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可走在街上，抬头看向马路两边的写字楼。


    这条街上都是高楼大厦，此时临近年关，风也吹得紧，路上的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唯有刘可清闲得很，又不怕寒风，在街上闲逛，悠然自得。


    一阵寒风呼啸，穿过街道，吹得长青的绿叶微微摇晃。


    刘可不由得捂紧羽绒服，刚刚伸出来的手又急忙缩回去。


    他今年三十三岁，身材不佳，自从6年前被踢出公司，便成为一名光荣的家里蹲，6年没有上班，只靠写几卷不入主流市场的小说、画一些见不得人的漫画为业。


    寒冷的世界里，人们似乎都躲进了高楼大厦，享受暖气的舒适。


    对刘可来说，这却是难得的享受。唯有这个时候，刘可才会走下出租屋，来享受写字楼下宽阔的街道。


    这阵风过去，他再次伸出手，打开手机，号码已经输入，可刘可却久久不能按下绿色的按钮。


    犹豫许久，刘可终于拨通了电话。


    “喂……是可可？”


    这声音轻灵而温柔，好像是几十年也没有变化。


    刘可不由得心里一酸：“喂……妈妈，是我。”


    一阵沉默，电话那头才说道：“可可，怎么了，这么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最近还好吗？”


    “我、我没什么事，就是在工作间隔，想起给你打个电话，好久没联系你了……”


    电话里的女声温柔而沉静：“可可，你最近还好吧？”


    “我很好，你呢，妈妈，你还好吗？”


    “好……你还好吧？工作顺利吗？”


    “顺利，顺利，我很好，今年我升职了，都挺好的。妈，我太忙了，没有来看你，你注意身体啊。”


    “我晓得，可可你也是……可可啊……”


    “嗯？我在。”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刘可的妈妈说道：“可可啊，今年过年，你来我这儿过吧，天气冷得很啊。”


    刘可呼吸一滞，“我，我没事，我这儿过挺好，我还有工作呢，我跟朋友过，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真的没事。”


    “……好吧，可可，你也要注意身体，工作别太累了，平常多休息，我平常没有在你身边，你……”


    “好，那我先挂了啊，妈妈新年快乐，我提前给你拜年，你注意身体，再见，下回再跟你打！”


    刘可如爆豆般吐出一连串的问候语，然后将手机紧紧攥在手上，挂断了电话。


    收起电话，刘可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要站立不稳，眼前太阳刚刚升起，暖阳在冬日里本来是最好的陪伴，此时他却好像被晒得头晕眼花。


    “呼……”


    刘可长呼了一口气，却又感觉到一阵满足。妈妈那关切的语气，犹如一股暖流，让他感觉到温暖。


    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家，上回见到妈妈还是三十岁的时候，如今过去这几年，妈妈电话里的关心，总是能给他带来几分安慰。


    忽然间，他听到自己脖子后传来的笑声，让他一个激灵，接着是一个轻快好听的声音：


    “诶，是在给离婚之后抛弃孩子另建新家的母亲打电话，然后被母亲假惺惺的关心惹得要哭惹的三十三岁无家可归无处过年的单身大叔一位吗？”


    这一串长话，被声音轻快的女人，用很快速的语气说了出来。


    刘可面色不变，却感觉心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涌上来。


    他的父母是在他读大学的时候离婚的。那时他已经快二十岁，谈不上要跟谁住，寒暑假里，在爸妈那里两头跑，一个地方住一阵。


    过了两年，父母都陆续有了新的家庭，他去的次数就少了。


    父母给他生活费，供他到大学毕业，在毕业之时，爸妈还给他攒了一小笔钱，支持他在这个省会城市继续工作。


    也就是那时，妈妈又生了一个孩子。


    那一刻，刘可忽然感觉到心里的什么东西破碎了。


    于是他不再去妈妈那里，也不想见到爸爸和他的继女互动的模样，他选择自己一个人住。


    那本来只是赌气，可是当他心情平复一些，想再次去到父母身边时，却感觉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但开不了口，当妈妈主动说起，他还要推脱，即使是失业后依然如此。


