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浮云号」提醒您，列车已到站「杏林府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拿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列车停靠时间有限，请注意先下后上。”


    列车到站停车，这一次的站台却是空空如也。惨白的光照在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板上，看着十分渗人。


    “你确定不跟我们下车吗？”


    叶菁直直地望向时曦，眼里含着担忧：“你其实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成功，不是吗？”


    “就算你们的关系好，等你以后成为高阶玩家了再回来也是可以的，没必要——”


    叶菁说到一半就哑然了，因为她看清了时曦那双眼里的坚定，如同悬崖上的松柏，尽管艰险，却也还是全力扎根岩壁，挺拔地屹立着，丝毫不因环境和他人而有所动摇。


    敛去了刻意逗笑生动活泼的成分，那双暗金色的眸子里居然有些神圣的意味。


    “嘀嘀嘀——”


    列车的指示灯闪烁着，广播声也同步传来：


    “车门即将关闭，请各位乘客抓紧时间。”


    “算了，这个给你，遇到危险时捏碎，可以将你传送到同一副本的玩家身边。”


    叶菁叹了口气，没再阻拦。


    “祝你好运。”


    秦柔用最后的力量幻化出一朵四叶幸运草置于时曦手心，而后跟着叶菁下了车。


    “阳阳，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会等你的。”


    姜瑶泪眼汪汪地抱了时曦一下，悄悄将师父给自己的保命符贴在了时曦身上，这才快步越过开始闭合的车门，下了车。


    列车门关上。


    时曦看着在站台上驻足凝望的三人，抛去所有的愁绪，开心地朝她们挥了挥手。


    「再见啦，我的新朋友们，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的话。」


    “叮咚——「浮云号」列车提醒您，列车即将开往本次旅程的最后一站「天堂岛站」，请在座的旅客务必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生命的终点。”


    列车起步。


    黑暗同步袭来，又被满室的灯光驱散，借着长长的射灯，时曦隐约看见了前方那个巨大的裂缝。


    黑暗的魔兽张开了能吞下万物的巨口，龇牙咧嘴地等待着即将上门的猎物。


    污染的浓度急剧上升。


    在这股巨大的冲击下，云涟和云漪联手做的障眼法失效，与污染相生相克的云绯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遗留在列车上的活人气息。


    她心下一惊，连正门也来不及走，当即以黑气撕开空间裂缝来到了时曦所在的车厢。


    亮堂堂的车厢内，时曦正放松地坐着，想在风暴来临之前好好看看周围的景致，就算只有一片漆黑和一只无形翻涌的裂缝巨眼，她也丝毫不觉得单调。


    见到来人，她还很欢欣地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好巧。”


    “……”


    云绯定定地看着丝毫不知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比生气更先涌上来的是害怕和难过。


    “你知不知道——”你留下来是会死的。


    “嘘，别说。”


    时曦眨了眨眼，迅速来到云绯身边，揉了揉她的头。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试试。而且——绯会保护我的，对吗？”


    “虽然只当了绯很短时间的堂姐，但我还记得真正的亲人和朋友之间是会互相关心，互相保护的，奶奶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别拒绝，好吗？”


    每次对上云绯，时曦就觉得像是对上了一个偶然路过人间的天使，她什么都不懂，情绪淡漠，表情很少，言语动作间却满是纯粹和直白。


    在和云氏两姐妹交谈的时候，她们说到了云绯的奶奶。


    父母工作繁忙，绯几乎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奶奶很温柔，也很喜欢绯这样纯粹的孩子，善良、正直、大度，她的为人处事都是奶奶教的。


    无论是从她在污染中救下云涟和云漪的行为，还是她以身封禁污染，防止其危害时间的行为，这背后都有着奶奶的身影。


    “对了，绯，这是你的吗？”


    时曦从空间里拿出了那张需要填空的报纸，上面的空白已经被时曦填好。


    时曦将报纸交给云绯的瞬间，报纸的版面下浮现了一个熟悉的落日轮廓。


    云绯没有否认，而是接过那份写着真相的报纸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1、云励夫妇在列车事故中发生了意外，真凶是“列车上除云绯外的所有人”。


    2、「浮云号」列车坠毁事件，是“蔷薇古堡的家庭医生以「幸运二分之一」召唤的污染裂缝”导致的。


    3、永不落下的《落日》，是“云绯为隔绝污染，剥离出的奇诡核心和被裂缝吞噬的人类残念共同”造就的。


    “这是你要找的真相，也是你遗忘的记忆。”


    时曦抬起手，为云绯拭去她眼角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


    看完这份报纸，云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澄澈。


    云绯收起报纸，轻轻依偎在时曦的怀里，像是在汲取温暖。


    云涟和云漪则沉默地盯着监视器中的两人，不一会儿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无声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列车继续往前，车内的灯光却开始闪烁起来，不一会儿就在嘈杂的广播电流中变得黯淡。


