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首没过几天，闲不下来的陆呦开始折腾起来了。


    这日是她在酒肆中值班。


    陆呦抱着手炉，穿着厚厚的衣袍，带了个护耳的帽子，在料峭的寒意中出门。


    布料太薄，只能靠多穿几层来取暖。


    隆冬腊月，呼出的气瞬间凝结成雾，天气呈现冷调的灰。陆呦一个转头跨进大北城的主干道，喧闹的声音接踵而来。


    陆呦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低声哀嚎。她朝着巷道角落里看去。角落中与尘土相伴的，是个全身被冻的僵硬的老头，脸色冻得发紫。一身补丁满满，破烂难以蔽体的衣袍。


    冬季对于穷人来说又是一道劫，陆呦边走边思忖。最近邯郸街道上的流浪汉多了很多。


    她曾听来幼儿园的花说过，“前几日大雪，好多地方的茅屋都塌了。邯郸城的乞丐多了不少。有人被发现死了，尸体都硬了。”


    花心有余悸，当时八卦的大人没注意一旁站着的花，多嘴的描述了尸体的细节，花好几晚上都没睡着。


    酒肆的生意依旧红火。午时过不多久已经卖完，陆呦锁了大门准备回家吃午饭。


    这时候才是集市热闹的时候，太阳烘干了寒意。陆呦挑着买了些野物，一只山鸡一只野兔。


    清晨看到的流浪汉似乎也恢复了点精气神，倚靠在墙角低低的咳嗽。


    回到家，赵姬已经在等着了。


    她百无聊懒地坐在毛毡上，时不时向外张望，看到回来的陆呦身影时眼睛一亮。


    她吃醋道：“政儿每天天不亮就想着找你们玩，连我都疏远了。”


    陆呦将买到的东西提到厨房，笑吟吟的：“你也可以来找我们玩。”


    赵姬被忽然挣扎的野鸡吓了一跳，她翻了个白眼，“你总是有事，看书教学去酒肆。我来你家七八次，能有一半时间见到你都是有幸。”


    “我听辛说，你在搞什么东西？”


    说到这，陆呦可有兴趣了。冬季无聊，除了赵姬说的事情，她还有很多空闲时间。正好嬴政的周岁生日快到了。


    陆呦想着能不能做个小蛋糕出来。


    首先，得有个烤炉。


    用泥瓦围出个圆形的炉膛，中空部门分成两部分，下面放炭火，上面放食物。


    辛强大的动手能力让他短短两个时辰弄好了陆呦要的烤炉。


    陆呦拉着赵姬，走到厨房外一处靠墙的地方，“就这个东西，叫烤炉。”


    赵姬不解：“你要做陶器？”


    陆呦狡黠一笑，“不，是做好吃的。”


    她故弄玄虚，硬是不说她要做什么。


    赵姬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五日后是政儿生日，我邀请你们去我家为政儿庆生。”


    生日当然要有生日蛋糕啦！


    赵国的代地靠近匈奴，经常会有商人交换两地的物品，陆呦好不容易从代地商人那里换来了几罐牛奶。幸好是冬天，加上商人保存得当，牛奶还没有坏。


    “好！”陆呦握拳，一副奋发向上的模样，“我们接下来需要手动搅拌这些乳脂，直到它们打发。”


    墨十二总有种不幸的预感。


    三个大人在厨房中抱着大木盆搅啊搅，直到木盆中的乳脂变得纹路清晰，还能提起个小尖，陆呦才叫停。


    墨十二瘫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酸的不得了。辛也是，他眼睛发亮的看着陆呦，这人对食物总是有无限耐心。


    陆呦用铁夹夹出烤炉中的蛋糕胚子。第一次理所当然的失败了，墨十二看着陆呦指着从烤炉中拿出来的黑炭物体，眼神惊恐，这东西真能吃吗？


    他这么想了，当然也这么开口了。


    陆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第一次失败不稀奇，我们肯定能做出来的。”


    陆呦拉着两人尝试了好几次，不同的炭火程度不同的时间。三天后，同样的位置，三个人凑在烤炉边，辛数着时间：“到了。”


    陆呦赶忙打开烤炉，夹出里面黄黄嫩嫩散发着奶香味的蛋糕胚子。


    “走走走。”三人一股脑涌进了厨房，趁着蛋糕还热，迫不及待的尝了尝。


    该说不说，入口弹软嫩滑，墨十二还没来得嚼就化在嘴里，夹杂淡淡的甜味。辛越吃眼睛越亮，他就不计较这三日他们耗费的食材了！


    陆呦一口咬下去，这熟悉的味道！有一种梦回现代的感觉，激动的陆呦眼角涌出点泪花。


    三人嘴连着胃，三五下吃完了。


    好不容易打发的奶油都没来得及涂。


    墨十二咂咂嘴，“好吃。我从来没吃过如此松软细腻，蛋香浓郁的吃食。”


    辛附和点头，脸上挂着四个大字“俺也一样”。


    陆呦：“以后可以常做。”


    三人马不停蹄数着时间，做了第二个蛋糕。已经准备好的奶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陆呦用铁抹刀将奶油均匀地抹在蛋糕上。抹完后看起来更好吃了。


    陆呦切下来一块递给辛，赶忙给嚷嚷着的墨十二切了一块，三人吃得幸福极了。


    墨十二吃着蛋糕，嘴上不停：“陆呦，我觉得你应该成立个厨家，厨首非你莫属！”


    “承蒙夸奖。奶油蛋糕在政儿生辰那天让他尝尝如何？”


