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归痛苦，工作还是要好好完成的。


    楼觅抹了把脸，当即决定把这一份痛苦、平等地分享给每一位手上还能挤出些空余时间的警局同僚们。于是他示意李晓燕继续对房东的文化，而自己则走向门廊，一通电话打给了目前留守在警局的主力人员——陆昭华先生，从电话那端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中，不难听出原本即将迎来黎明曙光、但下一秒又跌落至深渊的人的愤怒与绝望。


    艾登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然后对着放下手机的楼觅竖起了大拇指。


    而李晓燕这边，场景则是显得有些慌乱。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干问询的活，但还是莫名感到了压力。楼队您都几乎把话都问完了，我还能问些啥呢。


    房东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先开口，没法子，李晓燕只得装模做样地上下来回滑动着记录得一塌糊涂的平板，随后清了清嗓子：


    “那……嗯哼。呃，能请教下刘先生和楼里其他住户间的关系吗？”


    干得漂亮！李晓燕默默给自己一个赞，失踪人员的人际关系的确也是需要重要调查内容！


    房东眨巴了几下眼：“就，很普通。大家都是邻居，平日里作息习惯也都不一致，难得能碰上一面。不过……”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刘的性格在那群年轻人里还挺吃得开的。每次阁楼开派对，他总会抗箱啤酒上去凑热闹，也算是和他们玩得来？”


    李晓燕往平板上记下“外向、性格好”两个词。“那其中有谁和他关系最好？”


    “最好？”房东看上去好像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他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勉强憋出了个人名：“潘？大概。那小子是个DJ，见谁都能聊上几句。”“或者罗比？他是个甜食爱好者，听说刘的职业是个糖果经销商后，那两眼睛，简直冒绿光。”


    李晓燕赶紧记下了这两个人名。“请问他俩的房号是？”


    “202,305。”


    李晓燕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房东自觉把人名和房号对应，但对方显然认为自己已经完美回答了警方提出的疑问，很是自豪地抬头挺胸，等待着下一个发问。


    就这么眼对眼的互看了大约十秒，意识到不对劲的李晓燕终于打算开口直接询问，然而才刚起个头，就被返回客厅的楼觅打断了。


    “都问完了？”他低头看向李晓燕手中的平板。


    “基本上差不多了，就只剩——”


    “问的不错。那您先忙，我们接下来得去找这两小子了。”楼觅礼貌地对着房东点了点头，后者面露雀跃地步出房门。


    “哎——”李晓燕着急地看向对方离去的背影，又猛地转身抬头：“可我还没问完人对应的房间号呢！”


    而楼觅只是盯着她，随即嘴角露出一缕笑来：“如何在有限的问询时间里尽可能齐全地拿到有关人士口供，是每一名警员漫长的必修课。很多时候，供词都是人问出来的，不要试图期待对方会亲口主动回答，那样概率不高且具备包庇或转移办案人员视线嫌疑。”说罢，他轻拍李晓燕的肩膀，“算你一次工作失误。不过好在这回影响不大，当做教训有空跟陆昭华学个几招。”


    虽然不太明白楼觅为何要让自己跟着审讯人员学习，但李晓燕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


    “还有，没事多练练速记。”楼觅的眼光意有所指地移动到电子平板上，意识到支队长指的是自己的记录，李晓燕瞬间感到两侧的脸颊烧了起来。


    直到一行人勘查完整间401号房，愣是找不到一指甲盖的可用线索、并集中于客厅进行信息汇总时，李晓燕的脸才勉强降了温。她规规矩矩坐在扶手椅上，一边听沙发那头三人组的讨论，一边努力将之前的记录修改的漂亮些，可惜效果有限，折腾了一会后她只能撇嘴宣布放弃，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领导们的对话上。


    “屋里太干净了，这不正常。”艾登的眉头皱得死紧。


    “艾登，你不能把所有单身男性的公寓都和你混为一谈，就有个别人特别爱干净呢？”


    “楼你明知道我指的干净不是在说这个。”


    一旁的沃洛金流利地插进对话：“艾登说的没错。作为一名经销商，先不管他是卖什么的，账本收据、客户资料、库存物流，该有的这些一概没有，他拿什么做生意？”


