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外，宋檩等着被宣召。


    通报的人已经进去了一刻钟，迟迟没出来回话，若是以往，她可耐不住性子等着，直接转身走人。


    陆家尚在时的皇后她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是现在的孤家寡人？


    但此刻的她站在那儿却异常安静。


    宋檩在想事情。


    自己才离开中都才不到两个月，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一贯清冷的华承璟喜欢上了宋漓。


    她绞尽脑汁回想，竟真找出了些蛛丝马迹来。


    这可让她发愁了，一边是宋漓，一边是阿兄，两个都是跟自己关系很好的亲人。


    不出意外的话，阿兄将来称帝，逃不掉三宫六院。宋漓早说过自己的想法，她也乐意替她守住初心。


    “这不是秦王妃吗？怎么站在外边不进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宋檩甩了甩脑袋，眼神恢复清明，看向款款走来的人。


    后宫里再如何斗得厉害，身为和亲公主的慕容茹素都能来去自如，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比之上回见她，又丰腴了不少。


    宋檩微微俯身，“给茹妃请安，许久不见，茹妃倒是过得滋润。”


    慕容茹素也不管她是挖苦还是赞美，轻蔑一笑，“在哪里不是过活？这后宫吃穿不愁，又没什么要紧事，自然是养人的。”


    说罢，她的眼神停留在宋檩身上，“倒是秦王妃，本宫瞧着比上次清瘦了不少，秦王府克扣你的伙食了？”


    “茹妃有所不知，我刚出了趟院门，才回来，路途遥远，难免折腾。这不，还没缓过来就被召进宫。”在怼人这一块，宋檩也不遑多让。


    “是吗？”慕容茹素挑眉，“你随本宫一块儿进去，本宫定要为你在皇后跟前讨个公道，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宋檩摇头，“多谢茹妃，我还是等皇后召见吧，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


    慕容茹素眯了眯眼睛，显然很不悦她的不领情。


    “随你。”说完哼了一声，转身进殿。


    她进去没一会儿，通报的宫女终于出来了，说皇后请她入内。


    进去殿内宋檩才明白怎么回事，好家伙，凤仪宫的位子都要坐满了，分明是约定好了来看她的笑话。


    毫无意外，芸妃不在。


    宋檩来到殿中央，微微俯身，“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听说秦王妃去了东海，这一趟没少受罪吧，都瘦了。”


    “要我说，咱们女人还是不要太折腾，好好待在后宅享福就是了，何必在外边抛头露面的，皇后觉得本宫这话可有道理？”


    陆皇后斜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宋檩却不是那等随意任人欺负的主，当下便反击，“贵妃此言差矣。”


    “我此去扬州，在茶楼里听到了大堰女帝的事迹。女子本有治国之才，为何要屈居后宅？”


    提起大堰女帝，在场的人脸色微变，显然他们都知道，但从来忌讳提起。


    薛贵妃见自己落了下乘，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上，“宋檩，妇人不可妄议朝堂之事，你想掉脑袋吗？”


    “贵妃娘娘这话臣妇有些不明白，”宋檩没有丝毫害怕，“圣上是爱才惜才的人，亦曾公然发表过对女帝的敬慕，敢问我有哪点说错了？”


    “你……”薛贵妃指着她便要大骂。


    “行了！你也少说几句吧。”一直不说话的陆皇后终于开口了。“来人，给秦王妃赐座。”


    还没争出个胜负就戛然而止，宋檩不乐意地瘪了瘪嘴。


    “怎么，秦王妃不服气？”


    宋檩落座，看也不看她一眼，“怎么会？”


    “说来，此番在扬州，臣妇和王爷还见到了二妹妹跟二妹夫。”


    听到这句话，陆皇后瞳孔微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碍于宫里的其他人，强忍着没有问出口。


    这么些年来，为了陆家，她一次次忽略太子，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陆家出事，太子以储君之位保下全族，自己还在皇后的位子上。


    离开中都城那日，她都没去送一下。


    陆皇后哽咽，心里很难受。


    薛贵妃留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表情严肃。承王眼下虽占了先机，但没有陆家的支持，对阵璟王绝不会很轻松。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宋檩坏事。


    “秦王妃既见了福王夫妇，可知他二人现下如何？”她替皇后问了出来。


    宋檩轻笑，眼神却带着浓浓的挑衅，“我不仅见到了二妹妹夫妻，还见到了承王殿下。”