    辛点点头赞同。


    听到前院里传来的赵姬声音，陆呦匆匆向外赶。身后墨十二用手肘怼了怼辛，挤眉弄眼：“你阿姐对嬴政如此上心，你难道不觉得吃味？”


    辛奇怪的看了眼陆呦，巫的预言是他和陆呦的秘密，“嬴政只是个小孩。”


    墨十二嘴欠：“我来大半年，可没有见陆呦这样为你庆生。”


    辛扯开自己身上的墨十二，“我和阿姐没有生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何来生日。


    墨十二沉默半响，低声说道，“我也没有生日。”


    这头嬴政眼眸沉沉地盯着从后院赶来的陆呦，陆呦三人这几日神神秘秘的，窝在后院中不知道在干什么。


    趁着年少无辜，他指使着辛抱着自己在后院溜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


    嬴政的疑虑一直持续到他生辰。早上他昏昏沉沉之时，就被芽的摆弄给吵醒。


    他生气得不行，正要发作才想起自己的婴儿身体。


    “不！睡——”


    芽整理衣袍的手一顿，“公子会说话了！女君听到一定很开心。”又软声哄着有起床气的嬴政，“公子乖！今日是公子的生辰，不能哭哦！”


    一会，一个帅气的崽崽出现在芽的怀里。嬴政终于睡醒，眼睛锐利地看向周围。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座大山，是出来迎接嬴政的陆呦和赵姬。


    陆呦将摇脑袋看来看去的嬴政抱在自己怀里，举高高……没成。小崽子体重上涨，和个秤砣似的。


    “政儿长得真结实！”


    芽激动地叫道：“女君，公子会说话了！”


    “什么？”赵姬夺过陆呦手中的嬴政，激动到手抖，“政儿，你会叫娘了？”


    小崽子看似认真地数着赵姬衣袍上的花纹，没有说话。


    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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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唇蠕动，没有说话。


    陆呦安慰：“嬴政一岁会说话，果真聪明。再过几个月，恐怕政儿说话能说得你心烦。”


    赵姬的注意力这才转移。


    几人坐在客厅中，趁着墨十二逗弄嬴政时，陆呦凑在赵姬身旁，“只有我们吗？”


    赵姬眼神没从嬴政身上下来过，提起这，自嘲一笑：“我向朋友发了邀请，可如今世事易变，她们不想和我继续相交，免得出事。”


    说罢，她打起精神一笑：“也好，我们几人为政儿庆生，一切从简倒也自在。”


    芽和棠将陆呦三人上门时带来的奶油蛋糕摆在案桌的中心。


    陆呦抱起嬴政，握着嬴政的手切开蛋糕。嬴政不乐意，他还在怀疑陆呦三人这几天的异常行为。


    没留神间，一口奶油塞进了他嘴里。嬴政心下大惊，该不会是毒吧！


    他想吐出，嘴却诚实地将奶油一咽。


    好吃！细腻滑嫩，入口即化，还有其中浓郁的甜味。


    这年头，没人不爱吃糖。


    嬴政看了看，几个大人手上都捧着蛋糕，其中墨十二和辛吃得最快。


    应该不可能有毒！


    嬴政奶声奶气的拽了拽陆呦的衣衫：“吃！”


    陆呦炫耀：“这可是我们三人耗费了一番力气做好的蛋糕，专门为政儿庆生。”


    赵姬捧着一块奶油蛋糕：“这就是那烤炉做出来的？确实好吃。”


    吃吃喝喝，终于到了送礼物的环节。


    陆呦准备了一幅中国地图拼图版，墨十二准备的是十二个四肢可活动的甲士小人，玄黑盔甲覆盖全身，看起来威风得很。


    辛呢，送给了嬴政一个符合他身形的连发弓弩，可把小孩高兴坏了。


    墨十二扯扯嬴政的小脸：“你这小孩杀气还挺重。”


    嬴政软塌塌的窝进了辛的怀里，黏辛黏得不得了，手上一直摆弄着弓弩。


    越看他越是惊讶。


    这东西要是放大，配备到军队中，或是再放大配着车子，恐怕会是取胜的利器。


    大人们说着闲话。


    嬴政不停指着陆呦送来的拼图。怕是别的礼物也暗藏玄机。


    辛：“我带着政儿去拼拼图。”


    墨十二赶忙举手，“带上我带上我。”


    他实在无法加入陆呦和赵姬的对话，什么口脂衣料之类的。


    三人到了赵姬专门为嬴政准备的书房。


    虽然嬴政还小，但赵姬为母则计长远，能为他准备的都准备上了。


    墨十二啧啧两声，“果然是大户人家。”


    三人展开拼图。


    辛和墨十二脑袋瓜都挺聪明，加上拼图本就不难，三人很快拼好，一副囊括七国，匈奴、东胡、楼烦、百越的地图在三人面前展开。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还有向外延展却没画齐的土地。


    嬴政倒吸了一口凉气，耳朵听到嘶气的声音一惊以为是自己沉不住气，转头后才发现是墨十二。


    如此详细的疆域图，墨十二的眼神不住地留在边缘未画尽的土地上。思忖间他看向面色如常的辛，陆呦果然深不可测。


    陆呦有大才。


    嬴政也是这么判断的。


    既然如此，陆呦留在他身边的原因是什么？难道真是所谓的忠诚于吕不韦，忠诚于他的父亲。


    怎么可能！嬴政心中嗤笑。


    但既然大才在他身边，他一定要让陆呦为他所用。嬴政眼中浮现过往种种，不知道他死后扶苏能不能照顾好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