    “警告——列车遭遇不明裂缝，正在启动紧急防御程序。”


    “警告——列车防御光幕失效，列车制动程序已开启，列车紧急逃生通道已开启，请各位乘客及时穿好座椅下方的救生衣，跟随列车指引自行跳车逃生。”


    “警告，警告——列车能源正在急剧下降，请各位乘客抓紧时间逃生。”


    “滋啦——”


    广播声被强行掐断，震颤与光幕破碎的声音一道传来，列车内部的光闪烁几下，彻底灭了。


    裂缝近在眼前，时曦捏碎了手中那束幸运草，淡绿色的光芒汇聚到古朴的硬币上，将上面的灰绿抹去了一些，小丑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云涟和云漪对视一眼，出现在云绯所在的车厢，两人第一时间避开了云绯的目光，握着手，将最后的力量输入到那枚硬币上，直到身形单薄，几欲消失。


    云绯扣上了她们叠加的手。


    “我们一起。”


    黑气从云绯的身上脱离，经过云涟和云漪的身体，只留了几分帮她们稳固身形，剩下的则全部被输送到硬币上。


    黯淡的硬币褪去灰绿的斑点，变为崭新的灰绿色。


    金光从硬币内部膨胀开来，将正在为硬币提供加成的云氏三姐妹弹开；而后金光回缩，硬币主动落到了时曦摊开的掌心上。


    时曦趁机丢了个鉴定技能上去。


    【特殊道具：幸运二分之一·完美复刻版（这枚硬币会带来极致的好运或者噩运，看在有人辛辛苦苦为它擦拭灰尘的份上，它决定——给使用者一个反转的机会。堵上一切，甚至是使用者的灵魂，反转即有可能到来。当然，赌输了的话，你连灵魂也不会剩下哦~）】


    ……还以为幸运加成以后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变化，原来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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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啊。


    时曦沉默地遮住了硬币上那张嘴差点咧到天上去的笑脸。


    “怎么样？”


    云漪迫不及待地开口。


    “我们成功了吗？”


    “差不多吧——至少把握更大了。”


    无论是生的把握还是死的把握——都更大了。


    时曦晃了晃手中那枚已经被填充到极致的硬币，目光转向前方。


    极致的黑暗之后，前面忽而亮起了一道光。


    就像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绚丽多彩的光芒成螺旋状朝她涌来，不可拒绝，不可直视。


    被漩涡吸进去之前，时曦握紧手中的硬币，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形已经变得有些虚幻和黯淡的云绯、云涟和云漪，微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


    “再见，祝我们好运。”


    下一秒，夹杂着迷乱呓语的光将时曦彻底吞没，裂缝张开的时间不足一个呼吸，就随着列车尾厢的褪色逐渐闭合。


    一眨眼的功夫，世界重归黑暗。


    最后一站，只剩下三个濒临破碎的灵魂。


    倒数第二站，还站着三个翘首等待同伴归来的活人。


    ——


    “阳阳，阳阳，快醒醒——你要出发了，不能再睡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时曦耳边响起。


    唤醒了她沉睡许久的身体。


    时曦起身，揉揉自己有些模糊的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人，却只看到了隔着纱布的蓝紫色星空剪影。


    “应星姐？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忘了吗？前些日子你跟迟幸闹脾气，拿了迟幸的道具出去玩，结果不小心把自己摔进了裂缝里，最后还是他把你救出来的。”


    “你的眼睛在裂缝里受了刺激，暂时不能见光，他特地从系统那里换了个不影响你日常生活的道具，让你好好养伤。”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是因为迟幸有个任务要出，托我来照顾你一段时间。”


    穿着蓝紫色衣裙的中年女性温柔地摸了摸时曦的头，向她解释道。


    顺着应星的提示，时曦同步感知到了自己手中的那枚凹凸不平的硬币。


    “「幸运二分之一」？迟幸哥出任务竟然没把他的道具带走吗？还有应星姐，你刚刚跟我说的我要出发了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受伤了吗？我还要去哪里？”


    醒来以后，除了身体和记忆的熟悉感，时曦总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时曦焦躁地摸着手中的硬币，忽而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枚硬币的质感和能量都与真正的「幸运二分之一」相差甚远。


    “看来你发现了，你手上的只是一个仿制品，真正的「幸运二分之一」被迟幸带走了。「幸运」的不确定性太大了，除了迟幸，别人拿着多少容易翻车。”


    “这是他特地为你制造的复刻道具，只要你对着硬币喊出他的名字，这枚硬币就只会给你带来「幸运」。”


    “怎么样，这下你愿意原谅他了吗？”


    应星浅笑着，回避了时曦的另一个问题。


    时曦却无端感到一股难过，就好像本该听到这个回答的人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一样。


    “阳阳别哭，我们都希望能见到你开心的样子。”


    应星看着被泪水洇染了大块的纱布，温柔地抱住时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去吧，回到你的世界去，未来没有我们，但我们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