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喻如的手终于恢复自由。


    她先系好安全带，然后开始翻包，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个有用的东西，最后还是拿起手机，在各大app之间横跳。


    她听到谢时行轻轻笑了一声。


    稍纵即逝，车内很快恢复沉寂，仿佛刚刚那笑声是一场错觉。


    喻如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时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晃了晃，向喻如展示手机屏幕，“看网上说，人一慌，就喜欢装忙。我觉得说得有点道理。”


    他拿手机的是左手。


    隔着老远，喻如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看来的理论。


    车子启动，轰鸣上路。


    TheNight的灯牌被远远抛在车后。


    赵越的微信消息跟倒豆子似的疯狂弹出，对喻如进行轰炸。


    【赵越】：你恋爱了！？


    【赵越】：瞒得挺严实啊，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做到平时在学校毫无恋爱痕迹的！


    【赵越】：等一下，你不会是为了打击报复习薇薇，请了一个演员来扮演你男朋友吧！


    【赵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请演员，也请不到谢时行啊。他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好帅，我以为谢万已经够帅了，没想到谢时行比他哥还帅。


    【赵越】：能把他搬过来，真相只有一个，你们正在热恋中！


    【赵越】：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温司衡。有谢时行可以选，谁看得上温司衡那个有妇之夫啊。


    坏消息：赵越猜中了真相。


    好消息：她又把自己骗进去了。


    喻如回复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句号。


    【如果的如】：。


    喻如相信，赵越可以从这个句号中脑补出她想要的答案。


    回复完赵越，抬头往车窗外一看。


    街景像倒放的电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后退。


    喻如忽然意识到，有一个重要问题，她忘记问了，“去哪儿？”


    谢时行淡淡道：“约会。”


    喻如猛地转头，“？”


    谢时行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假装约会。”


    喻如点头，“你考虑得挺周到。”


    是啊，晚点回去，今天这场戏才算正式落幕，更有说服力。


    谢时行提前订好了餐厅，还挑了一部最近风评不错的电影买了票。这就是他对今夜约会内容的全部安排，吃饭加看电影，安全牌固然保守，但至少不会出错。


    他的计划很完美。


    出错的是喻如，她眼睛亮亮的，提出建议：“我们去吃自助吧！”


    谢时行：“……”


    喻如对于吃自助这件事，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异常的兴奋。


    不喜欢吃亏的她，向来偏爱自助餐。


    但她深谙自助赚钱的套路，和室友去吃，室友都是小鸟胃，吃几口就饱了，距离回本遥遥无期，不划算。


    带谢时行去吃，就不一样了。男生胃口大，肯定能吃回本。


    喻如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们的目标是，吃满两小时！”


    “……”谢时行抬手，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得，排队加吃满两小时，结束的时候，都快到志德门禁时间了。


    他默默退掉买好的电影票和订好的位置。


    吃自助的地方人很多。


    喻如完美融入其中，兴奋地拿了一堆菜品。


    谢时行嘴角微抽。


    喻如是他见过最好养活的姑娘。


    他怀疑，哪怕是抱着一堆菜叶子回家，只要告诉她，这些菜叶子免费不需要花钱，她就能本着没吃亏就行的精神，开心地把菜叶子全部吃掉。


    两人面对面坐下。


    四周基本全是情侣或夫妻档，共同话题多。


    大家一边进食，一边叽叽喳喳地聊。


    也有几对看着不大熟，大概是相亲第一次见面，肉眼可见找话题找得相当艰难。


    谢时行不需要强行找话题，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喻如，比如：“喻大小姐，对我今天的表现可还满意？”


    喻如腮帮子鼓鼓的，“不满意。”


    才怪。


    谢时行虽然爱加戏，时不时戏瘾大发，但瑕不掩瑜。


    他一不笑场，二演戏有代入感，职业操守堪比专业演员。


    喻如口是心非，纯粹出于不希望谢时行太得意的心理。


    瞧他的模样，尾巴已经隐隐有翘上天的趋势，再夸他就要上天了。


    男女朋友扮演游戏复盘环节开始。


    “你没找准重点。”喻如贯行打压教育，鸡蛋里挑骨头道，“你应该砍掉一部分吹嘘自己的篇幅，改成表现有多爱我。”


    谢时行拖长尾调，“噢”了一声，然后虚心求教：“具体怎么表现呢？”


    “不知道，你自己想。”喻如说，“你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谢时行心想：我要是真有办法，现在我们两个人应该在电影院，而不是挤在一堆人中间吃自助。


    喻如说到做到，吃满两个小时才离桌。


    她心大胃小，拿了一堆菜品，最后一半都进了谢时行肚子。


    “有机会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吃自助。”


    在喻如心里，谢时行荣升成为合格的饭搭子。


    话音刚落，她反应过来，话说早了，“这个机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等我哥回来，我们见面都难了。”


    谢时行挑了下眉，意味深长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是对苦命鸳鸯似的。你哥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


    喻如：“……”


    “开个玩笑。”谢时行善解人意道，“我记得的，在你哥面前，我们要装不熟。”