    有时他也会看那些“摆脱原生家庭”的文章，可是每到年关，就是他最痛苦的时候。只有这北风飘零的天气，他才会出来透透气。


    刘可抬起头，清晨清冷的大街，不再像刚才一样有吸引力，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只无形的手，似乎紧紧揪住了他的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说话。


    可是既然她已经知晓，何必表现得如此懦弱？


    刘可缓缓转过头，眼前是一张美极了的鹅蛋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意盈盈，仿佛会说话一样。


    这是他的高中同学，杜妍儿，也是杜氏集团总裁的女儿，杜氏集团的大楼就在隔一条街的地方。


    杜妍儿从小到大都是大美人，刘可高中与她做同桌时，刘可不解风情，觉得这位同学的长相有些怪异，嘴角总是挂着笑容，眼睛里发着亮……直到长大以后他才明白，这丫头是天生的媚呀！


    可惜大冬天的，杜妍儿穿着大衣，不像夏天那样可以看到她玲珑的身材。


    刘可默默注视着自己的老同学，他比杜妍儿高了不止一个头，杜妍儿回瞪过来，却一点也不示弱。


    杜妍儿得意洋洋，咬下一口苕皮，擦了擦脸上的辣椒，又急忙把手藏到大衣里去。


    倒是在她背后，隔着十米外的地方，跑上来一个瘦高男人，似乎听到了杜妍儿的言语，吓了一跳，冲上前来，挡在杜妍儿身前。


    男人冲上前来，便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就是这样，口无遮拦……”


    大概是怕这个邋遢大叔一拳打在杜大小姐脸上。


    匆忙之余，他就没注意顾得上刘可，刘可被他推得后退了两步。


    杜妍儿不满道：“顾正，你道什么歉？我说的都是实话！”


    顾正道：“杜妍儿，我们该回去了吧，杜总要催了……”


    “那你回去呀，别拿我爸当理由！”杜妍儿皱眉道。


    听到这对话，刘可终于忍受不住，这是当自己是泥捏的吗？！


    他上前抓着顾正的领子：“你推我干嘛？”


    不料顾正方才动作很大，此时却很礼貌，双手张开以示无辜：“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急了，我只是担心这位姑娘的安全。”


    很有礼貌，也很关心姑娘，正因如此，刘可更加握紧了拳头。


    说得好像是站在我身前，就容易让人误会，杜妍儿有危险一样！


    还装作这么无辜又绅士的样子，做给谁看？


    不就是追杜大小姐的一个狗腿子！


    刘可很想给他一拳，可是这样反而坐实了这小子英雄救美，也许这小子脸上那副无辜的表情，正是为了挨这一拳。


    “你们干什么呢，刘可是我的老同学、老同桌。”杜妍儿推开顾正，嘟囔道。


    “老同桌……”顾正一时怔住，他还从不知道，这个孤僻的杜大小姐有什么老同学、老同桌的。


    刘可无奈，只好松开顾正。顾正也不还手，只是整理自己的衣服，似乎身上的羽绒服也像西装一样，容易被邋遢大叔弄皱。


    “老同桌，过年有没有地方吃饭？”


    刘可不想再与他们纠缠，摆手准备离开：“没有，我又不像杜大小姐，每年有保镖陪着吃饭。”


    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又特别好，杜妍儿身边从来不缺少男生围绕着她转。


    可惜，也许是眼光太高，杜妍儿至今还保持着单身。


    “不过今年我这个保镖，还不错唷！”


    杜妍儿却高兴起来，这正是今天她来“偶遇”刘可的原因：“嘿嘿，他和我划得来，说不得过段时间我就要脱单了！”


    她说这话时，指着顾正，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刘可一时失笑：“你是来跟我炫耀的么？我是你前男友？”


    两人高中时的关系其实还不错，杜妍儿属于有钱的大小姐，没少受到男生调戏追求，和班上的女生相处很糟糕，对于刘可这个能玩到一块的同桌，却还有几分看顾。


    不过，近年来杜妍儿频频“关心”家里蹲刘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因为刘可也是单身嘛，在刘可身上，杜妍儿总能找到几分安慰。情知刘可也没胆追求自己，与他说话反而放松。巧得很，刘可失业之后，出租屋离杜氏集团的新大楼没多远，一年总有几次，能在街上碰到爱晃悠的杜妍儿，两人没少互相嘲讽。


