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一惊。


    尤啻看见她了？


    尤啻目光透过她落在了较远的位置，神情复杂。下一瞬，合欢宗老祖也察觉到异样，偏头看了过去。


    巨龙骨架下的熔岩沸腾，表面开始有规律地鼓动着，一次比一次高涨，沉闷的起伏回落声中，像有什么东西要突破束缚冲出来。


    老祖脸色大变，回首挥袖大喝：“快结阵！！”


    其他几个老头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见合欢宗老祖神情凝重，也不敢怠慢，当下飞身来到众弟子中间，吩咐自家弟子按照此前教习的站位结阵。


    五光十色的灵力照亮了暗沉的地底，地面沟壑开始浮现点点金光，刻在这方空间的大阵正在被激活。


    半空中的宝塔亦爆出华光，塔身迎风而涨，数息之间便涨大了好几倍，塔上小人越发庄严，诵经声响彻地底，原本漂浮空中的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净化效果是先前的好几倍。


    然合欢宗老祖和宗主犹觉得进展缓慢，两人飞身入阵，毫无保留地输送灵力，刻于地面的阵法沟壑这才缓缓亮了起来。


    似是察觉到危险，熔岩之下的神秘存在加快了冲击，将岩浆激出爆响，一下下炸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岩浆飞溅，空气燥热。


    合欢宗宗主额上见汗，神色骇然：“老祖，那东西怕是要冲出来了……”


    合欢宗老祖表情比他好些，闻言安慰道：“近万年过去了，就算是头真龙也该老死了，这一缕残魂如何经得起时间的摧残，想来不过是濒死前的反扑罢了。”


    其他几个宗门的长老只接了来此净化死气的命令，却并不知个中缘由，闻言俱是好奇，当下压着心中成见，和颜问道：“前辈所说残魂是何意？”


    合欢宗宗主当下闭紧了嘴巴，这件事属于宗门秘辛，他并不打算回答。


    发觉合欢宗宗主的抗拒，几个长老采取迂回路线：“前辈只需说明这残魂是何物，因何生怨，能方便我们去寻克制之物即可。”


    合欢宗宗主嘴角一撇，很有些不屑的意味，根本不打算解释。


    倒是老祖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娓娓道出实情：“此事涉及我宗门秘辛，原本按照宗门规矩，我不该向外人提及。只是前段时间顿悟之后，对因果二字有了新认识。世上因果循环，并不是靠瞒天过海就能逃掉的……”


    众人一脸茫然，只有合欢宗宗主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


    老头没管他人情绪，继续道：“合欢宗的诞生于今天的我来看，实在是一种罪恶。”


    “万年前的那场天灾过后，并非再无神明。”老头苦笑道，“当时存活下来了一尊幼神，虽受重伤，但生命力依旧旺盛。彼时的中州地界天雷滚滚，人们都躲在地下，幼神重伤后也化作人形来地下休养，合欢宗几位开宗老祖就是此时与其结识。幼神单纯心善，念几人体贴照顾，赠了几滴精血给他们……”


    “老祖！！”合欢宗宗主惊呼出声，他实在不能理解老头子在想什么，这件事传扬出去，他们合欢宗日后在修真界就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他疯了吗？！


    老头继续输送灵力，嘴上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幼神没有想到，恰是一时恩惠，激发了几人的贪念，也就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幼神被永远镇压在合欢宗山底之下，他们像圈养牲畜那般圈养他，让他活着只为取其精血，直至榨干最后一滴，哪怕是死后也要被剥皮抽筋做成法器。彼时的合欢宗能横扫修真界、成就赫赫威名，都是站在幼神尸体上换来的……”


    众人还未从话中回神，仍旧一脸茫然，只有合欢宗宗主面如死灰。


    苏浅站在巨龙龙首的位置，听完故事掏出了系统给的资料，索引目录到相应节点细细看起来。


    系统给的资料一向详细，其中几乎覆盖了这颗星球从诞生之初到现如今的所有大事件，总共加起来有上百万字。只不过她为图方便，向来只看最后面的几十页。


    数万年前，这颗星球灵气充沛，彼时天灾频繁，统领世界的是一众神兽，也就是合欢宗老祖口中的神。


    当时人类总体实力很弱，根本无力抵抗天灾，皆依附于神、靠众神的庇护活着。


    而在系统的记录中，一万年前，这颗星球原本会被坍缩天体吸引，一起走向灭亡。只是不知道为何，一股巨力竟将星球推离了原本的轨道，因此逃过一劫。


    结合合欢宗老祖所说，出现的这个变数应该就是众神兽努力的结果了。


    星球上的生物竟然带着星球逃脱了……苏浅把这段话来回看了好几遍，觉得很是神奇。


    星球死里逃生了，代价是死了一批远古物种。


    而这之后，由于星球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坍缩星系的影响变小，气候变得温和，迎来了人类的盛世。


    照老头所说，合欢宗开宗老祖是向全人类的救命恩人开炮了，还是惨无人道那种。


    这简直是……人神共愤！


    老头继续道：“幼神死后，魂魄未散，怨气很重，当时的几位老祖并不懂得超度，只草草将其镇压在此。幼神万年蹉跎，是我合欢宗犯下的罪恶，幼神如何报复我合欢宗都该认下。只是众弟子无辜，幼神残魂出来之后只怕全宗上下不会有一人生还，于整个修真界亦是一场灾难，现今只得将其强行超度……”


