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作品:《以貌娶人

    翌日。


    季承宁慢悠悠地收拾完,见开市的时辰差不多了,便先去闲云坊挑花。


    小侯爷爱姹紫嫣红的热闹,太子殿下却与之截然相反,他样貌姣好素净,喜欢也淡雅,季承宁择了两瓶梨花,拥雪似的洁净美丽,还未完全开,含苞待放。


    思量想去,他又觉得太素,选了三月红的荔枝插瓶,枝叶修剪成极天然的样子,清减而曼丽,枝头点缀着鲜红欲滴的荔枝,各个饱满,吉利又有不俗,颇有野趣。


    三瓶花叫他将闲云坊转了两圈,正挑着,忽听一声:“承宁!”有人欢欢喜喜地唤他。


    季承宁望过去,见两个身长玉立的少年人站在不远处,不是曲平之和周沐芳两个还能是谁?曲小公子捧了满怀桃花,衬得面色愈发洁净秀气,周沐芳则无聊得薅他的花叶。


    季承宁二指捏着一枝山石榴,朝二人晃动,花枝上下颠簸,好似在摇头晃脑地打招呼。


    周沐芳噗嗤一笑,“这花落在小侯爷手中可真是难以瞑目了。”


    心胸开阔的小侯爷闻言也不恼,二指用力,折了花头,顺手往周沐芳脑门砸过去。


    “哎你……”


    曲平之见状忍不住抿唇一笑,道:“承宁,你今晚有安排吗?”


    不待季承宁回答,周沐芳就抢先开口道:“我从我哥那弄来了坛五十年的鱼儿酒,你今晚过来,还是老地方,如何?”


    “五十年陈酿,使我垂涎欲滴,”季承宁叹息,语气里却掩不住得意,“奈何佳人有约,不得已辜负二位了。”


    周沐芳气得又扯了朵花。


    “见色忘义。”他道:“见异思迁。”


    曲平之小声说了句,“朝云暮雨。”


    季承宁深觉名声被毁,“你俩算什么云,算什么雨!”旁边有侍从低声说了句话,他面色微变,“这个时辰了!你们好好玩,我先回去了。”


    曲平之哎了声,他忽地想到什么,“承宁,我哥说多谢你送来的合欢符,劳世子费心。”


    季承宁摆摆手,“小事。”


    曲平之怀中桃花鲜艳娇嫩,季承宁看着欣喜,就又买了数瓶桃花,送他二叔的拿素藤瓶装着,送进宫给娘娘的则在上面挂了两条錾金丝玉锦鲤坠。


    而后方让府医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亲自送到宫门口,再赶紧回府沐浴更衣,时天已擦黑。


    季承宁换好衣服,正在挑发冠,透过水银镜,却见持正捧了一盒子进来,“世子,崔小姐遣人来,说将书还给您,里面还有崔小姐送的礼物。”


    季承宁疑惑地哦了声,“拿来我看看。”


    持正上前,一手打开盒子。


    只见里头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拿几层丝帕仔细地裹好,四角皆整齐若刀裁,看大小,就是季承宁先前送过去的清乐堂第九卷。


    而另一边,小侯爷黝黑的眸子泛起了层光亮——被照的。


    那是顶极其精致华丽的发冠,通体俱以金丝编制,季承宁拿起发冠,触手方觉这发冠并不重,很适合出去游玩时戴。


    明明是个极繁丽尊贵的形制,偏偏后面垂了两条细丝,各坠了片纤细的桐叶,拈起来对光一看,连桐叶上的经络得看得一清二楚,使这华贵逼人的发冠又增添了几分难言的秀弱。


    不得不说,崔杳这发冠选得简直,戳到了季承宁心尖上。


    小侯爷就喜欢这样穷极富丽,精美非常,除了好看百无一用的玩意。


    “好看,”他伸手拨了下那片金桐叶,叶片相撞,簌簌作响,当真如林叶擦磨一般,只是声音更清亮些,“就戴这个。”


