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怎么样？”陆呦坐在墨十二对面，幽幽地询问。


    墨十二灌下碗酒，一脸笑相的人难得苦着脸：“不错。”


    陆呦看向桌子上的七个碗：“我记得第三碗的时候你就是这个评价了。”


    “我真的喝不下了。”墨十二勉强咽下嘴里的酒，“我对酒没什么研究，但是我认为这酒能大卖！”


    墨十二胸口拍得梆梆响，不想再喝酒了。最近几天，他喝酒喝得都要吐了。


    辛嘲笑地看了眼墨十二，当初阿姐说要试酒，他知道阿姐的标准很严苛，躲都来不及，结果墨十二跳出来了。


    陆呦反复实验酒原料的配比，用墨十二的嘴试出了他最喜欢的三种酒，“那么我们就主卖这三种蒸馏酒，价格从高到低分别叫凤栖玉、清月醴、流霞酿；辅以发酵酒——泛齐与醴齐，泛齐用酒糠制成，醴齐一夜即可成酒。”


    酒要卖得贵，首先名字要优雅！


    陆呦将这三种酒精美地包装起来，并在装酒的陶罐上为每种酒配上不同的彩绘图案，龙凤呈现、双龙戏珠，当然还有迎合读书人的梅兰竹菊。


    没钱，只能靠格调和巧思了。


    接下来，上门给所有和自己吵过架，以及历史中有名的豪商贵族送一份。豪商贵族都要脸，不可能做出赶陆呦的举动，只能捏着鼻子，心不顺地认下陆呦的礼物。


    试了一试，有人觉得味道不错。


    陆呦的第一批客户有了！


    赵姬许诺铺子的地契已经送来，确实离他们家很近，陆呦家在巷子最深处，而铺子正在巷口，走几步就能到。


    他们已经将铺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东风也准备好了。


    陆呦拍板：“我们后天开业！”


    时间过得飞快，陆呦只来得及登门看了看政崽。看到陆呦进来，趴着的政崽高高仰起脖子，伸出手要抱抱，像个小乌龟。


    一抬手，上半身的着力点消失，崽崽的头碰到了身下的软垫。


    陆呦噗嗤一声笑出来。


    政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训练有素的婢女抱了起来。小崽子明显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熟悉的人影在他眼前消失又出现。


    看到陆呦后乐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她想让她抱。被陆呦抱着后，政崽明显很开心，咿咿呀呀地攥着陆呦的衣服。


    陆呦其实也很好奇政崽为什么亲近自己，她敲了敲轮回消息的系统。


    系统：“你们都同生共死了。”


    身旁的婢女羡慕地看着陆呦怀里的乖政崽，“公子在女君面前真乖啊。”


    “听你这么说，政儿似乎不乖？”陆呦语气轻松，只是在和照顾政儿的人拉家常。


    感受到这点，发现自己说错话的婢女勉强放松下来：“公子只是有些霸道。”


    看到陆呦好奇，婢女磕磕绊绊地说道：“公子很喜欢女君送来的银铃铛，前些天尿床没睡在自己的床上，睁眼没看到床头挂着的银铃铛，哭了好长时间，嗓子都哑了。”


    “芽就是因为此受的罚。”


    陆呦无声叹了口气，“婴儿确实难带，真是麻烦你们了。”


    婢女受宠若惊道，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此为奴等份内之责，不敢言麻烦。”


    陆呦出门撕不下政崽这个小粘人精，只能抱着他去看看赵姬。


    丝竹管弦停了下来。


    陆呦打量赵姬的脸色，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有好好养身子。”


    看到赵姬面前矮桌上的酒樽，劝了劝：“你真是疗养阶段，少喝酒才好。”


    “我自己有分寸。”赵姬拨了拨面前的酒樽，“铺子如何？”


    “极好。”陆呦喜欢直视人的眼睛，她指了指旁边人抱着的陶罐，“我特意来向你道谢。”


    “酒？”


    赵姬使人为她倒了一樽，咂摸些许，“你这青梅酒不错，看来你的酒肆能经营下去。”


    她出身豪奢，又爱酒，因此常常喝酒。陆呦送来的青梅酒算是她近些年年来喝过的上品酒。


    “有豪商赵氏之女的断言，想必我生意能开得红火。”陆呦笑道。


    赵姬很喜欢听人夸奖，听到陆呦的夸奖她笑起来，如同雨后初晴时的彩虹，容色再俏三分。


    “我看政儿身旁的婢女眼角发红，都像是操劳过度的样子，这样对政儿不好，婴儿娇弱，需要多操些心。”陆呦的委婉对于赵姬来说，就是明示了。


    “我会多安排些人，让她们看护政儿多用心些，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赵姬的话轻飘飘的，吓得周围的婢女们抖得和筛子一样。