    老头顿了顿，苦笑道：“将幼神超度之后，我等知晓其中秘辛的人自会从容赴死，绝不苟活。只希望此事之后，诸仙门能放我合欢宗无辜弟子一马。”


    合欢宗宗主心如死灰，神情恍惚。


    众人一开始还神情愤愤，为惨死的幼神鸣不平，要把几个合欢宗开山老祖掘出来鞭尸，但听到最后都一致沉默了。


    虽然他们都心怀正义，但你大喇喇把秘密说出来，又说什么知晓秘辛的人该从容赴死……这也太超过了吧？


    难怪合欢宗这么可恶，原来是从根儿上就坏了，简直不杀不足以泄愤！


    可是那几人早就死了啊！幼神怨魂出来，枉死的是他们啊！


    众人沉默不语，只加快了灵力输送。


    尤啻站在人群里，垂眸抿唇不语。


    苏浅皱眉看着脚下巨龙白骨，又看了看咕嘟翻涌的熔岩，无声叹息。


    感情这是桩私事……那她一个天外之人，没理由掺和其中啊。


    苏浅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确认一下。她翻身一动，悬在熔岩之上蹲下，伸手点了点上冲的神秘存在，让系统分析是否和任务相关。


    系统却在这关键时候抽风，检测画面又开始疯狂滚屏，映了苏浅一脑门的问号。而熔岩下的存在似乎感受到压迫，开始疯狂反扑，闷响之中似有龙吟传出，熔岩表面直接升高半米，气势比之前更为可怖。


    苏浅迅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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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重新落在巨龙头骨之上，打算先静观其变。


    不知是否触怒了这缕残魂，整个地底开始回荡清晰的龙吟声，一声比一声嘹亮，到最后恍如炸雷落在耳边，精神力稍弱的弟子已经面色惨白，耳中流血。


    众人艰难维持阵型，一边嗑回灵丹一边狂输灵力。几个长老更是咬破舌尖，以自身精血为引，催动大阵。


    这祖宗冲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全修真界都得跟着合欢宗遭殃。哪怕人类有错在先，此时他们也只能祈求这位祖宗快快消失。


    就在地面金光就要连接成阵的时候，巨龙骨架下方的熔岩骤然炸开，强有力的破碎声响起，在众人惊骇欲绝的视线中，残魂冲破了合欢宗几个开山老祖的阵法，又将众人好不容易用灵力喂出的金线冲得七零八落，粘稠的怨气如墨汁般翻涌而出，顷刻间便凝实成数丈长的黑龙，模样栩栩如生却让人生怖。


    腐肉垂坠的龙首高悬，半边白骨森森，半边鳞甲破碎，空洞的眼眶中跃动着两团黑色的火焰，直勾勾锁定了眼前的众人。


    空气中的腐臭味徒然加重，众人只觉呼吸都困难起来，不少人直接被熏出了眼泪。


    黑龙仰头发出一声尖啸，龙吟音波中裹挟着万年积怨，震得岩壁簌簌崩裂。


    修士们七窍流血踉跄后退，饶是强如合欢宗老祖，也在音波攻击下面色惨白。


    但此时还不是退的时候，作为现场修为最高的人，也是整个合欢宗最强的人，他一退，身后就全完了。


    老头深吸一口气，祭出宗门传下来的半仙器合欢仗，催动后前迈一步挡在众人身前，“快给你们宗门老祖去信，让他们速速来此迎敌！”


    黑龙瞄准了人群，再次长吟后携着冲天的熔岩俯冲而下。仅一个照面，合欢宗老祖便被撞得倒飞而出，砸穿岩壁口吐鲜血，而其手上的合欢杖已被怨气腐蚀出一片坑洞，其眼中满是骇然和绝望。


    众人看着这场变故亦是无比绝望。


    变故来得太快，实力差距又太大，他们心里明白，哪怕宗门老祖悉数来此，也不会有任何悬念。


    修真界完了。


    这是他们统一的心声。


    苏浅纵身一跃，掩鼻跳到龙首上，让系统直接面对面扫描，这回出结果相当迅速。


    但结果是笼统的几个大字：【与任务相关程度：不确定】


    苏浅深吸口气，忍住把系统芯片抠出来砸烂的冲动，勉强恢复理智，开始分析：不确定是否与任务相关，那就有可能是任务的一部分。


    她现在是精神体状态，没法使用球杆，只能下次本体过来用球杆试试了。


    她看了眼底下吓破胆的众人，翻了个白眼。果然平日再体面的人，面对死亡时也难以克服恐惧。


    不过——


    苏浅视线落在尤啻身上，后者面无表情，仿佛旁人是死是活、自己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是一种迥异于平日的淡漠。


    这一刻的尤啻，好像是个早已死了千百年的死人了。


    苏浅不明白自己这个结论是从何而来，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个男人身上秘密太多，若是与任务无关，她不愿在其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她摸了摸龙首，定向施加了一点精神压迫，扰乱其气机，片刻之后残魂果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怨气凝结的黑龙茫然呆立空中，随后摆动身形又钻进熔岩，回到了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