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开过十年的乡村大巴摇摇晃晃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秋季干燥，所过之处扬起一片黄土。


    “师傅，有下！”


    大巴慢慢悠悠停下。


    充斥着乡音的车厢内，宋照坐在挡风玻璃后第一排的单人座上，眉毛微蹙，却仍掩饰不住她的好心情。


    “呕——”


    眉毛皱成一团，宋照熟练地屏住呼吸，目不斜视盯着前方的路，听不见我听不见。


    许是路实在是太烂，两步一个小坑，五步一个大洞，晃了一路的大爷大妈们终于忍不住了，一听见有人吐了，胃里顿时翻涌：


    “呕——”


    “呕！”


    此起彼伏的呕吐声混合上车厢里的鸡鸭味，自认为很能适应的宋照认命地闭上眼睛，右手默默使劲把窗户扒开一些。


    看来还是得买辆车。


    大爷大妈们像是习惯了，吐完一抹嘴，动作潇洒地给手里的红色塑料袋打了个结，又开始车头车尾地闲聊：


    “你们听说没，清泉乡村干部打算把那边的山包出去呢。”说话的大妈撇撇嘴，“就这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傻子才来。”


    坐在车头引擎盖上的大爷扭头道：“谁没听说啊，这都招了一个月了，没几个冤大头上当，越有钱的越精明。”


    “你别说，价格还挺便宜，一亩地一年才100块呢！”


    引擎盖大爷不屑：“你们懂什么！一亩100，一座山多大？少说得几十亩，大的上百亩，一年就要几千块，而且人清泉乡那边说了，最少得签30年，你算算，这下不得几十万？”


    “那倒也是，谁家有个几十万花在这啊？”一个卷毛大妈接话。


    宋照后座的大爷哑着嗓子道：“是啊，所以清泉乡那边现在也就包出去几十亩，他们村村长头发都要急白了。”


    宋照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哑嗓大爷的秃头，也不知道是头发白了可怜还是秃头可怜。


    引擎盖大爷盖棺定论：“我看，清泉乡那一千多亩注定包不出去，不信打赌，就包那几十亩的也是个傻的。”


    傻·宋·的·照：......


    大爷说得很好，下次不许再说了。


    听着听着，大巴渐渐到了目的地。


    宋照坐在座位上怀着尊敬的心情目送大爷大妈们携带他们的贵畜离开，自己最后一个下了车。


    五分钟后坐在摩的大叔后座的宋照感受着迎面的凉风的宋照心想，买辆摩托好像也不错？


    在宋照脸快被吹麻的前一秒，摩托大叔一个利落的飘逸，没防备的宋照差点被甩下去。


    大叔：“到了，20。”


    宋照麻着脸扫了码，这回不是风吹的，是吓的。


    大叔收了钱服务很到位，帮她把绑在后座的行李箱搬下来，话都没说一句，风驰电掣地跑了。


    宋照：习惯了。


    她甩甩脸，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朝着旁边的目的地走去。


    大门旁赫然挂着个牌子——清泉乡村委会。


    ——


    “行，那就先这样。”据说头发都急白了的村长乐呵呵收好合同，招手唤来旁边好奇的小孩，“今天有点晚了，你也别去镇上找房子了，先住我家，明天再带你去看你那座山。”


    他摸了摸小孩的头，“回去告诉奶奶，这个姐姐今天住咱家，让她准备好房间。”


    小孩睁着俩大眼睛，乖巧地点点头，小辫子跟着一晃一晃。


    村长乐了，拍拍她的脑袋，“去吧，回家去！”


    “那我先走了，晚上见啊伯伯！”宋照也不推辞，和村长打了声招呼就跟着小孩走了。


    村长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胡子，憋不住地乐：“还叫伯伯，我当得你爷爷了！细伢子！”


    转身回办公室的村长路过镜子时看了眼自己的白胡子，不太满意地摸了摸，还是刮了吧。


    刮了显年轻。


    宋照艰难地拖着行李箱，一边走一边逗小孩。


    没一会功夫就逗得小女孩黏着她不放，嘴巴更是就差把自己身份证号码告诉她了。


    小女孩嘟着嘴，“爸爸总是不让我和妈妈睡觉，明明好多次我看见妈妈没睡着，他还骗我，我都听见妈妈说话了......”