    杜妍儿摇头：“不是，但我们又是老同桌，又同是单身狗多年，要是我脱单了，以后不来找你，就剩下你一个人，你倒是会想念杜大小姐的。总得提前告诉你一声。”


    这话是刘可今日，又或者是这几年，听到杜妍儿最像人话的一句话了。可偏偏如此，他有些心酸。


    “你也失业很久了吧？之前我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来我家公司上班吧，别家里蹲了，多久啦？总归是老同桌，平常又经常见面，总不会让你饿死的。”


    如果杜妍儿照往常一样冷嘲热讽，他也早就习惯了，一年到头走在这条街上，总归有几次见面的时候。杜妍儿这家伙从小衣食无忧，自然眼光高，一来二去十多年，居然和他一样保持单身，所以常常来刘可身上找优越感。


    当然，刘可也在杜妍儿身上找到了优越感：杜大小姐家财万贯，脾气惊人，就算以后能结婚，大概也只能找到一个求她家产的人，永远找不到真爱。


    依刘可看，顾正确实是这种人。刚才的表现也太刻意了点吧？


    可是此时此刻，杜妍儿似乎比平常温柔了一点，见刘可打量顾正，便说道：“他也喜欢小说、艺术，我在公司摆了好多画，他都能认出来。”


    小说？我现在就在写啊，我也会画画……


    刘可失业多年，靠的就是写小说和画点漫画糊口，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杜妍儿。


    刘可张了张口，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说出来想表达什么呢？让杜妍儿下回艺术研讨叫上自己？


    他只能感慨：“连杜大小姐也到年纪了啊……”


    可是我呢？失业死宅，就连父母也很久没见过了，小说虽然能挣点钱，可是未来会怎么样呢？


    以后连偶尔见到杜妍儿这妞的机会也少了吧……虽然没想过自己会和杜大小姐发生点什么，可是一想到以后可能要见到这家伙的人妻模样，他还是有点火大。


    眼见杜妍儿娇艳的红唇染上辣椒，刘可心念一动，忽然从顾正手上抢过苕皮，连带着杜妍儿的一点点口红印，一把吞进了肚子里。


    和杜妍儿来了场间接接吻。


    “你！”


    “你干什么！”


    杜妍儿还来不及说话，顾正已经一把推开刘可，再次挡在杜妍儿身前，举起了拳头。


    刘可一个踉跄，站定后说道：“还挺香的嘛……”


    也不知是在说苕皮还是口红印。


    听到这话，顾正立刻一拳打了上去。


    “好吧，三十三岁幻想间接接吻也太丢人了，”刘可心想，同时开始伸展不怎么运动的身体，准备打十多年不曾打过的架。


    竟然是为了杜大小姐？真丢人!


    离他们不远处，马路对面，一个少女蹲在一棵梧桐树上，梧桐树的树叶已经凋零殆尽，少女藏于树枝之后，却更加凸显她娇俏可爱的脸蛋.


    更显眼的是，在临近年关的冬天，美少女只居然穿着一件短裙，冷风将裙子吹得飘飘起舞，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严寒，若有人从树下经过，定然会惊奇又脸红的跑开。


    不过，若是能抬头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美少女的瞳孔竟是红色的，此时还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泽，美少女的头顶，像cosplay一样顶着一对尖角。


    她手上拿着一个罗盘似的盒子，其上有一枚指针，正对着街上仅有的三人。


    少女松开罗盘，瞳孔里的紫色也随之散去，她一拍大腿：“对啦，就是这种人，家里蹲、没家人、没工作，还好色，这正是我的目标客户！等这个灵魂到手，我依琳娜就是二星恶魔！”


    少女依琳娜从三米高的树上轻松跳下来，小皮靴在街道上“哒哒”作响，她轻哼着歌：“这个‘寻人罗盘’真不错，这么快就找到客户，没亏我花了这么久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