    艾登又补了一句：“甚至连台平板都没有。他总不可能用手机处理一切，房东也说了没见他拿包出门。要不是我们能确定世上确有‘刘’这个人，我还以为又是AI的一场‘恶作剧’！”


    “艾登？”楼觅带有告诫意味地朝他使了个眼色，见状，艾登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举手宣告关于AI的话题就此终了。


    见讨论一时没了下文，李晓燕观察着几人的面色，谨慎发表自己的意见：“也可能……他压根就没去跑生意？”


    三道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她身上。


    “说说你的看法。”


    李晓燕环顾了下四周：“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这位刘先生只是穿着一身正装出了门，也没人知道他具体出门是干嘛的。房东的看法只是针对对方服饰的推测，没准他只是出门散个心、访个友？毕竟，也没人规定散步时不让穿正装啊……”


    她越说声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就只剩喃喃自语的音量了。李晓燕不太自然地轮番观望三名老辈分刑警脸上的神色，深怕自己的一番话被斥责成异想天开。好在她担心的事并没有成真，反倒是引来了沃洛金的赞许。


    “你的看法很中肯，思路推导也正确。‘刘外出经商失踪’，是单方面来自房东的客观推断。但——”


    随即他又话锋一转：“不要忘记‘因为刘整整三日毫无音讯’这个大前提，一个商人接连三天不使用手机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无论他出门想要干什么，失踪的可能性都很大。”


    “明白了。”李晓燕受教似的点点头。


    楼觅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回过头做出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一会我带晓燕继续在楼里走访，着重调查平日里刘的为人和日常人际往来；艾登，你想法子调取下码头周围三日来的监控，顺便走访周边的仓改型住房，看看最近有谁还见过刘；沃洛金，你负责用人脉和局里的关系，继续和23区那边保持通讯，尝试再度搜索刘的踪迹。我估计陆昭华应该是忙不过来了，帮帮他。”


    “没事，刚好我擅长这个。”


    沃洛金说罢起身，径直穿过门廊朝楼梯口的方向前进。艾登也站了起来，伸展了下脊背。


    “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名单上的那两个小鬼？”


    “看时间差不多了。甜食爱好者我不敢肯定，但那名DJ，也差不多该出门了。”


    果不其然，当几人刚往下走了一层楼，就透过下方的楼梯，越级看到二楼的楼道处，一名身着酷炫、头戴耳机的“摇滚男孩”正背着个包也打算下楼。抱着“试一试又不吃亏”的心态，楼觅冲着楼下大喊了一声：“是潘吗？”


    看着也就刚成年的男孩听到了这句喊话，下意识地一抬头，透过楼梯正瞅见三个陌生人的脸。


    “怎么了？”他取下一边的耳机，吊儿郎当地回问。


    “我们是辖区警局的，找你了解点……我了个——沃洛金，抓住他！”


    此刻沃洛金刚好走到一楼，还没来得及出合租房的大门便听见了楼觅的喊声。他本能地侧身一个猛扑，刚好拽住了几户是飞窜出门的DJ的背包。但这小子估计是属泥鳅的，见挣扎不了、直接来了个金蝉脱壳，把包一甩那是撒腿就跑。


    沃洛金随手把碍事的背包一扔，快步朝人追了过去。


    DJ跑得很快，加上他对这附近的地形更为熟悉，没过几会功夫就渐渐拉开了与后方追兵间的距离。沃洛金暗骂了一句，刚打算从侧方抄个近路，眼角就瞅见一个略显较小的身影就这么从后方杀出冲上前来，速度甚至比沃洛金还快！在DJ即将以跨栏式姿态越过停放在路边的黑皮车时，那身影更是直接纵身一个飞扑！


    不好！这个距离搞不好扑不到人还会撞上车！


    就当沃洛金焦急万分时，电光火石间追逐就此终结——停靠着的车猛地一个朝前方左侧启动，“凑巧”撞上了DJ朝前迈着的脚，后者试图保持住身体重心但突如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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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击导致他整个人朝右后方出现了一个置空停滞，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随即便被从身后扑抱上来的李晓燕死死压到在了车前盖上。


