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尸体倒在一头粗树硕大的树根边，就好像是下半身埋进土里去了，只是露出一个上半身在地面上。


    忽然，一阵温暖的大风刮过，送来的并不是想要的那些温暖，送来的是剩下的半截尸身。


    尸身从树上重重地砸向了地面，落在上半身的边上，左脚刚好落在另一节身体的额头上·，遮住了额头上的缎带。


    下落震起一片灰尘，这个人的身子就此完整了。


    沈开闭起了眼，似乎眼皮重千斤，如两座大山压在鼻梁间，带起层层褶皱，怎么也睁不开来。


    手里的拳头紧握，拳头中心的指尖涨红的发紫，手背上的青筋隆起，如春季落幕的青藤攀爬着手臂，鼓胀的十分明显。


    一滴眼泪划过，滴落在沈开的脸颊，滑落到嘴角，咸咸的味道触动着嘴皮，连着微微颤动，慢慢的从咬紧的牙关里磨出颤颤巍巍的一声。


    “老马~！！！”


    ......


    老马死了。


    死在了妖怪的手里。


    老马的英勇，山洞里的百姓是有目共睹的。


    他是来救自己的妻子才成为牺牲品的。


    这是沈开身边第一个死去的亲近之人，还是对沈开而言如师父一样的亲近之人。


    徐莜的手里拿着一个波浪鼓，沈开一行人站在身旁，看着眼前的一妇一儿一女，身上披着麻制的孝服，跪在一片土堆的其中一个当中。


    三个人的哭声显得尤为刺耳，恰逢北风一吹，攥江饮风手里的纸钱随手一扬，漫天黄花与白絮，伴随波浪鼓摇晃，咚咚，咚咚！


    墓牌面前的火堆也烧着越旺，火焰跃动之下映照着牌上的一竖大字，先夫马公有良君之灵。


    旁边有几竖小字，妻林氏，其子承运，其女湘湘......


    马有良！


    这就是老马真正的名字。


    天边嫩阳初露，拉得几人的影子悠长。


    有良的人却没有善报。


    .......


    清晨的风格外的清新，可是却没有给大家带来半点高兴。


    风的吹动让沈开手中的物件不停的拍打，似乎敲醒了空洞失魂的沈开。


    他悄悄地走到墓碑前，抬起手，将手上的蓝色头巾系在墓牌上。


    看着面前的墓碑，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与其相处几个月的时间，他的遇害让他的内心无比的痛苦。


    心里有好多话想讲，可是话到了喉咙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扼住了脖子，想让这些话永远留在里面。


    沈开不知怎么又联想到自己。


    当初父母把他卖给刘金权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心痛，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可对他们内心的牵挂和思念却如荒漠寻水，有，但很难找。


    也许是真的是将这个认真在教自己的人看作了重要的人，也许是第一次遇见身边的人会永远离开，又或许是可怜马家的孩子，或许，或许，都有。


    沈开多么希望能回到过去，回到老马回家之前，就叫仙师来斩了那妖孽！


    可是，回不去的。


    大家都知道，沈开就是知道，内心就更加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在脑海里回想，不断的回想好比木桩敲击在心上，疼痛，太痛了。


    沈开开始痛恨妖类，觉得是妖类的错，一群未开化荒蛮的畜牲！


    这时在众人奇怪的眼神中，沈开独自走到旁边的林子边缘，手里的剑愤怒的一挥，剑芒一出，直接斩断以一棵与人相同粗壮的树干。


    极其凌厉！


    众人都能感觉到沈开身上的不同，那种从身上爆发出来的恨意和戾气，正在吞噬少年，代替少年的心。


    之前那个斩妖除魔的正义少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这个疯魔。


    江饮风想上前去阻止，他也很痛惜老马的离去，但是没有到沈开要入魔的这种地步，他很不理解！


    忽然，一个人打断了想要出手的沈开和桑伯，只见原本在一旁打坐的魏仙师睁开了眼睛，很奇特的直接从地上弹射起来，落地到沈开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


    手中一提，脚下再用力一踩，直接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他们离开了此处。


    少年易情愁，苦难多磨！


    剑拔放肆意，如疯如魔！


    ......


    转眼间，两人就到了一处桂花林间，竖石嶙峋，花繁叶盛，黄白的桂花如下过一场雪，颇有美意。


    两人下落时，仙师脚尖点地，将周围的岩桂荡起，形成一圈圈金白相间的浪花，却一点儿也不站在身上。


    “你就在此处尽情发泄吧。”


    手中就一下子就将沈开的领子松开。


    沈开在晃神之间被带到了这个地方，魏仙师手一松，他就像脱缰的野牛。


    手中的剑在不停的挥动着剑的气芒愈发凶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吼声声，谁能看出来这个少年痛苦的内心。


    “为什么我就要被卖走！一条人命就如同商品一样！家里狗的时间都待的比我更长！”


    “为什么我身边的的人就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为什么，妖怪，妖都该死！”


    第一次，少年开始对这个世界一些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是啊？


    为什么？


    世界怎么总是不如愿啊？


    这不是我存在的世界吗？


    我死了这个世界还有意义吗？


    沈开的剑威势越来越大，手上的剑也是来回变转，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刺剑、劈剑、撩剑、挂剑、云剑、点剑、崩剑、截剑这基础的八个剑式自然而然的使出来。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少年的问题也没有人回答。


    只有手中的剑才是少年情感宣泄的方式。


    年少的心是一颗炽热的太阳，认为只要我去发热，只要我愿意去洒下阳光，世界上的每一处都会被照耀......


    “把情绪留住！蓄势而发！”


    一道硬朗的声音好似大锤，要将沈开身上的妖魔鬼怪都砸消散。


    沈开的动作停了！


    他身上的气势前所未有的鼎盛。


    一剑！


    哗！


    好几棵桂花树轰然倒下，而他的剑却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