    “秦王妃见到了承王？可知在什么地方？”薛贵妃心下微惊。


    承王去东海后一直跟薛家保有书信往来，这段时间书信全无，薛家尝试过联系东海那边，却是石沉大海。


    亲王擅自离京是大事，若叫御史台那帮家伙知道，定会在朝堂上参本子，她也不敢公然派人去寻。


    “我和承王在青州的一次集会上见过，他说要出海。”


    “什么？出海！”薛贵妃听到出海的时候，惊得站起身，差点身子不稳栽在地上。


    宋檩点了点头，一脸肯定地答道：“没错。”


    “承王殿下得知当年郡马抗倭一事有疑点，非要去当年的驻军岛上查个究竟。”


    “我与王爷劝他慎重考虑，海上不比陆地，气候复杂，多有事故发生，但承王殿下似乎心意已决，我们的劝阻应是不起作用。”


    “那……就是出海了……”薛贵妃的身子突然开始发抖，整个人晕了过去。


    “太医！快请太医！”陆皇后赶忙让宫女请太医。


    虽然她也很想看薛氏出事，但绝不能在凤仪宫出事，即便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在这里有事。


    底下坐着的嫔妃大多顶级不高，表现得一脸着急，眼神却暴露了她们的真实想法，一个两个都在观望。


    凤仪宫里乱作一团，只有宋檩稳稳坐在椅子上看笑话。


    待薛贵妃离去，妃嫔也走得七七八八，只有慕容茹素还在悠闲地喝茶，宋檩料定她有事与自己说，便起身欲走。


    “宋檩！”皇后叫住了她。


    宋檩转身看着她，故作一脸疑惑。


    “福王……他可还好？”陆皇后终于问出了积压在心里的话。


    “他一切都好。”出于对一个母亲最起码的尊重，宋檩没有选择沉默，也没有直接走掉和挖苦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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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这么多，陆皇后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她看向宋檩的眼神有些难过。


    “如果……本宫说后悔当初劝太子退婚，你可会饶他一命？”


    宋檩觉得好笑，又觉得莫名其妙。


    “娘娘，太子落得今日的下场，并非臣妇的手笔。”


    “本宫知道！都是本宫的错……只要肯放过他，本宫可以答应你的所有要求。”陆皇后已经泣不成声。


    也不知是听了她刚才说的华承坤出海的事觉得他凶多吉少，还是真的后悔了，宋檩懒得追问。


    “芸妃在哪？”


    陆皇后抹了抹眼泪，“养心殿……陆机带人在外守着，所有人不得靠近。”


    宋檩才想起在扬州时瞿昙说的话，原来他说自己在宫里也有人是这个意思，忽略了陆机这号人物。


    她故作不知陆机的身份问道：“陆家人不是都回了原籍吗？他怎么还在？”


    陆皇后摇头，“本宫不清楚，他并不听本宫的号令，也不听陆家的。”


    但在明面上陆机就是陆家人，他手里的禁卫军掌皇宫安防。薛家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在合作一事上多有让步，但此事陆机本人并不知情。


    这话陆皇后没说，宋檩却猜到了。


    “现在还有谁能自由出入养心殿？”


    陆皇后摇头，“没有人能自由出入，王公公倒是出来过一回。”


    既然围住养心殿的是陆机，只要他点头就不成问题。


    念在她还有一点为人母的良知，宋檩叹了口气，“在娘娘心里，陆家和太子，到底谁更重要？”


    陆皇后听了她的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宋檩已经从她闪烁的眼神里知道了答案。


    “我换个问题……”


    “你不必再问了！”陆皇后打断她的话，“你不懂，在这个位子上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已经对不起他了，不能再对不起陆家。”


    说完，她的笑中带着无尽凄凉。


    华承乾会放弃她也在情理之中，宋檩轻轻点头，“我在扬州见到了殿下，他问我若当初没有听你的话退婚，我是不是不会过得那么难。”


    “娘娘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吗？”


    陆皇后眼巴巴望着她，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我说不会，我在相府一直都过得不好，他也并非什么都不知情，只是不知如何爱人。”


    “娘娘，殿下应该不打算回中都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陆皇后狠狠松了一口气，她扯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不来就不来吧，最好不要再来了……”


    “承王……当真出了海？”


    宋檩佩服她的适应能力，这么快就放下了华承乾。


    她点了点头，“自然。”


    “船上有你们的人？”


    这话她该怎么回？宋檩挑眉，没有说话。


    陆皇后突然大笑起来，她趔趄着跑到殿门外，仰起脑袋疯狂呼吸。


    “你知道吗宋檩，本宫已经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恭喜娘娘。”宋檩随口道喜。


    正是她的这句无心之言，瓦解了陆皇后心里的防线，陆薛两家本不牢固的联盟出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