    “不许动！我让你再跑！！”女警怒斥着掏出磁力手铐给人铐上，然后侧头看向车前窗，朝里头出了大力的两位AI致谢。


    “多谢苍穹、呼……还有巴巴托斯……呼、呼，我会告诉楼队让他早日解除对你俩的禁闭的！”


    虽然由于激烈运动和隔着厚实的车窗玻璃，她看不太清车内的具体情况，但她就是能笃定此刻苍穹“脸上”一定是露出了【(*ω*)！】的表情。


    沃洛金很快就赶了上来，他接过企图逃跑的DJ、将其一脑袋重重按在了车盖上。然后他喘着粗气扭头看向身侧的李晓燕：“新人身体素质不错！有潜力！”


    “多谢称赞……我也就、体能还算擅长。”


    很快，落在最后方的楼觅和艾登也跑了过来，楼觅甚至只来得及给李晓燕比了个大拇指、就迫不及待开始了对DJ的审问，但李晓燕清楚，那是“幸好招了你”的意思，一时间感到内心暖洋洋的。


    “你小子，呼、跑什么？”楼觅重重喘了口粗气，眼睛死死瞪着面前这个鸡贼的小子。


    “明明是你们一直在追我，我才——”


    “放屁！一听见我们是警察就开跑的人不是你？！”


    DJ转了转眼珠子，看上去还打算试图狡辩到底，可惜，他不太清楚辖区警员们在被暗无天日的工作量压榨下所剩下来的耐心——那叫做一个无限趋近于“0”。


    “小子，你最好想清楚再回话。”看艾登那摩拳擦掌的样子，显然是打算直接给这小子来一发硬的。


    而楼觅身为代表警局脸面的支队长，审讯起来就文雅多了——


    他一把拉开警车侧门，示意沃洛金压着DJ的脑袋探进车内，并指着后排座上两个会动的金属机械“温柔”地对DJ说道：


    “看到了吗？9号辖区引以为豪的AI警员。媒体上说的都是真的，有了它们的协助，办案效率直线提高。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们连你几岁尿床、上小学拽了几个小姑娘的辫子、今天穿的是什么色的内裤都能算出来！”


    DJ的身体明显一抖，但还是硬着嘴做最后挣扎：“就两个被捆着的破铜烂铁？你也太小瞧人了大叔。仔细一看其中还有只章鱼？呕，真恶心！”


    于是，原本不打算和“不讲理”的人类继续合作的巴巴托斯，就这么被成功激怒了。它没有链接车载音响，而是通过苍穹的“嘴”、开始了一段惨绝人寰的黑历史曝光。


    【2069年，芬克斯·潘3岁，于9号辖区南庭里侧大街14号院8幢3单元101号室的粉色拼花床单上，进行了为时30秒的膀胱运动。】


    “嗨，等等——”


    【2074年，芬克斯·潘8岁，于9号辖区第九小学一年级二班教室内，拽了个体名为“安”与“茜茜”的辫子，被一顿痛揍后放声大哭，引来学校教师的关注，说明缘由后又挨了一顿骂，二度痛哭，引全校瞩目。】


    “我说你个——”


    【2079年，芬克斯·潘13岁，于9号辖区于9号辖区第七中学春季运动会开幕式上，作为彩旗方阵领队行进至主席台前时，因过度紧张导致同手同脚并跌倒，致使后方37名队员接连摔倒。经查证，当日你浅蓝色校服裤下套着的是内层印有"超级战队"图案的平角裤——顺带一提，您今天选择的是同系列的荧光绿款。】


    “草！这他妈是侵犯隐私——”


    DJ的耳尖瞬间涨红，手指死死抠住车门边框想要退出身去，但被后方的沃洛金狠命拽住动弹不得。然后更刺激的来了，巴巴托斯降下车载投影，屏幕上方出现的刚好是DJ趁人不备实行零元购行动的监控影像。楼觅吹了声口哨。


    “还不够？我想它们应该还能找到——”


    “住口！我见鬼的全招！！”


    ……所以说你早交代完事了。没事招惹它们干吗？李晓燕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出闹剧，不忍直视地闭眼、随后选择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