦尔相遇攀谈。其间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我偶然一日，看见拉结尔和米迦勒在一起两手相握，说甜蜜亲热的话，就收了极大的刺激。我生气，可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这确是谬事吧，天使怎能互相亲爱呢？


    可是拉结尔依然在主眼前坚立，我是多么嫉妒愤恨！可是我位分低于他，在主眼前算不上蒙大恩，我这一肚子怨水无处发泄，只能飞到亚平宁的一座山上，那时，亚平宁地乃是旷野，了无人烟。


    我在趴在地上哭哭啼啼。可是四下没有人安慰我。


    忽然，在我眼前起了一阵微风，我抬眼一看，是萨麦尔。我就想，怎能让他看见我这等窘态呢？


    可是我趴在地上，泪眼朦胧，这让我又羞又愤，无地自容。


    然而，萨麦尔忽然伸出他的手，抚过我泪迹斑斑的脸颊。我和他相互对望，时间顿时好像凝滞在空中，忽然，他在我的左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时，一阵狂喜像是野马一样，迅捷地奔袭我的全身，可是难以名状的莫大的羞耻又像是海潮一般打在我的心头。


    我逃跑了，呼吸困难，左摇右摆，不知逃到何处。


    乌列呀，乌列呀，你是犯了极大的罪过了！


    你怎能对一个天使如此动容摇摆，以至于对他发动莫大的爱情之心呢？


    我陷入了深深地自责和难过之中，可是，可是上主见这些事，不也是喜悦的吗？我方才看见拉结尔和米迦勒在天国两手相携，遍处游玩，好像一对青春伙伴，又似乎一对伉俪夫妻，他们不也没有受到上主的责怪吗？


    可是，可是这事终究是错误的吧，或许上主只是顾念他们过去的功绩，暂且容忍这类事，其实……


    我为了此事头疼欲裂，但是我行工甚多，不一会儿，上主又要我去传话了。我心中存着隐忧，却不能在耶和华面前显现出来。


    可是何事是我神耶和华所不知道的呢？


    然而我想向祂下跪求宽恕的时候，又胆小害怕，不敢直说了。


    此事过后不久，即有一日，路西法忽然来找我，向我问话。


    他对我说：“乌列，是在这诸多天使中，有特别爱慕者吗？”


    我矢口否认，就说没有。


    他看了看我说：“这样啊。”就离开了。我虽然莫名其妙，然而对这件事身为害怕。我听说，萨麦尔在找我，我就总是避开他的面，或者托以主命，就是不想见他的面，我恐怕他任情行事，把我们之间那件不该行的事说出来。


    米迦勒是个大方爱笑的天使，我觉得他肯定是听闻了什么话。于是来找我，说：“乌列，这里有一件趣事，你要不要行？”


    我就问：“是怎样的趣事呢？”


    米迦勒附耳对我说：“你看，诸天使里，记日记的并不多，然而其实萨麦尔是记日记的。”


    “他竟有这样的习惯。”我头一次听说，心中深为好奇。


    “不如，我们把他日记偷来看吧，看他记些什么。”


    我严词拒绝说：“这事是极大的谬事，决不可行。”


    “天使不是互相亲爱了无私密的吗？你何必顾及呢？”米迦勒撺掇我道。


    我的确知道天使之间本应没有秘密可言，可是，故意偷窥他的私事，不是一件谬事吗？我原以为米迦勒殿下是行事光明磊落的天使，竟然也出了这等馊主意。


    “虽然如此，但是天使不可偷盗，看别人的日记，乃是行偷盗的事。”


    “你这么顾惜他啊。”


    “我怎么顾惜他了！我……”我一时说不出话，脸红红的。米迦勒笑了几声就走了。


    岂知他回头就找到了路西法，对他说：“看来乌列喜欢萨麦尔是真的。他以前是个胆小的天使，但是当面却为了萨麦尔顶撞我。”


    路西法说：“米迦勒，你倒是很会使诈嘛！我日后看来要提防你了。”


    米迦勒就笑说：“天下使诈者，谁人比得过你呢？”


    路西法说：“怎么知道无人比得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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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言下之意，究竟为何，不得而知。


    可是，即便我当面严词拒绝，又忽然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究竟记些什么呢？他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我对此辗转反侧好些时日，实在无以自解。


    直到有一日，上主对我说：“乌列，你日行之工极多，你肩负使命极重，故你过去所行功绩甚大，也甚为劳苦，你神耶和华不愿见你如此劳苦，就给你三个月的休假。你的工由加百列暂代，这是你享的恩宠，你神耶和华不是要削弱你的位分，而是坚固你在我眼前的位分。”


    我就歌颂耶和华的仁慈。得了三个月的休假。


    就这三个月内，萨麦尔又去地上行事，我就起了不好的心思。我在想，他的日记里究竟怎么记录我的呢？我是不是要看呢？


    虽然理智总劝我别做傻事，可最终，难以形容的担忧和情思又压倒了理智，我趁着萨麦尔未回天国，偷偷潜入他的住所。我仔细搜索，又尽量悄无声息。


    不过粗心的萨麦尔啊，他把他的日记，正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我就偷偷翻阅他日记中的内容。


    可是不巧，


    这不翻尚且只是忧烦，翻了却让我几乎气绝！


    萨麦尔！


    萨麦尔此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暗恋之人呢？从开初不知何年何月算起，乱七八糟的各路天使，都一时是他倾慕的对象。可是他都因为各种原因不曾明说。过去恐怕上主责罚，如今虽然无所谓了，可他这歹毒的内心啊！竟然是这样的肮脏！


    我一人为他苦思冥想，神魂颠倒，他倒好，见一个就爱一个。


    名单中米迦勒便不说了，甚至拉结尔都为他写了几首不成样子的情诗。此外汉尼尔、阿撒兹勒、安比尔等等等等，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盯上一个天使。


    这教我如何忍耐？


    我已经无心看他对我有何看法，我现在满脑混乱，伤悲欲绝。


    那时，我几乎要昏厥过去，步履不稳，跌落到地上，在亚平宁地抱着一颗枯树嚎啕大哭，哭得这树竟然回春，因为树干浸透了我的眼泪。树上还发生花朵，结出了果子。我自出生以来，就没有流过这么多泪水。


    我自那以后发誓，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我也绝不会再见萨麦尔的面了。若是能将他置于死地，那么我就定将他置于死地。因为我恨他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