    “还有政儿旁边的婢女芽……”


    赵姬笑道：“这是你家的仆人还是我家的仆人？”


    她顿了顿：“——陆呦，你失礼了。”


    陆呦脸色不变，利落地站起身来揖首而拜：“是我妄为失礼，还请原谅，我回去后一定闭门思过”


    赵姬哈哈大笑，“不至于不至于！”


    ＊


    辛找巫特意算了个吉利的日子开张。


    开张要热热闹闹的。但战国没有鞭炮，陆呦特意让墨十二和辛手工做了一批饴糖。


    也就是麦芽糖，简单易得，但对于费力谋生的贫苦人家也是种奢侈。


    墨十二抚了抚自己酸痛的腰，如果不是辛的手艺和陆呦的竹筒吊着，他早跑路了。


    不出意料，糖对小孩子的吸引力真的很大。一会儿，酒肆面前扎满了小小的萝卜头，眼巴巴地望着发糖的辛。


    辛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地说：“一人只有一块糖，排好队一个一个拿糖。”


    小萝卜头们怯生生地看着辛，你推推他，我搡搡你的挤出来个代表和辛说话。女孩梳着总角，两颊有些消瘦的婴儿肥，咽了咽口水道：“您说的是真的吗？每个人都能有糖。”


    辛严肃地点点头，小女孩同样肃穆点头。两人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大事。


    “要是你们愿意出去说说，鸣鹿酒肆今日开张就更好了。”墨十二笑眯眯地蹲下身。


    墨十二的压迫感比辛少很多，好多小萝卜头自愿放弃在辛那里排队，乖乖跑到了墨十二面前。


    墨十二很难不给辛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辛沉默片刻，将手中装糖的箩筐扔给了墨十二。


    酒肆门口，陆呦已经准备好了祭祀用的三牲——一支鸡，一条鱼，还有一条胖乎乎的猪腿。本来陆呦准备的是一条猪肉，意思到了就行，不需要破费太多。


    但辛不同意，敬神敬鬼需诚心。他跑上跑下，好不容易买到了一个完整的猪腿。


    作为甩手掌柜的陆呦只有同意一个选项 。


    祭祀流程过得很快，由辛全程操办。陆呦和墨十二一个无神论者，一个学习至上，不添乱已经是帮忙。


    辛坚持让陆呦站到了店主位置上，他和墨十二退后半步，一左一右站在陆呦后侧。


    陆呦嘟嘟囔囔了一句：“形式主义。”


    辛没听清，但是知道不是好话，警告地看了眼祭祀时溜小差的陆呦。


    辛生气时只站在陆呦不远不近地地方，幽幽地看着陆呦，等待陆呦自己认错。


    跟个背后灵似的。


    最关键的是，辛会罢工！厨房杀手的陆呦只能乖乖认错。


    陆呦面色一正，像模像样地主持起了祭祀。无非是上告神下敬鬼，祈祷酒肆生意顺利。


    祭祀完，需要将剩余的酒水给众人分食，可能是害怕神明降下的恩福太重，一个人承担不了。


    但陆呦觉得，这仪式最初发起的人肯定是想蹭吃蹭喝！陆呦给旁边看热闹的人递了些自家的酒水。


    宣传嘛，不寒碜。


    “这酒清冽醇厚，乃上品之酒！”


    “好酒好酒，喝下去身子都暖了。”


    “……”


    “好说好说，大家喝得好就好。”


    秦赵局势紧张期间，邯郸城难得有喜庆的事。陆呦酒肆开张，让大郭城热闹了一番。


    得益于免费发放的饴糖。


    拿糖的小罗卜头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从巷子头说到巷子尾，从城南笑到城北。大街小巷，都是小孩子们清脆的童声：“鸣鹿酒肆送糖啦！鸣鹿酒肆送糖啦！”


    酒肆第一天开张，陆呦准备了些销售的套路，买泛齐三升酒送一升，买五升酒送两升，买十升酒送一小杯流霞酿。


    流霞酿——平原君喝了都说好。平原君是谁？战国四公子之一，门地显赫，名声远扬，试问谁不想尝尝平原君喜欢的酒呢。


    战国时的名人效应。


    而且多便宜！流霞酿一升可要两金，可是泛齐多便宜啊，买十升还可以尝一口流霞酿。


    多划算的买卖！


    酒肆第一天开张营业额：1284金。


    晚上，三人点着烛火对账，墨十二和辛看着酒肆的营业额瞠目结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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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十二：“竟然真有人买酒？”


