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兔园册

作品:《兔园册

    清晨,京城郊外浓雾弥漫,雾气中隐隐约约地映出了一座破庙的轮廓,庙传来阵阵呜咽声,听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初次经过此处的过路人无不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庙中神灵,可附近的乡民却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听到声音,他们迅速回家将挂在墙外的大蒜辣椒收起来,又爬上屋顶把烟囱拿草席盖住,生怕做饭的时候冒出一点烟气。


    毕竟庙里那伙人,可是什么都吃。上到小鸟下到蚂蚱,只要嚼得烂,就能往嘴里送。有一次住附近的张大爷给孙子从城里买了一串糖葫芦,路过这破庙之后连棍儿都被啃了,气得张大爷在庙门口破口大骂三天三夜,说里面的人是饿死鬼投胎。


    可是骂归骂,他却也拿那些人没办法,因为那些人是真的脑子不正常。骂多了,说不定那神经病直接把他也吃了。再说了,这庙邪性得很,据说不久之前还死过人。


    ……


    纪杪春坐在破庙中,看着旁边鬼哭狼嚎的姐姐,怜爱地拍了拍她胖乎乎的小脸:“昨晚你赌气绝食,才吃了三个馒头五张麦饼,瞧你现在饿的……你再忍忍,段襄出去找吃的了,马上就回来了。”


    擦去纪清冬脸上的泪珠,纪杪春叹了一口气,顺便把自己手上的灰蹭得干干净净。要是纪家还没倒,哪能让纪清冬这个小胖丫头天天饿得干嚎,以至于连这破庙的名声都一落千丈,周边乞丐都连夜搬走了。


    活了这么多年,纪杪春本是一路顺风顺水,虽说不是锦衣玉食,但是也是吃穿无忧。她的父亲纪桐是燕北的商人,家里做了点小生意,纪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自从前些年举家从燕北搬到了京城,生活水平便肉眼可见地更上一层楼。


    在入狱之前,纪杪春唯一的烦恼便是她那小白脸夫君总是神神秘秘地往府外跑,也不知道成天都在干些什么。


    想到自己那个入赘的夫君,纪杪春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在纪清冬脸上擦灰的手也一下子捏紧,疼得纪清冬嗷嗷直叫唤。


    她那夫君名叫苏晞光,老家据说是在江南。他父母双亡,口袋里钱没有多少,但是脸长得确实不错,唇红齿白,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整个人又看起来清瘦颀长,人也有才学。自从他搬来京城,卖猪肉的刘屠户之女三番五次找他请教问题,一来二去,苏晞光的猪肉供给源就有了保障。


    看着那刘梨总是趁着父亲不注意偷偷送免费的猪肉给苏晞光,纪杪春就啧啧称奇,觉得这小白脸不简单。像他这样的读书人,肯出卖色相换肉吃的不多,尤其是同时还被卖豆腐的王三姐、卖话本的方老板和卖包子的孙大娘等人同时接济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


    纪杪春身边很难见到像他这么好看的人,这么不要脸的更是十年难遇,这就导致纪杪春经常路过他在城中的住所时多看两眼。直到因为不小心踩碎了苏晞光放到门口的瓢,被苏晞光讹了五两银子之后,纪杪春才老实了。


    虽然她合理怀疑这瓢就是苏晞光故意放的,好一招钓鱼执法,她正好就上钩了。


    纪杪春虽然肉疼,但是五两银子也是说赔就赔。也许这阔气的举动让苏晞光看到了她的财力,让他明白纪家比刘屠户家有钱。从那以后,两人便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那时的苏晞光连买书的钱都没有,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入赘纪家。而纪杪春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赚了还是亏了,却也鬼迷心窍地去跟父母争取了几次,纪清冬也帮着她在父母面前游说了许久。


    那时的纪杪春觉得苏晞光哪里都好,哪怕家人都叫她小春,可这小子偏偏要叫她大姐,纪杪春都觉得这个称呼威武霸气,甚妙!


    纪杪春与苏晞光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按算命先生的话来说,这叫犯伏吟煞,两命相争,不吉利。好在纪桐宠女儿,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勉强同意了,可纪杪春的娘亲阮惠兰却一直有些不满。幸好苏晞光争气,他脑子聪明,在两人成亲后便考中了举人,阮惠兰这才不再多说什么。


    有个举人女婿之后,纪桐对苏晞光赞不绝口,夸他有状元之才,同时心里又暗自庆幸之前同意了这桩婚事。纪家世代经商,要是苏晞光真的能入朝为官,对他可是不小的助力。自从苏晞光中了举之后,来结交纪桐的人便多了起来,有的人还给纪桐带来了点赚钱的门路。那时的纪桐每天春风得意,却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被人使了绊子,还被定了罪。就在纪杪春成亲一年后,纪家全家下狱,家仆散尽,家产也被尽数没收。


    早在入狱之前,纪桐便听到了风声。苏晞光中举后说不定结识了一些贵人,纪桐的罪名可大可小,若是能让苏晞光求人帮着打点一下,关不了几日便能出来,也许还能翻案。在纪桐的眼里,只要苏晞光不入狱,纪家就有转机。纪杪春打定主意之后,便跟苏晞光提了和离。


    纪杪春提和离的那天,苏晞光挣扎了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离开纪府的那天,他还贴心地带走了一小部分钱财,说是等纪杪春她们出狱之后补贴家用。当时的苏晞光拉着纪杪春的手,泪眼汪汪地发誓,说什么候归期,心不移,给纪杪春感动得泪洒当场,连纪清冬都在一边抹泪。


