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明姝听到这句话后感到一阵头晕袭来——


    她感到自己整个人像浸在了浓醇的葡萄酒里，伴随而来的是眩晕感和一阵白光。


    她意识到，这是浓厚的葡萄酒的香味……


    在失去意识前，翟明姝最后看到的是熟悉的柴郡猫般的微笑。


    ——


    翟明姝再次睁开双眼，看见的是：


    光洁的瓷盘子上，放着一块灰绿色的腐烂的肉块，已经无法辨别出源自哪种生物，腐肉渗出血水，腥臭味直冲天灵盖。


    ……


    好强的视觉冲击力。


    翟明姝感觉自己要吐了，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所以她猜，自己进入蔷薇石英的记忆了。


    但是她最后在干什么来着——


    她在找原杏，然后在三楼的仓库里遇到了失踪的主持人，然后他鬼畜地朝自己笑了笑，自己就进入了宝石的记忆。


    翟明姝现在简直是满头黑线。


    紧接着她看到了更有冲击力的一幕：


    昏黄色的灯光下，视角的主人对眼前这块能让人有心理阴影的泛青肉块熟视无睹，他拿起餐盘旁的叉子，叉起了一块肉。


    他不会真的……要吃吧。


    就在翟明姝把心提到嗓子眼时，那只用叉子叉起肉块的手如同变魔术般灵活地转向了右侧。


    此时，翟明姝才发现这个昏黄灯光的房间内不只有记忆的主人一个人，还有一个杏黄色短发的小女孩，她穿着干净合身的西装裙，看起来不符合年纪的同时却透露出妥帖。


    不知为何，翟明姝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感，她几乎能够肯定，这就是原杏。


    “你不吃吗……在这里待着这么久，你真的不饿吗？”翟明姝听到自己所言，几乎是教唆的语气，翟明姝感觉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小原杏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说，仅仅是垂下了眼眸。


    “唉。”翟明姝听到自己叹了一口气，“就算你真的把自己饿死，也没有人会来看你的哦。”男子放下了叉子，拖着腮无情地说。


    此刻，翟明姝发现与男子略为优雅的语调相反，男子的身上也穿着黑色的西装，上面却稍显破旧，沾满了血迹。


    “你的父母不会来的，就算你死在这里。”男子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把视角转向原杏，观察着她的反应。


    就在此时，几乎快要凝结的昏黄灯光被“吱呀”的开门声打破。


    翟明姝看到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推开了门，女人的底妆很厚，但是依然抵不住面容透出的死气，但是最令人在意的是，她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手上带上了黑纹蓝色手环。


    她还记得这个样式的手环，戴上了说明有过犯罪史。


    女人轻柔的声音响起，几乎像把人带向地狱般说道：“原翡蝶，妈妈来看你有没有准时吃饭呀……”


    然后，她径直走向了小原杏，捧起了她的脸，犹如擦拭一颗美玉般抚摸她的脸颊。


    翟明姝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这么说，‘原杏’也并非她的真名，原翡蝶才是。


    女人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原翡蝶的面色却不为所动，她好像已经习惯了眼前的情景——


    无论是令人作呕的腐肉，亦或是精神异常的妈妈，还是恶魔一样的嘲讽语气的男子，她都熟视无睹，她已经不会有丝毫感情波动，害怕、恶心、回避，这些翟明姝会有的情感，原翡蝶统统都没有。


    她像是坠入水里却永远不会溺死的人，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但是她已经不再呼吸了，那些最开始的情感已经不会突然袭击她。


    原翡蝶生活在死水里。


    旁观的男子依然坐在木椅上，女人如同看不见他一般轻轻抚摸了原翡蝶的头发，轻轻说道：“我看不到的日子里，你有没有过得幸福呢？”


    然后她起身，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那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表情，如果说男子像是循循善诱诱导人走向地狱的恶魔，她就是亲手犯下罪行的罪人。


    她说：“你凭什么出生？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是你把我拖向现在的地狱！拍卖会的口碑自从你出生后，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女人的表情又迅速变幻，她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情：“如果我幸福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也幸福的，相信妈妈……”


    女人说着颠三倒四的话，一瘸一拐向门走去，彻底关上门之前，她用充满血丝的眼睛回望向男子，说道：“宿晦，身为仆人，你要好好照顾她。”


    然后她关上了门，留下了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昏黄的灯光。


    那么这个名为宿晦的男子就是原翡蝶家里的仆人了，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和仆人二字沾边。


    翟明姝刚才看到房间外的布局了，透过门看外面的走廊，她发现外面完全就是和拍卖会馆连接的那座洋馆，也就是自己刚刚寻找原翡蝶的地方。


    原翡蝶……她的父母是黑蝶拍卖会的创始者。


    翟明姝看到原翡蝶的脸埋得更深了。


    宿晦像终于忍不住笑了一样，“呵呵”地笑了起来。


    翟明姝现在特别恨自己没有实体，不然肯定会把这个人拉起来打一顿。


    就在此时，翟明姝的眼前骤然闪过灰白色的雪花，眼前的画面、声音都离她远去。


    她伸出了没有形体的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一股浓烈的葡萄酒味袭来。


    翟明姝特别想让这段回忆对她的嗅觉好一点……一会儿是恶臭的腐肉，一会儿是浓烈的酒味。


    坦白说，她很讨厌酒味，她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了无生气的家里总是传来这种味道。