    待他全然收拾好,踏出院门,脚步却蓦地一顿。


    崔杳正立在院外,微微仰面看上面悬着的灯笼。


    季承宁呼吸微滞。


    许是因为今日要出门,崔杳上了妆,他五官轮廓本就算不得柔和,脂粉非但没有中和那种过于凌厉的气质,反而更显骨相,透出了种格外摄人心魄,锋利如刃的尖锐之美。


    听到声响,崔杳抬眼去看。


    朦胧的烛光落入他眼中,他眸光动颤,凝成了跳动的两团,颜色淡到几乎泛青的眼睛,以光照之,像极了,孤坟上的鬼火。


    夜风徐来,悬在门口画着馗道捉鬼的灯笼被吹得哗啦作响。


    季承宁狠狠打了个寒颤。


    “世子?”崔杳轻声唤他。


    季承宁一下回神,绽开了个粲然的笑容,快步上前。


    他开口,语气带着点娇纵的歉意,“本来是我要去迎表妹,现下竟成了表妹来接我。”


    崔杳转脸。


    他妆容精致,时下女儿家爱以碎红宝贴在眼下,再饰以妆粉,斜红飞扬,然而落到崔杳脸上则不觉妩媚,反而像道新割的伤口,诡魅异常。


    “既然如此,世子可愿意让我接到底吗?”他开口,声线微沙,但十分柔和。


    季承宁强压下那股怪异的幽冷感,笑道:“只要表妹想做,我无所不应。”


    崔杳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季承宁,“多谢世子宽纵。”


    季承宁后颈条件反射地绷紧。


    而后猛地反应过来,暗骂一声自己病得不轻,慢慢下来。


    二人一路再无话。


    行至车马前,季承宁才明白崔杳所谓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眼见着自己柔柔弱弱的表妹利落地上车,然后,朝他伸出手一只手。


    季承宁:“……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崔杳朝他弯了弯眼,似乎几分疑惑地唤了声,“世子。”


    季承宁沉默几息,将手递过去。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许表妹扶他上车……吧。


    出乎季承宁意料的是,崔杳手指看着细长,实际上,力气比他想象中的大得多。


    修长五指紧紧扣住他手腕,往上一拽,轻而易举地将他拉上了车。


    崔小姐面不改色心不跳,拉他一个大男人,好似拎了只狸猫。


    圆润的甲缘不经意地擦过季承宁的掌心,有些刺痒。


    本想做做样子暗中施力,给表妹留点面子的小侯爷沉默了。


    他目光疑虑地落在崔杳被锦绣包裹的手臂上。


    他这表妹吃什么长大的?


    将他稳稳扶上车,崔杳才极礼貌地缓缓松开手。


    二人分两边落座。


    季承宁折腾了半日,倦得很,就低下头阖目小憩。


    发冠上过长的金丝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的脖子上。


    他娇生惯养,那处肌肤又少见光,雪白的一截脖颈,淡青色的经络随季承宁呼吸起伏,鼓动发颤。


    娴静温顺的崔姑娘扬起唇,犬齿悄无声息地刺进腮内软肉。


    血腥气瞬间扩散开来。


    ……


    因今日是花朝节,闲云坊内游人如织,且季承宁觉得在车上走马观花似的看景最是无趣,便使车夫留在坊外,自己则同崔杳一道闲步入内。


    火树银花,被制作成桃花形状的明灯悬于街两边,绵延十余里,烛火煌煌,透过油纸,投下片片暖粉色的光。


    淡雅自然的花香与甜腻的脂粉香交融,随春风沐面,叫人闻着心情也随之上扬。


    季承宁拿小竹匙剜了勺茶点送入口中,点心做得绵软,拿舌尖轻轻一抿就化开了,牛乳香甜,却不带半点腥膻味,又采了新开的梨花,蒸熟绞出花汁,和进面中,既得了春花的幽香,却无丁点草木的苦味,“这个很好,”小侯爷郑重其事地评价,“不甜。”


    崔杳闻声偏头看他。


    季承宁立刻将掌中巴掌大小的托盘调了个儿,送到崔杳面前,“表妹要不要尝尝?”


