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预言轰轰烈烈。末日来临又如此平凡。


    2030年，五年之期已到。


    人们已经接受了行星撞地球的说法，并做好了准备。


    或许今年的某一个普通的早上，有或者晚上，所有人类将一起终结平凡又伟大的一生。


    直到那天——


    一个声音降临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无论你在北极、南极还是非洲大草原，无论你在睡觉、上课，这道声音都在同一时间、毫不延迟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人们知道，那是神迹。


    *


    2030年6月7日，神迹出现的一周后。


    黎许是神启学院的一名普通学生。要老实上学上课。


    就算世界还有六个月就要毁灭了，早八也不能不上啊！


    “黎许同学。”听到那个冰寒入骨的声音，她从睡梦中被猛然唤醒，伴随着周围的哄笑声，她睁开眼看到颜青周老师微笑着的脸。


    老师的脸无比貌美，说出来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我知道行星马上撞地球了，但在此之前，你的脑袋是地球的重要财产，不能先被磕成智障。”


    黎许摸了摸额头的凹痕，盯着桌边，讪讪地不好意思。


    黎许原本也不是不认真听讲的同学，只是最近晚上忙得不能睡觉，课上眯一会吧，偏偏还遇上这个超严格的代课老师。


    “正好，你来回答一下，M489行星撞击的预测由来以及合理应对手段。”


    “嗯……是。M489行星是天管局在五年前预测可能撞上地球的，随后预测碰撞概率以指数级提升。”


    “70千米半径的行星远是曾造成生物大灭绝行星半径的七倍。”


    “且这颗行星上的不明物质散发的电磁脉冲，持续对地球上的一切电子设备产生干扰。随着它的不断接近，直至今年，我们的所有科学探测手段失灵，所有电子仪器失效。我们甚至无法预测这颗行星会不会加速撞击我们，也失去了科技反制手段。”


    黎许头顶的油灯晃了晃。


    颜青舟老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常识掌握得不错，证明了你确实是个地球人，没有被外星生物附身，值得送上热烈的掌声。”


    大家哈哈哈哈哈哈。


    黎许：“……”


    颜老师独自继续面无表情。


    “还有呢，仅凭这些你就敢在我的课上睡觉？能不能再证明下，这学期期末考试，你不至于挂科？”


    黎许一边腹诽我还能活过这学期末吗，一边继续回答道：


    “然而，地球的绝境直到一周前，伴随着神迹的降临，突然有了转机……”


    ……


    ……


    黎许思绪飘飞。


    一周前。


    那也是个普通的下午。


    勤勤恳恳的好学生黎许好不容易下了课，想在自己剩余的六个月生命里好好享受一下悠闲的午后，风是那样温柔，白云悠悠地飘浮，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脸上，没有一点世界末日的样子。


    她刚刚走出学校不远。


    心脏突然缩紧。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心脏病史。可是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袭来，让她确信自己心脏指定是出了点毛病。


    “不会要比地球末日先六个月迎来我的末日吧……”


    她尽力呼救。但是不见光的巷子，好像连她的声音也能一同吞噬。明明就在校门口不远的地方，可她就这样活活得，疼痛着，咽了气。


    但是，她又醒来了。


    比死而复生更可怕的，是看见一个永远不会下沉的天平，进入一片永远不会散去的云雾，和走在一条永远也走不出的道路。


    在这个异度空间里，她坐了很久。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改变束手无策的处境。


    她把目光移到眼前，也是这个空间唯一的实体——一个永不下沉的天平。


    如果放这个……？它会有变化吗？


    疼痛都算不了什么，她已经习惯了忍痛，当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跳动在托盘上时，天平仍旧没有下沉……


    但——？


    一阵绚烂耀目的光席卷了全身，吞噬了整个异度空间。


    她被拉到一个俯瞰全世界的位置，一个更高维的角度，一个碾压的态势，一个近乎无敌的王座上。


    她听到自己向众人传达了完成所有试炼则能偏移行星、解救地球的神谕。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同步传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一处土地升起领域。


    那是——


    “神的试炼，开启”