    死气沉沉，无论是她毫无个人意志的母亲，还是他只能在家里直起腰来的父亲。


    回顾眼前情景，翟明姝发觉自己的视角很高，依然是宿晦的视角。


    翟明姝看到了原翡蝶明亮的眼睛，她嘴角扬起弧度，看起来十分高兴——


    下一秒，翟明姝听到了宿晦充满恶意的声音：“乐极可是会生悲的。”


    原翡蝶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她这个不知来处的仆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给她泼冷水。


    这是妈妈第一次主动叫她去她的房间。


    宿晦跟着原翡蝶来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里拉着窗帘。


    宿晦捧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兴奋的原翡蝶，像在看一场即将到来的好戏。


    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今天化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妆容，她轻启艳丽的双唇，招呼着原翡蝶过来。


    “小蝶，过来呀……”


    女人蹲下，轻柔地抚摸着原翡蝶的手，原翡蝶像个第一次受夸奖的孩子一样，有点不好意思地望向女人。


    女人直直地看着小原翡蝶，原翡蝶下意识躲避着女人的目光，尽量避免眼神接触。


    就好像，怕一对上目光，女人就会风云变幻般甩下脸色，像以前成百上千次那样，再次离她而去。


    但是这次有些不一样了，至少是气氛上，原翡蝶想。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以前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女人用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原翡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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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飘飘地说：“太好了……你知道我们不会破产了吗？我们的拍卖会迎来了一位贵人，你爸爸说，只要让他当拍卖师，我们就不会成为阶下囚，呵呵呵……”


    “我不想再回去了，那里冰冷、黑暗，没有自由，你能听到周围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们一定是在谈论我……”


    女人露出了病态的笑容，精致的妆容和华丽的连衣裙，将这一幕衬托得诡异地靡艳。


    原翡蝶不安地眨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扇动起来，像是蝴蝶轻轻扇动翅膀。


    女人仍然保持着微笑，她突然站起，走到一旁的梳妆台上，拿起了一个项链。


    是一个鲜红色的晶莹剔透的蝶形宝石项链。


    翟明姝判断，那是一颗尖晶石。


    鲜红色的宝石晶莹剔透，一眼看不到内含物，但是与寻常尖晶石最常被切磨成的垫型活着椭圆形不同，这块颜色绚丽的尖晶石被切磨成非寻常的蝶型。


    而且单论尖晶石的品质而言，这块算得上非常罕见。


    女人轻轻走向原翡蝶，用抹着红色指甲油的骨感的双手，将项链挂在了原翡蝶的脖子上。


    她保持着微笑，对原翡蝶嘱咐到：“你不能忘记这里，你不能离开这里，你要像妈妈一样，永远守在这里，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始终站在阴影里的宿晦嗤笑一声。


    但是，他如同房间里的幽灵，原翡蝶没有望向他，女人也没有。


    她们两人如同看不见宿晦一般。


    “如果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也会像我一样——”


    “嘲笑人是如此可笑，如此悲哀。”


    宿晦的声音带着笑意，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有些空灵。


    翟明姝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原翡蝶母子旁若无人地交谈，翟明姝几乎确认她们是无法看到和听到宿晦的。


    他不会在……跟她对话吧？


    隔着时空吗？


    但是翟明姝只有倾听的权利，即使她拼尽全力抬起嘴唇想说些什么，也都是徒劳。


    原翡蝶并没有感到哪里奇怪，她只知道，如果自己答应的话，妈妈就会高兴。


    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诅咒开始了。


    蝴蝶开始扇动翅膀，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从遥远过去的这一刻开始——


    原翡蝶就注定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注定忘记自己徘徊在拍卖会馆的理由。


    注定牺牲自己所有的生命与时间，活在这一场悲剧的剧场里。


    接着，翟明姝第一次看到女人露出这样的微笑：


    那是真正幸福的人会露出的微笑，不再死气沉沉。


    女人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她站了起来，脖子扬起天鹅般颈弧度


    那一张脸是如此美丽和惊艳——以至于就算在昏暗的房间里，她也像散发着光辉一样。


    然后女人扭头向背后被黑暗吞噬的部分走去，黑暗中，她的步伐像是优雅地跳着芭蕾舞的舞者。


    她踏上了椅子，往高处走，那不是天堂吗？


    但是那是地狱的通道，天鹅般的颈部、象征终止的圆环。


    原翡蝶的瞳孔放大——


    她看到刚才如同天使降临世间的母亲真正变成了一只蝴蝶。


    【噗通】


    【噗通】


    是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


    【噗通】


    【噗通】


    是躯体撞击墙壁的声音。


    女人像扇动翅膀的蝴蝶一样，悬挂在黑暗中。