    他语气很轻。


    像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水面，不激起一丝涟漪。


    喻如莫名听出了委屈巴巴的感觉。


    一路无言。


    谢时行罕见地沉默。


    路灯透过车窗泄进来，模糊了他的侧脸轮廓，也藏起了他的情绪。


    真委屈上了？


    没等喻如想出个所以然，学校到了，谢时行把她送到女生宿舍大门口，目送她进了宿舍楼，才转身返程回谢家。


    几近零点。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汁，泼洒在一幅名为“人间”的画卷上。


    谢家老宅陷入沉睡。


    谢时行放轻脚步，穿过极尽奢华的大厅，沿着长长的走廊，朝他卧室的方向走。


    咔哒。


    大哥谢万的房间门开了。


    兄弟两个打了个照面。


    谢时行垂眸，收敛在外时肆无忌惮的张扬，乖乖称呼道：“大哥。”


    谢万从房间里走出来，倚在墙边。


    因着常年身体状况欠佳，他脸色略显苍白，像一只易碎的瓷瓶，没有棱角，没有锋芒，只有一层温和的釉光。


    不止一个人说过，他们兄弟两个长得像。


    把他们扔到人群里，依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是哥哥，另一个是弟弟。


    谢时行想起今天在TheNight，借谢万的光，装了波大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微微勾起。


    就在这时，谢万嗅了嗅鼻子，“你身上有股味儿。”


    谢时行：“？”


    他闻了闻，没闻到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染上喻如的柑橘香水味儿。


    最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旺仔牛奶的味道，很淡很淡，以他和谢万之间的距离，谢万绝对不可能察觉到。


    谢万：“恋爱的酸臭味儿。”


    谢时行：“……嗯。”


    被大哥看出来了。


    “你笑得这么荡漾，很难看不出来。”谢万说，“上次见你露出这种荡漾的笑容，还是在……啊，好像没有上次呢。”


    谢时行感觉大哥下一秒就要问“那姑娘是谁”了。


    他装作听不见，抬脚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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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往前走。


    兄弟俩擦肩而过的瞬间，谢万唤了一声谢时行，不调侃了，说回正事：“明天跟我去公司，有块业务我打算交给你做。公司不少人都盯着你，你提前熟悉一下，正式接手以后好好表现。”


    “没空。”谢时行一口回绝，“明天要陪女朋友上课。”


    谢万：“？”


    谢万迅速捕捉关键词。


    上课。


    “她还在上学？”谢万惊讶，猜测道，“研究生？博士生？”


    答案在选项之外，谢时行说：“大学生。”


    “……”谢万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禽兽。”


    第二天。


    喻如上早八，七点半就醒了，出宿舍后还有时间跑去食堂买了早饭。


    上午四节课，两节艺术史，两节美术理论。


    徐鑫明教授的艺术史课程很难抢。


    他讲课风趣，浅显易懂，而且教书多年，课上从没点名习惯。


    期末出的考卷也简单，给分豪爽，通过率高。


    一届届学子口口相传，直接将他捧上神坛。


    想见识一下艺术史课程唯一真神吗？来上徐鑫明教授的课吧。


    喻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抢到。


    现在到了她享受劳动成果的时刻了。


    她和赵越进了教室，直接自觉往中后排走。


    距离八点上课还剩五分钟。


    徐鑫明教授拎着电脑包，大步迈进教室，打开教学设备，埋头专心做课前准备。


    喻如摊开课本，然后开始了真正的重头戏：吃早饭。


    一口刚咬下去，她听到身旁赵越捏着嗓子，发出矫揉做作的一声惊呼。


    好嘛。


    她就说赵越怎么突然发病。


    原来是看见了谢时行。


    “……”


    等等。


    谁。


    谢时行！？


    喻如用力眨眨眼睛。


    奇迹并没有发生。


    谢时行真的来了。


    “你来干嘛！”喻如用手比划“快走”的动作，疯狂暗示。


    谢时行好像没看见似的，眼神中写满一句话：因为你说要多表现爱你的一面，所以我来了。


    这一招很有效。


    赵越已经开始偷偷朝喻如挤眉弄眼：“哇哦，你男朋友好像有点粘人耶。”


    喻如选择性忽略糟心的赵越，转而对谢时行义正言辞，“你看，这边位置都坐满了，你还是回去吧。”


    二十九岁的人了。


    来凑什么大学生的热闹。


    话音刚落。


    赵越腾得站起来，给谢时行让出位置：“请坐。”


    喻如：“？”


    赵姓叛徒，你给我等着。


    谢时行很不好意思，“没关系，我可以坐到前排去。”


    赵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你哪儿都别去，就在这儿坐好。坐教室前排，认真上课，赶超同龄人的机会，还是让给我吧。”


    谢时行一边感动，一边半推半就，“你真慷慨。”


    赵越拎着书包，哒哒哒冲着前排直奔而去。


    速度之快，喻如伸手想拦都来不及。


    谢时行坐下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笔记本，一副打算认真上课做笔记的样子。


    别说，光看这架势，是挺唬人的。


    要不是喻如知道他已经二十九岁，脱离大学生活整整七年之久了，大概也会被他骗到。


    “装。”喻如两手抱在胸前，“你就装。”


    谢时行岿然不动，“徐鑫明教授的艺术史课，花钱都听不到。喻大小姐，我是沾了你的光，才有机会来旁听学习，谢谢。”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喻如郑重宣布，这句老话在谢时行身上失效。


    原因无他。


    他笑起来，看着更欠了。


    “叔叔，大学毕业七年，你旁听艺术史课程的必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