    “牙牙！这话不能随便和人说的。”宋照赶紧阻止小孩的口无遮拦。


    牙牙：“为什么？”


    看着牙牙脸底的天真和不解，宋照在内心谴责了牙牙爸爸一番，这才温柔地哄骗小孩：“这是爸爸妈妈之间的秘密，其他人都不可以知道的，牙牙知道是因为牙牙厉害，但是不能告诉别人哦！”


    小牙牙懂了，“就像爸爸喜欢把私房钱藏在床底下的秘密一样是吗？”


    宋照想扶额，“是的，这个也不能说哦。”


    “那爸爸今天穿红色的内内......”小牙牙还有一堆问题想问。


    宋照怕再说下去，她连牙牙她爸昨天前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要知道了，连忙蹲下来认真道：“都不可以的哦！”


    “哦，好吧。”不能和新认识的漂亮姐姐分享小秘密的牙牙有点失落。


    宋照默了默，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爸爸今天穿的是红色的啊？”


    “因为奶奶早上说让他今天晚上洗澡换掉身上的红内裤，还说他穿了一周不嫌臭吗？”牙牙来了精神，“爸爸脸红彤彤地，说他买了很多一样颜色的，还说他是本......本......”


    宋照了然，“本命年？”


    “对！就是本命连！”牙牙崇拜地看着宋照，照照姐姐懂好多啊！


    宋照坦然收下小牙牙的崇拜，站起身招呼牙牙：“走吧，牙牙快带姐姐去你家，姐姐好渴好渴。”


    收到要求的牙牙顿时觉得自己任务重大，使劲迈着小腿往前走，“走吧姐姐！”


    又走了五分钟，宋照就见到了一座经典的农村自建房，白瓷砖，铁棚顶，围着围墙的三层小楼。


    “妈妈！奶奶！快拿水来，照照姐姐快要渴死了！”牙牙突然开始往家跑，一边跑一遍喊。


    宋照：？！！


    我只是说我好渴，没有说要渴死了啊！


    “牙牙，姐姐没有渴死！你别喊啦！”宋照羞耻地大喊。


    大门很快传来声响，一个年轻女人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谁要死了？”


    身后跟着一个年纪大的大妈，“不会是她爷爷出事了吧？”


    两个女人脸上开始涌现出着急，眼看人快急哭了，宋照连忙放下行李箱，冲上前捂住牙牙的嘴，盯着两人看人贩子的眼神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知道是小孩子传错话了的两个人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牙牙妈妈更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家这听话传话的本事可真是同出一脉啊！


    牙牙奶奶更是直接上前想把她的行李箱扛起来。


    她行李箱可不轻啊！


    宋照怕人闪到腰，赶紧阻止道：“伯娘，别......”


    剩余的话消失在牙牙奶奶利落扛起行李箱的动作中，“你说啥？”


    “没事没事，”宋照帮忙扶着行李箱，“我说伯娘你身体真好，这个行李箱我都抗不起来呢！”


    老人家就喜欢被夸身体好，牙牙她奶扛着行李箱也健步如飞，“那可不，当年算公分的时候，牙牙她爷有次赶双抢累晕了，还是我给扛回去的呢！”


    听着这和牙牙如出一辙的说话方式，宋照觉着好笑，又觉得松快。


    大城市方便，快捷，但人和人之间也很自觉地保持着距离，客气，疏远。


    越在大城市待着，她越觉得喘不过气。


    就凭她的工资，要想在大城市安家简直是妄想，更别说想过上质量好一点的生活了。


    所以，刚刚工作一年后，年仅17岁的宋照就看透了生活的本质，立下了赚够一百万就回乡下养老的目标。


    其实她去年的存款就到了一百多万，只是其中有八十万块是定期，有点强迫症又嫌麻烦的宋照不想到时候到期了又为了这八十万跑一趟，索性再过一年也都陆陆续续到期了，她也就又在大城市拼搏了一年。


    终于，宋照女士顺利在26岁还差三个月之时，携带着银行卡上连本带利共一百二十三万九千六百四十一元，踏上了寻家之旅。


    这个寻家是真寻家——寻找适合建自己家的地方。


    在经过一个半月的收集资料和实地考察后，宋照正式选定了清泉乡作为自己的家乡！


    把城市那边的东西不方便携带的能二手卖了的都卖了后，宋照先自己的家当一步，来到了清泉乡。


    今天是自己踏上养老生活的第一天！


    想到这宋照就忍不住地高兴。


    牙牙奶奶扛着行李箱进了屋，牙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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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站在门口牵着牙牙喊她：“妹子，快进屋喝口水！”