    陆呦定价时，墨十二和辛觉得她异想天开，明晃晃的抢钱。墨十二抹了把脸，钱真好赚啊！


    “流霞酿竟然卖的最好！凤栖玉卖完了。”辛喃喃自语。


    凤栖玉是陆呦定价最高的酒，每升10金，一坛十升，每三月只有十坛，开业的第一天，三个月份额的凤栖玉已经卖完了。


    其次是一升5金的清月醴，专为女子所酿，爽口绵长。


    “稀缺性！”陆呦胸有成竹的笑起来：“只供贵族豪商的稀缺性，加上我之前在驿站食肆散播的故事。”


    地窖里还放着百来十坛凤栖玉。陆呦说要在地窖里留一半，慢慢发酵，年份越老越醇厚。


    那些什么喝了酒之后接受神明赐福，什么垂死老人喝酒之后活蹦乱跳，喝酒之后熟通诗书，被封为相国的故事竟然真的有用！


    墨十二双目无神：“你应该去商家，商主非你莫属！”


    陆呦调皮地眨了眨眼：“也许我其他方面也很厉害！比如数学。”陆呦用一个鸡兔同笼激起了墨十二对数学的兴趣。


    墨十二无语哽咽：“真不知道什么人能教出你这般人物。”


    陆呦盯着晃动的烛火，粲然一笑：“或许是一个新世界吧。”


    ＊


    因为放了糖，附近的小萝卜头对酒肆很是好奇，时不时探进个头看看酒肆内的模样。


    酒肆大多是贵族豪商派人来买，因而酒肆内很有秩序，安静得很。


    有个小萝卜头在门口握紧拳头，鼓足勇气后才踏进酒肆。


    今天陆呦给辛准备了考试，因而墨十二守店，靠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昨天晚上他熬夜算题，现在只想睡觉。


    “大人早上好。”小萝卜头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揖。


    墨十二吓了一大跳，张望了好久才看到柜台挡着的小孩，“小孩，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孩抿了抿唇：“大人，我……我来拜师。”


    “拜师？”墨十二挑眉，“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酿酒。”小孩声音紧张的发颤，在墨十二打量的目光下急急表态：“我很勤快，我会干杂活，我学得也很快。不会让大人您失望的。”


    墨十二觉得不失为一个办法，找个伙计来守店，辛解放了，他也解放了。


    至于陆呦那个好逸恶劳的人，不提也罢！


    但是这个小孩可不行。


    墨十二走出柜台，蹲下身子：“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些再想着学手艺，或是挣钱吧。”


    小孩被拍了拍头顶，眼眶红了一圈带着哭腔：“我很能干活的。”


    “回去吧，小孩。”


    “我家住在邯郸城外的澹村，被山匪劫掠，父母身死，只留下我和妹妹二人。家里的地都被族人收走，无可奈何之下我带着妹妹来邯郸讨食……”


    小孩手臂拦着大半张脸，只余下巴在外，轮廓处是流不尽的眼泪。


    “可是妹妹生病了。我看大人你家生意红火，才想着或许我能找个活干。”


    墨十二表情说不上触动，他见过的可怜人多了，不差这一个。


    他手一动，从衣袍里拿出块饴糖。陆呦发现家里人都很喜欢吃饴糖后，时不时塞给两人。


    “拿着给你和你妹妹吃。”


    小孩很有礼貌，眼馋得看了眼饴糖，摇头拒绝了：“饴糖贵重，我不能要 ”


    墨十二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有豪商拿铁矿从陆呦手里换取凤栖玉的配方。陆呦看着豪商装满数十辆车的礼物拒绝了：“铁矿贵重，我不能要。”


    “你妹妹或许想要。”


    小孩纠结了很久，从墨十二手中期期艾艾地拿起一颗饴糖，“我只给妹妹拿一颗，谢谢大人的慷慨。”


    “……”


    墨十二啧啧两声，很是嫌弃地掏出自己身上的布币：“拿着这些，去给你妹妹治病。”


    小孩怯生生看着他，眼中的光越来越盛，郑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多谢大人重恩，我和妹妹此后一定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不用。”墨十二摆了摆手，“要谢，就谢这鸣鹿酒肆吧。”


    “鸣鹿酒肆”小孩反复咀嚼这四个字，迎着午时阳光，记下店铺上四个陌生的字。他动作缓慢，郑重地朝着酒肆磕了个头，身影踏进阳光。


    “我可真是圣人！”


    墨十二没明白自己刚刚的举动，但不妨碍他夸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