    托盘内是两块小小点心,都被做成了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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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盘的样子,娇憨可爱,只不过现下一只完好无损,另一只却没了脑袋,兔颈七扭八歪的裂口处,正向外缓缓地渗出樱桃酱流心。


    “多谢世子,但不必了。”


    季承宁面上流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疑惑,“为何?”


    崔杳微微笑,“世子猜猜?”


    他视线下滑,从季承宁左手上的梨花玉兔糕转到他右手上的尚有半口点心的竹匙和桂花糯米糖串上,他手腕也没闲着,叮叮当当地挂着两包点心,开口敞着,内里插竹签,极便于主人取用。


    季承宁买时豪气干云,但吃,不过略用一口尝尝味道。


    他吃不下,不愿意扔,又拿不了那么多,便满口你尝尝这个妹妹这个也好吃妹妹这等鬼话,哄崔杳用了不知多少点心。


    方才崔姑娘刚吃完小侯爷送来的花团糕,一转头,对方又站在了个卖清露的摊位前,长眉很温柔多情地垂着笑,“老板,这个怎么卖?”


    他是个太漂亮的少年,不嚣张跋扈时,唇角一翘就能看得人胸口砰砰直跳。


    卖清露的姑娘被他看得面上飞红,羞赧地答道:“二十钱一碗。”


    崔杳上前两步,轻轻牵起季承宁的手,手指下滑,按住了那块有些变形的腕骨。


    凉凉的,像块没那么坚硬的冰划过肌肤。


    季承宁一下转头。


    崔杳弯眼,说:“兄长。”


    季承宁笑眯眯地问:“表妹要不要?”


    回答他的是腕上传来的一点痒和重。


    他低头去看,只见两个装点心的袋子,在他手腕上晃晃荡荡。


    是他,刚刚买的。


    小侯爷轻轻咳嗽了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点尴尬,放软了声音去叫他,“表妹。”


    声音拖得九转十八弯,比崔杳刚才咽下去的糖酥还腻人。


    崔杳不为所动,握住季承宁另一只手,温柔地剥开他的五指,将糖串放进他掌心,松手。


    季承宁下意识握住,一把将糖串攥入手心。


    于是刚刚还是崔姑娘拿着的糕饼袋子就全都挂在了季承宁身上。


    季小侯爷现下竟然还好意思问他为何不吃。


    对上崔杳似笑非笑的目光,季承宁一下转脸,四处巡视。


    闲云坊内人多,前面更是摩肩擦踵,围着个半丈高的台子挤做一团。


    乐声顺风而来,有穿云裂石之音。


    季承宁曲起根小指,勾了勾崔杳的袖子,讨好似的道:“表妹,到前面看看。”


    崔杳叹笑了声,与他并肩上前。


    黑压压的人群将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季承宁抬头,只见被铸成莲花似的台子上,九个乐人正做飞天之舞,着彩衣,身披金绿二色纱帛,手腕脚踝上的金铃随舞者的动作叮当作响,与乐声混杂交错,愈显动人。


    在斜后方,有两乐师跪坐在席上演奏,一敲羯鼓,一弹琵琶。


    随着舞步越急,舞者曼丽的裙摆与纱帛一道翩然而已,若花瓣般向外绽开,琶声也越急,嘈嘈切切,既豪迈大气,又不失灵动飘逸。


    季承宁不愿意过去挤,又好奇那乐师的模样,便仰着头去看,目不转睛。


    甜腻腻的香时不时地从袋子内随风吹出来,侵染上衣料,叫小侯爷也成了个大号的点心,灯火葳蕤,人面莹白如玉,好像咬一口也能流出蜜糖似的内馅。


    崔杳温柔地问:“要不要抱着你看?”


    季承宁随口道:“好啊。”


    话音未落,季承宁忽地意识到不对。


    这可是崔杳!是个姑娘家。


    季承宁咬了下舌尖,朝崔杳讪然一笑,“我还以为是平之沐芳他们,让表妹见笑了。”


    转念一想,明明是崔杳提起的话茬,他虽答得不过脑子,崔杳这刻意去问的人更可恶。


    崔杳扬唇,也笑,“原来世子和朋友们是这样亲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