    那时的纪杪春虽然入了狱,但是她心里却庆幸自己找了这么个夫君,虽然成亲之前看着不太靠谱,但是没想到现在却能帮上大忙,也算是她眼光好。


    狱中有个小窗,纪杪春看着小窗外面下起了雨,雨停了又下起了雪,然后雪也化了。她等啊等,直到新帝登基,天下大赦,她才被放出去。


    天下大赦那天,京中下了一场大雨,神官说这是因为新帝仁德,上天特地降下甘霖以示祥瑞。纪杪春在狱中呆了整整一年,出狱之后才知道父亲和母亲早就死在狱中了,唯一活着的只有她和姐姐纪清冬。


    而那个信誓旦旦说着心不移的苏晞光,却带着银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纪杪春原本想带着纪清冬回燕北投奔亲戚,可谁知那些远房亲戚听说了纪家的事后,没人敢再收留她们,于是二人只好继续在京中找住所。


    由于在狱中被磋磨了一整年,纪清冬变得有些痴傻,心智就像个孩童一般。虽然狱中的伙食不好,但是她却被养得胖乎乎的,每天进食量巨大。心灰意冷的纪杪春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只好带着姐姐去京郊破庙暂住。这破庙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门口还有一大堆不知烧了什么东西留下的灰泥和一把卷了刃的柴刀,看着相当不吉利,但胜在冬暖夏凉。为了果腹,她偷了周围的农户不下十余次,于是京郊家家户户都养起了狗。


    某次在偷菜的时候,有只胖乎乎的恶犬一路追着纪杪春跑到了破庙中,却在看到纪清冬双眼放光地扑向它后落荒而逃,生怕自己被活吞。自那以后,这座破庙便变成了京郊恐怖传说,甚至有了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哪家的孩子只要半夜哭闹,父母便会佯装要将他送到破庙里去。


    这附近的住户人人都怕破庙里的人,可庙中除了纪杪春和纪清冬之外,还住着一个叫段襄的小贼。这段襄从小便以偷盗为生,但他本着盗亦有道的原则,向来只偷坏人,不偷好人。他在这破庙里住了许久,有次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却看到两个衣着破烂的人霸占了他的草席。他自诩大度,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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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草席让了出去,偷了钱买东西吃时还会给纪杪春她们带回来一份,而且丝毫不在乎纪清冬惊人的食量。


    这天,段襄本是去城里买点馒头麦饼,还没走近便听到庙里传来阵阵哀嚎,进门后便看到纪清冬被抓得黑乎乎的脸。他笑了笑,把买来的食物往地上一放,拿脚尖踢了踢坐在地上的纪杪春。


    “又在想你那个小白脸夫君?”


    纪杪春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却被一本册子砸了头。


    这本册子是段襄从纪府翻出来的,由于纪清冬每日消耗食物太多,导致段襄生活品质有所下降,于是便想去纪府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纪府的门口有几个闲散的小兵守着,段襄只好偷偷摸摸地翻进去,可府中的东西早就被一抢而空,像是被搜过好几遍,也不知道那几个士兵守着有什么用。


    虽然值钱的东西都没了,但是他在断垣残壁中找到了一本小册子,想着这是纪家的东西,便给纪杪春带回来了。


    “兔园册……”看着这册子,纪杪春神情一怔。


    这是苏晞光给她的。


    纪杪春从小便贪玩,母亲多次让她读书,她却每次看两三个字就能睡着。成亲之后,为了打趣她,苏晞光便给了她这本兔园册,说让她从头学。兔园册本身是给孩童的课本,纪杪春早就过了读它的年纪,明知道苏晞光说的是玩笑话,于是纪杪春也没把这册子放在心上,刚拿到手就丢到一边去了。


    纪杪春掸了掸册子上的土,翻开了残破的书页,发现里面除了原本的内容之外,还多了很多典故的注释,雅致的字一看就是苏晞光写的。


    纪杪春伸出手拂过那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迹,想起了苏晞光坐在窗边,垂眸一笔一划地写下批注的样子。


    二人本是少年夫妻,匆匆忙忙地成亲,又匆匆忙忙地和离,在一起不过一年。那时的她轻易将分别说出口,最后却成了真,再也没能见到苏晞光。


    成亲后的这一年里,也许是苏晞光装得太像,纪杪春总觉得他是爱着自己的。


    可现实却告诉她,苏晞光也许真的不爱她,只要有钱,他入赘到谁家都是一样的。月盈月缺,情长情短,纪杪春捉摸不透苏晞光的心思。


    纪杪春把兔园册随意丢给纪清冬,然后抓起馒头咬了一口,心里闷闷的。纪清冬现在是孩童心性,对这兔园册十分感兴趣,刚拿到手就翻看起来。


    段襄一般是晚上开工,白天在庙里睡觉。他休息的时候,纪杪春便会去林中拾点柴火,摘点野果。纪杪春原本也想找个活计,能赚一点是一点,但是由于纪家现在名声不好,城中没人敢雇她。


    吃完馒头之后,纪杪春拍了拍手,刚拿起一个破旧的小背篓打算去捡柴,起身后余光却瞟到兔园册上出现了几个字。她眨了眨眼睛,把册子从纪清冬手上拿了过来。原本满是批注的兔园册从某一页起全变成了空白,再往后翻,空白的纸上出现了一行突兀的字。


    “……城西小树林,寻苏晞光?”她皱着眉头,轻声把那几个字念了出来。


    一旁的段襄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便睁开眼睛瞟了纪杪春一眼,嗤笑一声:“城西小树林是处乱葬岗,谁去那里找人?”


    “可这册子上就是这么写的。”纪杪春也觉得不对,她将册子递给段襄。段襄坐起来,接过册子看了一眼,又盯着纪杪春良久。


    “你不会……犯了癔症吧?”段襄问道。他根本看不到纪杪春说的那几个字。


    庙里已经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了,要是再多一个,他可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