    一切都像梦一样，神怎么会是普普通通的她呢？


    但是，神迹就这样在她身上发生了。


    就这样，一个一无所知的神明，带来了地球的转机。


    ……


    ……


    思绪回到课堂里。


    黎许说完，颜青舟点点头示意她坐下，“下面被我点起来的同学再接再厉，希望你们的清醒听课是有价值的，不然我宁愿你们睡着，看起来睡觉还能为你们培养一些涵养……”


    下课铃一响。


    颜青舟风衣一甩，模特走秀般信步离开教室。


    走的时候，黎许隐约感觉他还盯着自己，约莫是错觉。


    总不能一个人瞌睡七次就被记恨了吧？


    齐崎讳莫如深地凑过来，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们发现没，颜老师刚刚上课，都没怎么提到——那位唉。”


    叶晨曦弹向齐崎额头，“什么那位这位——多不敬——你说神——”齐崎赶紧冲她摆了个嘘的手势。


    叶晨曦无奈道，“好了好了，提了这么多次也没看那位尊敬的大人降下惩罚，祂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黎许赞同地点点头。


    齐崎说道，“我想说的是，你发现没，一般很多信仰都有一个图腾，或者象征，甚至有很清楚的雕像、画像之类的，咱们只知道祂的声音，确认有祂的存在，但是——我们该怎么描述祂，怎么祭奠祂呢——”


    叶晨曦思索了会，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祂的声音听着雌雄莫辨，但是给人感觉很舒服很遥远很尊贵，我猜，祂一定是满身光环、身有三对翅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贵女神形象。”


    黎许“嘶——”了一声，点头又摇头。


    “会不会是怀抱孩童、包容大地、慈悲博爱的母亲形象呢？”齐崎眼睛一亮。


    黎许喃喃，“是嘛……”齐崎像找到知音一样，“是的是的。”


    旁边的男同学听到了拍了下桌，“就不能是威严霸气、满身肌肉、高不可攀的男神吗——”


    黎许头摇得像拨浪鼓，“那肯定不可能，绝对是女神！！！”


    男同学狐疑地挑眉看向黎许，“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谁能证明。”


    “额——”


    齐崎星星眼大声总结道，“不管祂是什么样的形象，作为我们的救世神，都是最高贵、最美丽、最强大的存在！”


    讨厌！黎许有点脸红了。


    学习委员张陈泽没有被第一次试炼选中。他也是个极端唯物分子，绝对信仰科学的力量，对于任何怪力乱神的存在只当是全世界一起犯魇的病状，正所谓“黑天鹅理论”，但他没有亲眼证实则推伪。


    他此时闻言走过来，推了推眼镜不屑冷笑道，“不知道是什么□□的把戏，还是装神弄鬼的手段，我是最看不惯你们这些病急乱投医的愚昧封建家伙了，有这功夫，不如赶紧想想怎么让科学仪器重新运作起来，防护行星的电磁脉冲，重新拥抱科学——”


    “干嘛干嘛，众神的存在都盖章定论了，你还——”


    “哇塞等等！你怎么了——”


    张陈泽的七窍流出七行血泪。


    “你看你！出言不逊，遭神罚了吧！”


    张陈泽无需搀扶，坚持自己去医务室，他扶着墙高喊科学万岁，给众人留下了一个身残志坚的背影。


    齐崎叹气，“下一次试炼一定要选中张陈泽啊，免得他总冥顽不灵。”


    周围的学生也都在讨论神的试炼，一周来大家的话题总绕不开它。


    教室外的走廊也贴满了类似“踊跃参加试炼，争做神启神人”、“今天赢得试炼，明天拯救地球”、“吾人三省吾身，今天锻炼了吗？今天逻辑训练了吗？今天向神祈祷了吗？”的标语。


    一楼的公告栏上，详细写着已知的试炼规则：


    “第一，试炼者，任务失败不会死，但触犯试炼规则或踏入试炼陷阱则不一定。


    第二，试炼一定有所有人都通过的办法。


    第三，只有通过所有试练才能使神明践诺，假设试炼失败，后果不明。”


    再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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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学楼门口，十排报纸的头条都是加粗黑体“神的试炼真的能拯救我们吗？不妨一试！”