    “来了姐！”宋照带着笑意进了门。


    进门后，牙牙奶奶早就备好了水，正拿着瓜子花生往盘里放，“坐着吃点瓜子喝点水，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宋照甜甜地笑道：“谢谢伯娘。”


    这女娃笑得真好看！看得人心都黏住了！


    牙牙奶奶更加心满意足地去给她收拾房间去了。


    宋照也不客气，便嗑瓜子便和牙牙妈妈聊天：“姐，怎么称呼啊？”


    牙牙妈妈：“我今年31，叫李连惠，你叫我惠姐就行。”


    宋照：“我今年25，叫宋照，你叫我小宋小照都行。”


    旁边的牙牙插嘴：“我今年4岁，叫陈若漓，你们叫我牙牙就好啦~”


    两人对视一眼，被逗笑，不约而同笑出声。


    气氛更是融洽。


    很快牙牙奶奶铺好床，迈着矫健的步子出来叫宋照：“床给你铺好了，你安心睡，在伯娘家睡多久都行！”


    宋照学牙牙黏黏糊糊地说话：“伯娘对我真好~”


    牙牙奶奶被漂亮小姑娘哄得晕头转向，兴致冲冲地钻进了厨房，说要给宋照做大餐。


    宋照试图进去打下手，被惠姐和牙牙奶奶联手打发出去带牙牙玩去了。


    牙牙接到奶奶和妈妈的任务，认真地绷着小脸牵着她照照姐姐去认路去了。


    村长陈启发回来时就看见自家孙女正带着今天新来的老板在摸隔壁家的羊，隔壁家的小鱼蛋黑着脸蛋傻笑着慷慨让人摸他家的羊。


    宋照摸够了大羊就收回了手，牙牙见状跟着缩回了手。


    小鱼蛋看着她们俩想了想，突然起身回家把自家的小羊崽抱了出来。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崽小小的，软绵绵的，羊毛洁白又柔软。


    宋照、牙牙：“哇~”


    小鱼蛋更得意了，费劲地把小羊崽放到宋照腿上，“可以摸的！”


    宋照受不住诱惑，轻轻地把手放到了小羊的背上，绵软温暖，是这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


    “好软！”


    宋照惊叹，手下又摸了好几下。


    牙牙也学着宋照的样子轻柔的摸了几下小羊的头，小羊许是被摸得舒服了，在宋照怀里发了细小的声音：“咩~”


    牙牙：“好可爱！”


    小鱼蛋小黑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嘿嘿！”


    陈启发看得好笑，又欣慰。


    还是个孩子啊。


    宋照正摸得上头，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她回头，正对上一双横瞳——


    “咩！”


    一头成年绵羊正咬着她的衣角，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小鱼蛋：“大白，你怎么来了？”


    宋照讪讪一笑：“这是你的孩子吗？我就是摸了摸，没对它做什么，喏，还给你还给你。”说完就把小羊从自己怀里放下来，小羊一被放下来就冲着大羊叫了一声：“咩~！”


    宋照：完了，不会是在告状吧？！


    大羊只看了她一眼，就扭头蹭了蹭自己的孩子，把它拱到自己的腹部。


    小羊崽可能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钻到妈妈身下就开始砸吧砸吧喝奶。


    宋照又被治愈了，转过身来盯着小羊喝奶，脸上全是陶醉和餍足。


    牙牙和小鱼蛋在她旁边蹲成一排。


    三人不约而同发出感叹：


    “太可爱了~”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饱含怒气的喊声：


    “小鱼蛋！谁让你把大白放出来的！”


    宋照和牙牙对视一眼：要遭！


    宋照抱起牙牙拔腿就跑，“我们先回家吃饭了，小鱼蛋拜拜！”


    牙牙被抱在怀里随着宋照的跑动而摇晃，“小~~鱼~~蛋~~拜~~拜~”


    小羊崽抬头：“咩~~”


    “死孩子别跑！再跑你看你今晚吃什么！！”


    “大白是自己跑出来的！不是我放的！”


    小鱼蛋拔腿就跑。


    小羊崽好玩地跟着他跑，“咩~~~~~”


    “咩！”


    身后的喧闹被抛在耳后，宋照畅快地笑出声，只觉这辈子没这么畅快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


    牙牙：“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