    当然也有不信的。或者说，地球的存在与否他们并不在乎。躺在校园里的大草坪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多么幸福的躺平时光，这才是实打实地握在手里的。什么地球，什么神，太遥远了，跟普通人有关系吗？不如活在当下。


    三人一路走回宿舍。


    叶晨曦递给齐崎和黎许一本册子，黎许翻了翻。


    齐崎，“这……？”她盯着叶晨曦的黑眼圈，迟疑道，“你最近晚上也没睡觉啊？”


    在第一次试炼结束不久，大众间流传着这样一本神秘的册子。


    有人根据第一次试炼的内容，预测了接下来可能的试炼类型，罗列了十几种。它甚至大胆预测，神不止一个，试炼场今后可能演变出更多复杂的情况和种类，是否会产生叠加也未可知。最让人震撼的推断，是这神秘手册写道，或许神本身也没有积攒足够的力量，所以在“画饼”，要借由完成“试炼”积聚能量，才能实现承诺。这样渎神的手册竟然没有遭受神罚，反而传遍了大街小巷。


    连“神本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写册子的人，比她知道得多。


    而叶晨曦递来的册子，在试炼类型以外，添加了相应的建议措施。


    叶晨曦看向黎许，“你今天课上提的也很建设意义，有些我没放在里面，等我待会添加进去了，你们帮我全校发放一下，顺便检查下有没有问题。”


    “那我们的手册怎么跟1.0区分呢？”齐崎问道。


    黎许龙飞凤舞地在封面写上三个大字，“就叫’神启录’吧，神启学院嘛～”


    喜欢享受生活的幸福小朋友不少，但像她们这样，总是在幻想着拯救世界，有一天真的能拯救世界了，像打肾上腺素一样踌躇满志的人，肯定也很多！


    *


    “这一周适应得怎么样？”


    “不好啊，老师，你看我天天迫不得已在您课上睡觉，黑眼圈也快掉到下巴了。”


    “哦，不是关心你。我是问你们对我这个代课老师的教学适应得怎么样。”颜青周悠闲地泡了一壶青柑普洱，看着自己的课代表——可怜的黎许同学，抓耳挠腮地帮他批改着积攒了一周的作业。


    “李老师应该早点跟我说历史课有课代表，可以帮忙批改作业的，也不至于我现在积攒了一周，让你一下子工作量这么大，实在辛苦你了，黎许同学，要怪就怪李老师没有早点说吧。”


    事实证明，不管你私底下兼得职有多厉害，也不影响你当学生勤勤恳恳地给老师当牛马，黎许不停地打着红叉，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大家都很喜欢你，颜老师。”看座无虚席的教室就知道了。


    “那你呢？”凑近了黎许才发现颜青周的眼睛带点绿色，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或者幽暗的绿翡翠。“你觉得我怎么样？”


    黎许眨了眨眼，“挺好的。”不让她批改这么多作业的话。


    颜青周若无其事地坐回去，“这也是为了锻炼你。”


    “就好像天平的两端，一定要达成平衡，你帮我批改作业，我也会给你回馈的，比如，我给你点小忠告。”


    天平这个比喻让黎许心中咯噔一下，“什么？”


    “比如……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比如……天上不会掉馅饼？”


    “啊？”


    “好了，你可以走了。”黎许刚把最后一本作业合上，颜青周就无情地赶人了。


    大门在黎许面前合上，隐约还能看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幽暗晦涩的光。那是烛火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黎许腹诽道，“这个新老师真是怪怪的，不说人话。”


    上完课，批完作业，也差不多了，黎许隐隐有感觉，又到了神该上线的时间。


    黎许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拿出随身携带的刀，捅进胸口，剜出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她没有死。


    如果此时有倒霉鬼亲睹这诡异现场的话，便能看到一个满身鲜血的人，敞开空空的胸膛捧着自己正跳动的心脏，消失在原地。


    黎许来到一个云雾笼罩的空间，面前漂浮着一个天平。


    那是永不下沉的天平，那是开启试炼的钥匙，那是神格燃烧的火种。


    当神的心脏跳动在天平之上……


    神的试炼，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